辛其洲脚步顿住,揉了揉她的头,“我坐了五个多小时的火车,你有什么问题,能不能让我坐下来之后再问?”
“哦哦。”她反手握住辛其洲的手,“走吧。”
带着辛其洲回了家,门一关上,戚百合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从前她和辛其洲虽然也时常幽会,但那大多都是在外面,像现在这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似乎还是头一回。
她有些尴尬,给辛其洲拿了拖鞋之后,就不知所措地立在了原地。
辛其洲换好鞋,偏过头,看到戚百合木头似的杵着,唇角虚勾,“干嘛?”
“没、没干嘛呀。”她后退两步,走到沙发边,挤出客气的笑,“过来坐吧。”
辛其洲没应声,掀了掀眼皮,看到她拎在手里的饭团,扬眉道,“晚上没吃饭?”
戚百合后知后觉地点头,“忘了。”
辛其洲敛起眉眼往客厅走,边走边打量房子的格局,戚百合见状,连忙上前领他参观,像个中介一样,仔仔细细地介绍着,“这个是卫生间,这边是厨房,有点小,但我一个人足够了,我爸应该也不经常在家......”
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辛其洲突然出声,“戚百合。”
戚百合抬眼看他,“怎么了?”
“你卖房子呢?”辛其洲挑眉看她。
戚百合抿紧了嘴巴,两只手卷在一起,声如细蚊,“给你介绍介绍嘛。”
“用不着。”辛其洲牵着她走到沙发旁坐下,漫不经心地补充,“再来几次就熟悉了。”
戚百合:“......”
“你要不要喝水啊?”她又突然起身。
戚百合想往厨房走,手腕却突然被扣住。
辛其洲靠在沙发上,一双长腿大咧咧敞着,姿态闲适,倒是比她更像是这个家的主人。
“你怕什么?”他唇边勾着意味深长的笑,“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啊?”戚百合下意识又开始装傻。
辛其洲也懒得拆穿,将人拉到身旁坐下,抬眼瞧她,“老老实实坐会儿,然后陪你出去吃饭。”
戚百合脑袋懵懵的,“你回家那么晚可以吗?”
“可以。”辛其洲也没再看她,靠到了沙发上,顺手将人拉进了自己怀里,才温声道,“他们都没回来。”
那他是怎么回来的呢?
戚百合想问,但悄悄抬头,看见辛其洲阖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平稳,又把疑惑咽了回去。
这房子大概许久没有住过人了,客厅的灯很昏暗,电压也不太稳,一闪一闪的,戚百合伏在辛其洲肩侧,在这样的氛围中,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暧昧,只有安心。
一室的寂静中,辛其洲突然问她,“在想什么?”
戚百合没有抬头,只是眨了眨眼,温声道,“在想应该怎么谢你。”
辛其洲似乎是笑了一声,“谢我什么?”
“就谢,除了阮侯泽以外,你是唯一一个对我那么好的人。”顿了顿,她声音变得很轻,“自从我妈妈不在。”
戚繁水去世以后,戚百合便觉得自己是个很独立的人,独立到不需要任何亲密关系的支撑,也能过好自己的生活,她本本分分地过生活,日子虽不至于精彩,但也有种无悲无喜的安稳。
是和辛其洲在一起之后,她才明白的,明白人是一枝脆弱的芦苇,是需要把另一个人想象成自己的根的。
辛其洲虽不至于成为她赖以生存的根,却给了她绝无仅有的安全感。
“辛其洲。”戚百合蓦地出声,眨眨眼,“谢谢你。”
辛其洲顿了顿,揽住了她的肩膀,语调沙哑,“我连个礼物都没给你带,值得这么谢吗?”
戚百合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谁说没有礼物?”
她掏出手机,把照片找出来,怼到他眼前,“这就是礼物,我特别喜欢!”
辛其洲眼睫微垂,扫了眼屏幕上的百合花田,“真喜欢?”
戚百合以为他会为自己仓促赶回来没有准备礼物而愧疚,为了安抚,她连连点头,“你知道我妈为什么给我取这个名字吗?”
辛其洲挑了挑眉,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因为她说,我们女孩子不一定非要长成玫瑰,做一朵小百合就挺好,不香不关系,不艳丽也没什么要紧,长在花园里也好,野地里也罢,只要一直保持旺盛的生命力就行。”戚百合顿了顿,“所以我喜欢百合花。”
辛其洲听着她一本正经地说完,抿了抿唇,似笑非笑地,“把手伸出来。”
戚百合愣了愣,伸出了手。
辛其洲偏了偏身子,从沙发上坐起来,煞有介事地往她手心里放了什么东西。
戚百合睁开眼,几粒种子躺在她湿漉漉的掌心。
“这是......”
