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话眠
时间:2022-06-17 06:41:54

  这个认识让张绒暴躁起来。她从口袋里又掏了一枚硬币出来,咬着牙狠狠往徐未然脸上砸:“吃啊!诗都给你背了,还不吃!”
  徐未然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以前会看到网上的新闻,哪里又出现了校园暴力事件,一个女生或者男生被一群女生或者男生霸凌殴打。那个时候她还在三中上学,每天的生活能用平静无波来形容,班里的人就算顾不上友善,可起码能保持在一个客气的度。
  因为在那样的环境里待得久了,她看到新闻后先会感慨一句:怎么有这么坏的人。后面会跟着小小的侥幸:还好她不会遇到这种事。
  那时候信誓旦旦地觉得,她不会遇到这种事。受欺负多少会有点儿原因的吧,没有很大自我原因的话,很小一部分总有吧?
  现在她发现不是的。有些欺凌,是可以毫无缘由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自己没有做过任何事,多说过任何话,同样能有来自于他人的恶意跋涉千里也要针对性地落在她身上。
  是这样的世界。
  已经陷入到这样的状况里,现在再多怨天尤人都是没有用的。
  只有自救才是有用的。
  有了上次的教训,她知道班主任不会管学生之间的闲事。这里的老师都信奉着一个准则,弱肉强食,你被欺负,那是你弱,你活该。
  而凭她自己的力量没办法跟这两个女生相抗衡,所以现在能做的剩下了什么?
  她端着餐盘起身,包梓琪和张绒果然不肯放她走,不约而同伸手拉她。
  她故意把餐盘往地上摔。
  这个时候食堂里的人并不怎么多了,还算得上安静。杯盘成功在地上摔出一阵刺耳的噪音,引得很多人都朝这里看了过来。
  有食堂阿姨听见声音跑过来,躬身开始捡拾餐具,同时不忘说上两句:“同学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你看饭都撒了。快去重新买一份吧。”
  徐未然的举动太突然,包梓琪和张绒想不通她是什么路数,一时被唬住了。
  徐未然目光冷然,从桌子上把那两枚硬币捡了起来,面向张绒,把硬币一个一个地扔了回去。
  用的力气很大,硬币砸在张绒脸上,隔得很远都能听见啪地一声。
  张绒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倏地起身要打她。
  “哎哎哎,干什么呢,”食堂阿姨过来劝:“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又都不是小孩子了,都这么大人了还打架啊?”
  有不少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这边。
  包梓琪不想事情闹得太难看,硬是把张绒拉走了:“算了,下次有的是机会整她。”
  包梓琪和张绒在清才属于家庭条件很好的那种人,对她们来说,面子是很重要的东西。她们可以躲在阴沟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而一旦见了光,她们就像惧怕太阳的鬼,是会收敛的。
  既然已经被她们盯上,一味软弱只会让她们肆无忌惮地欺负。
  徐未然不得不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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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况哥你没看见,那小丫头刚才胆子有多大!”
  李章一回教室就兴致勃勃地把刚才在食堂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最后总结:“有意思,外表是只小绵羊,其实内心是个长了利爪的小狼崽子!”
  邢况始终一副不甚在意的表情,让人怀疑他到底在没在听。
  “况哥现在可终于有同桌了,”李章觉得有趣:“我看她指定能把这一年都熬过去!”
  钱蒙在一边插话:“只是包梓琪她们确实有点儿过分了,一个个的被家里宠出一身大小姐脾气,想欺负谁就欺负谁,我早看她们不顺眼了。”
  李章冷嗤:“你看她们不顺眼也没见你放出过一个屁来!”
  “那不是看在俞小公主的份上吗,”钱蒙说:“要不然我早路见不平了。”
  李章满脸鄙夷地看了看钱蒙稍显瘦弱的身板:“就你还路见不平,你别被包梓琪一个过肩摔攮死就不错了你!”扭头看向另一边:“况哥,晚上还去地下天堂聚聚呗?”