辛其洲唇角一松,嗓音微哑,浸着湿润的笑意,“我的小百合,交给你了。”
第42章
丁韪良是四天之后回来的, 说回来也不确切,只是给戚百合打了个电话,告知她自己回了沅江, 至于那个家, 他连看都没去看一眼。
他和辛芳究竟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戚百合不知道, 但是据辛小竹说,丁韪良经营许久的那家画廊现在属于他自己了,加上这处小两居, 作为一个负心汉,他的结局似乎还算不错。
阮侯泽得知这件事之后气得跳脚,嚷嚷着要让戚百合搬去他那儿住,一个女孩子住着, 终归是不安全。
戚百合握着电话, 打量了一眼正在楼道内换灯泡的辛其洲,抿抿唇, “挺安全的,放心吧。”
阮侯泽顿了顿, “那小子在?”
戚百合一只手扶着梯子, 一只手夹着电话, “嗯。”
“把电话给他。”阮侯泽说,“我叮嘱他几句。”
辛其洲刚好从梯子上下来,他腿长, 个子也高,站稳以后存在感很强, 小小的楼道瞬间拥挤了不少。
俩人骤然面对面, 不足十公分的距离, 连呼吸都交织在一起,戚百合愣了愣,从她那个角度,视线平直地看过去,恰好能看到辛其洲的喉结,尖尖的,很突出。
她之前从没注意到这些,关于男朋友身上明显的性别特征,这会儿看到了,心里下意识有些紧张,举着手机的手就那样悬在了半空中。
阮侯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嗓门从听筒里传了出来,“怎么了,那小子不愿意接电话?”
“给我。”辛其洲垂眼看她,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失神,要笑不笑地睨了她一眼,接过手机往屋里走,想起什么,又回头说,“梯子别动,待会儿我收拾。”
戚百合点点头。
那套房子是老式的居民楼,虽然墙体外观都很新,但离街区较远,之前附近有所实验小学,后来搬迁了,这片小区的入住率也降低了不少,楼道里的感应灯年久失修,辛其洲第二次来,就带来了灯泡。
辛其洲举着手机去了卫生间,戚百合怕梯子放在门口碍事,折叠好之后靠在了墙上。
自从搬家过后,虽然家务琐事变多,但戚百合也不觉得累,反而因为独居,变得自在了许多。
她接了一杯水去阳台,上次辛其洲送她的百合花种子已经种下了,她专门上网查过百合的习性,晚上就把花端到卧室,白天再端出来晒太阳,细心呵护了一个星期,可土壤却依旧是光秃秃的。
戚百合沿着花盆内壁滴了几滴水。
辛其洲打完电话出来,推开门看,梯子已经摆好了,戚百合站在阳台的栏杆旁,藕粉色的针织衫勾勒出曼妙背影,高高的马尾随着她的身体的摆动左摇右晃,她对自己的魅力浑然不觉,嘴里哼着听不懂的调子。
辛其洲走过去,饶有兴致地看着。
戚百合浇好花,一转身看到他,立刻紧张地凑过去,“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想起阮侯泽说得那些话,辛其洲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勾了勾唇,神情有些懒散,“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戚百合皱眉,“什么问题?”
辛其洲又盯着她看了几秒,才拿出手机。
戚百合看着陡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手机屏幕,怔了怔,傻眼了。
她刚换的手机壁纸,是一张偷拍的照片,辛其洲身穿藏蓝色毛衣,脊背挺得笔直,冷白修长的手指停在琴键上,姿态随意,却好看得不像话。
是宋冉阑生日那天,她托辛小竹帮她拍的,原先还住在落霞山的时候,她只是将照片保存在相册里,搬出来独居以后,她才设置成了壁纸。
“如果没看错的话。”辛其洲晃了晃手机,“这个人好像是我。”
戚百合的脸立刻红了,她感觉自己像个花痴,皱了皱眉,决定使出自己的拿手技能——装傻。
她端着杯子转身回了阳台,又给花盆滴了几滴水,自言自语,“怎么还不发芽呀......”
辛其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背影,唇角一勾,“戚百合。”
戚百合猛地转身,“干嘛!”