  瞥眼见徐未然从外面走了过来,李章赶紧清了清嗓子,朝她招呼:“小妹妹,喝不喝水?我刚打了杯热水回来。哦,杯子是新买的。”
  徐未然样子有些蔫,摇头:“不用了,谢谢你。还有,”她又说:“以后别叫我小妹妹了,我有名字。”
  “那我看见你就是忍不住想叫你小妹妹啊,”李章一贯会跟女生套近乎:“我从成卤蛋那看见你出生日期了,看不出你竟然都已经十八岁了。不得不说你这张脸长得好,显年轻,嫩得水葱一样,跟十五六岁似的。”
  钱蒙在一边看着他跟人小姑娘套近乎,深深为徐未然捏一把汗。李章这人从来花心惯了,换女朋友就跟换衣服一样,追人追得勤,分手分得快。不过以前李章的那些女友基本都是清一色的妖艳有个性,被甩也就被甩了,转身依旧是能寻找下一春的酷妹。徐未然这种清纯类型的李章还是第一次钓,不知道以后甩起来会不会有点儿麻烦。毕竟这种女生承受能力看上去不太好,到时候要是哭个没完,梨花带雨的,还真是不好打发。
  整个下午徐未然基本没说过几句话,只有李章跟她搭话时她才会回答一两句。
  邢况已经往脑袋上戴了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挡住了眉眼。
  李章和钱蒙早就知道,每次邢况这么做的时候,就是在释放一个信号。
  谁他妈都别去找他搭话。
  李章看看她,再看看邢况,乐了:“小妹妹,你这不爱说话的劲儿跟我们况哥有一拼啊。这要是你们俩成了一对,以后还不得无聊死。”
  钱蒙警告性地看了李章一眼:“胡说什么呢。”
  李章赶紧打住,往自己嘴上打了两下:“怪我怪我。”
  徐未然的脸不断发热,注意力被李章其中一句话占据。头低着,不敢去看旁边的男生是什么表情。
  虽然知道他脸上一贯是没什么表情。
  好像就算天要塌下来,把这个世界砸得尸横遍野,寸草不生,都跟他没有分毫关系。那时候他会做的,依旧只是凉凉地掀起眼皮,给正在鬼哭狼嚎的人间留下一个漠不关己的眼神。
  因为邢况在,徐未然不用担心自己的课桌和书本会遭到荼毒,可以正常地吃饭喝水,去洗手间。
  洗手间这种地方往往是校园暴力发生的好场所。她不是没有过担心,每次去都有被害妄想一样往身后看了好几次。
  包梓琪那些人虽然中午跟她发生了不愉快,可倒是沉得住气,并没有再出手做什么。
  她安然无恙地上完下午的课,收拾了书包往外走。明天是周六,能在家复习两天,不用来这个学校,她明显轻松了不少。
  到车篷的时候,她把车推出来,发现前后车胎被人划破了。
  她只能一路推着车,出了学校。
  学校一公里外有个修车的老爷爷,仔细检查了下她的车胎情况,告诉她:“破得太厉害,补不了了,只能换新的。”
  徐未然:“好。”
  要换好需要一段时间,她坐在一把小板凳上,把一本习题册拿出来,放在腿上躬着身写。
  老爷爷看见,笑了:“小姑娘很用功啊。那边有个小桌子,是干净的,你拿过来用吧。”
  “谢谢爷爷。”
  徐未然跑过去拿。
  李章骑车经过,看着马路对面的女孩一笑,跟旁边同行的人说:“况哥,你同桌牛逼啊,在这儿都能用功!”
  邢况只淡淡瞥了一眼。
  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如火如荼地燃烧着。瘦小单薄的女孩坐在小凳子上,微弓着身趴在桌上写作业,绒绒的发被夕阳染成了红色,可那红色在她身上并不显得不伦不类,竟也是温柔的。
  邢况收回目光。
  骑着车,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与女孩错身而过。
 
 
第6章 夏蝉
  夕阳西沉,光线越来越薄,书上的字有点儿看不清了。
  徐未然揉了揉眼睛,把书收起来。
  老爷爷在那边说:“修好了,小姑娘快回家吧。天晚了,回去千万小心点儿啊,当心看路。”
  徐未然道了谢,付过钱骑上车离开。
  路灯次第亮起,影子在一盏盏灯下拉长又缩短,缩短又拉长。夏夜的风带了股热气,混合着草木的香味。
  骑车回家大概需要二十分钟,要经过一条人迹比较稀少的路。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笔直的路畅通无阻向前延伸,像裹着一个秘密。
  路面快到尽头的时候,从前面走来一群衣着不伦不类的男生。灯光并不是很亮,可为首那人染着蓝色的头发,在黑夜里依旧十分扎眼。脑袋上裹了层纱布,鼻梁上也有,一张脸狼狈得滑稽。可即使如此,身上流里流气的气质仍旧没有削弱半分。
  徐未然握紧车把,想快速从这群人身边过去。
  朱鑫像是故意来找她的一样,带着自己职高的那些同学把她的路堵死,等着她自己停下来。
  徐未然不得不刹车,朱鑫立刻把她从自行车上揪了下来。她人长得又瘦又小,朱鑫却虎背熊腰,又高又壮,毫不费力就把她拎起来,往旁边一扔。
  徐未然趔趄了下,勉强站稳脚步。
  “等你半天了,怎么这时候才来。”朱鑫的嗓音粗鄙难听:“你就是徐未然啊?这还真是巧了不是,我说怎么看照片有点儿眼熟呢。”
  他朝她走近了两步:“哎,你想好怎么赔我那文物了吗?别不说话啊,我好好跟你交流,你害怕个什么劲儿。”问一旁的王遵:“几点了?”
  王遵看看手机:“这都快八点了,人那早开始了!”
  “那就先不说文物的事儿,”朱鑫把徐未然往前猛地推了一把:“走吧,去给我表弟过生日。我说你也真是难请啊,我表弟都亲自邀请你了,你还敢驳他面子,说什么没时间?我看你时间不挺空的吗,这也没急着去跟人约会啊。”
  路上没有任何行人经过,路灯瘦骨伶仃地站在路边,亮着昏黄的光。
  徐未然防备地看着朱鑫:“你表弟、是谁?”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朱鑫往前走,毫不客气地在她背后书包上推了一把:“走吧小妹妹。”
  “我不去。”徐未然往旁边退。
  “你不去,你还能不去?”朱鑫笑起来,好像她说的话多么荒唐一样:“做人不要这么天真。今天由不得你说去不去,只有你是自愿去,还是被迫去。你现在选一个吧。”
  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竟是一个行人都没有。往日里这条路虽然安静,可也并不是像现在这样,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世界上熙熙攘攘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就一个也不出现了。
  她想喊救命,可不知道该朝着谁喊,又怕会惹恼朱鑫。背后又传来一股推力,迫着她往前走:“别磨磨叽叽的!”
  经过她那辆自行车时,朱鑫伸脚猛地朝上面踹了下。
  刚修好的自行车砰地倒下去,车把被重力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
  朱鑫带着徐未然拐进一条从外面看还算安静的街,在转角处进了一家门面十分低调的酒吧。
  进了门,往前走十步,掀开一道帘子,里面沸腾的音乐声猛地扑在人身上,偌大一个舞池里到处晃动着年轻男女躁动的身姿,有端着酒的服务生在卡座间来回穿梭。
  “这是您要的酒。”穿着清凉的女服务生磨磨蹭蹭了许久还是没舍得走,眼神一直黏黏糊糊地落在沙发上戴着顶黑色鸭舌帽、低头看手机的男生身上。
  光影萎靡黯淡,从男生身上来回划过。他只是懒散窝在沙发里,都能看得出他优越的身材比例,惹人遐想的宽肩窄腰。
  男生低着头,帽檐又盖得低,看不太清脸,只看得到一半侧脸,下颌线凌厉又迷人。
  酒吧里冷气足,男生在T恤外套了件黑色外套,下面穿了件黑色工装裤,勾勒出两条修长有力的双腿。一条腿翘着,脚踝随意但就是显得拽拽地搭在膝上。气质冷冽,不怒自威,让人既望而生畏,又忍不住靠近。
  女服务员不停咽着口水,朝他走了两步,半躬下身,凹出一截性感的腰线,嗓音也放得媚媚地说:“先生,今天本店有活动,消费满五千可免费住宿一晚。”
  她从屁股口袋里把一张房卡抽了出来,打算直接上手,放在邢况外套口袋里。
  手腕蓦地被拧住。
  邢况放下手机,抬起头,一双眼睛从帽檐下露出来。
  薄薄的单眼皮,眼珠漆黑。
  是一双透着性冷感的眼睛。
  邢况抓了两秒不到就把她手甩开了,面上并没有什么波动,却给人看到了他一脸不耐。
  女服务员讪讪起身,又尴尬又激动,一个劲盯着被他抓过的手腕。
  一边李章笑:“况哥,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啊,人家漂亮小姐姐要给你房卡,你就收着呀,不睡白不睡嘛。”
  邢况仍低头看手机:“赏你了。”
  李章呵呵地笑,问那女服务员:“怎么样啊小姐姐,我可以吗?”
  女服务员看了看李章。平心而论,李章长得也算不错,清爽干净的少年模样,但就是少了些味道,跟邢况完全没有办法相比。
  女服务员媚态横生地冲他笑了笑,留恋地又看了邢况一眼,转身走了。
  李章满脸遗憾:“怎么办,人家看不上我。”
  音乐换了首更躁动强劲的,舞池那边的男男女女扭动得愈发厉害。
  邢况回完微信,端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无意中往外看了一眼。
  便是那一眼,看到一个穿着浅绿色外套的女生被人推着往前走。
  光很暗,赤橙黄绿青蓝紫,乱七八糟打在人身上,可仍能看出女生皮肤很白,冬天的雪一般。只是白天看到她的时候,她的皮肤是有温度的,细腻的白里掺了温软的粉嫩,没涂一点儿口红的两片唇红得像花瓣。可是现在,她身上的温度在流失,一张脸惨白惨白,唇上也在发白。
  朱鑫跟在她身边,身后还有一帮人,铜墙铁壁一般挡住她后退的路。
  李章也已经看到了她,目光闪了闪。要不是见她身后跟着朱鑫,几乎忍不住要叫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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