“害羞就说害羞。”辛其洲笑了声,“你撒什么娇?”
戚百合愣了愣,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白他一眼,“谁撒娇了!”
“撒娇也没用。”辛其洲把她的手机放到了茶几上,往卫生间的方向走,“我先洗个手,你去把单词拿出来,待会儿听写。”
戚百合:“......”
搬家之后没有很方便谈恋爱,倒是让他过足了当老师的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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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间,戚百合再也没有跟靳卉课间去操场散过步,黑板上高考倒计时的牌子一天一换,课业压力也越来越重,有时只是上个厕所的功夫,回来后就看见课桌上盖了好几张刚发的试卷。
埋头学海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时间真的不够用,戚百合恨不得把一块时间掰成三块用,辛其洲给她制定好的学习计划,每天都要做一张数学和英语试卷,保持手感,早读就用来背诵文科内容,她踏踏实实地践行着,很快就迎来了期末考试。
二月初,街上已经有了些许年味,最后一门科目考完,回班级领了寒假作业,寒假就正式开始了。
大约是因为临近年关,丁韪良回了一趟家。
那天戚百合正在家里收拾行李,戚繁水的忌日要到了,她和阮侯泽商量过,反正她现在也不住辛家了,过年还是过节也没人管,既然春节前一天要回吉淮扫墓,干脆就留那儿过节。
她在卧室,听到大门有钥匙孔转动的声音,刚蹑手蹑脚走过去,门开了。
四目相对,丁韪良看到她有些意外,“今天没上学?”
戚百合扯了扯嘴角,“放假了。”
都放一周了。
丁韪良点了点头,戚百合弯腰给他找拖鞋,刚放到地上,一抬头,丁韪良已经穿着皮鞋走进客厅了。
他似乎也是第一次来,看了看房子的格局,就拿出一沓信封放到了茶几上,“生活费,马上过年了,自己想买点什么就买。”
戚百合站在过道上,平静地等着他的下半句。
“过年我不在沅江,去外地办点事情。”丁韪良顿了顿,“要我送你去你姥姥家吗?”
戚百合总算动了动,她走到沙发上坐下,拿起信封,嗓音很轻,“我跟阮侯泽回吉淮过。”
不知是因为提了“阮侯泽”还是“吉淮”,丁韪良听了这话,脸色明显僵了一瞬。
“回去也好。”丁韪良默了默,“多买点东西。”
戚百合知道他想起来了,心里厌烦得很,只是“嗯”了一声。
丁韪良察觉出她情绪的变化,垂着头,压着嗓子说了句“有事打我电话”,然后又推门出去了。
门关上,戚百合出神地看着木质地板上那一串浅灰的脚印,蓦地勾唇笑了一下。
戚繁水没有跟这样的人一起生活过,其实也不算太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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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那天,辛其洲又领着戚百合去买了几套试卷,俩人从书店回来,阮侯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停机坪已经歇业,大门紧闭,为了迎合整条街的喜庆氛围,门上还贴了新春对联——
事事如意大吉祥,家家顺心永安康。
戚百合读出来,撇了撇嘴,“你这对联好没文化的样子。”
阮侯泽坐在车里抽烟,“你管我呢,墨迹好没有?”
戚百合瞪他一眼,转过身看辛其洲,“那我走啦。”
“等会儿。”辛其洲瞥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拿出试卷,照旧把参考答案撕了下来。
目睹全程的戚百合:“......”
“至于吗?”她很不服气,“难道这次的成绩还没向你证明我努力学习的决心?”
辛其洲垂眼睨她,见她围巾松松垮垮地挂着,雪白的脖颈漏出来一截,帮她把围巾往上拉了几分,才嗤笑道,“是谁上次偷看答案,还跟我扯什么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
戚百合顿了顿,无话可说。
她就偷看过一次,晚自习的时候,有道填空题怎么都不会,给辛其洲发消息他也没回,就悄悄看了一下答案。
结果好巧不巧,晚上辛其洲看试卷时就注意到了那题,问她解题思路,她答不上来,就坦白自己参考了答案,还随口胡诌了一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阮侯泽又催了一遍,辛其洲余光中注意到他把烟灭了,才把试卷递给戚百合,“上车吧,有事给我发消息。”
“能有什么事儿?”阮侯泽瞥他一眼,“我还能把她卖了?”
戚百合转过身,“那可不一定,我这么美,你把我卖掉连酒吧都不用开了,直接过渡到财务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