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院长在旁作陪,还有另外几个院系领导。
一行人在报告厅第一排坐下。
这场面,叫岑蝶不由得怔了怔。
顾庭山侧过身,与副校长说话。余光扫到后面几排,终于发现了岑蝶。
刹那间,他眉眼舒展开来。
又笑着朝岑蝶微微颔首,算作招呼。
副院长跟着回过头。
“……”
岑蝶讷讷,颇感不知所措,也只能礼貌地回以一个浅笑。
而后,赶紧低下头,避开前排那些领导的好奇目光。
不多时,讲座开始。
报告厅安静下来。
岑蝶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投入其中。一个半小时很快过去,仿佛眨眼之间,感受不到时间流逝的速度。
第一排,顾庭山站起身,回过头,笑着朝岑蝶小幅度招招手。
两人在报告厅外见面。
顾庭山笑眯眯的,语气有些轻佻:“我来之前就在想,小蝴蝶在C大上学,又是这个专业的,说不定会碰上呢。看来我们还挺有缘分的哦~”
“……”
岑蝶无语凝噎。
半天,她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你怎么会来?”
还是和这么多领导在一起。
他今天到底是什么身份?
顾庭山:“啊,我是给堂叔当司机来的。顺路,顺路而已。不是还能顺便来看看小蝴蝶嘛~”
“堂叔?”
岑蝶不解。
“就刚刚开讲座那位咯。”
“……”
顾庭山耸耸肩,“小蝴蝶干嘛那副表情?很惊讶吗?段沉没告诉过你?啊呀,不要这样看着我啦……这样,小蝴蝶后面有事吗?没事的话,请我吃饭吧,我还是第一次来C大呢,东道主还不得表示表示。”
岑蝶:“你不是当司机吗?不和他们一起?”
“不用管,堂叔有自己的应酬。”
说着,顾庭山一把揽过岑蝶肩膀,亲亲热热地拉着她转过身,往楼梯方向大步走去。
正是饭点。
校园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顺着人流,岑蝶领着顾庭山去中央食堂。
两人衣着风格过于悬殊,颜值也十分亮眼。
一路上,受到了不少注视目光。
岑蝶有些不安,垂下眼,将书包往肩上背了背,试图寻找几分安全感。
顾庭山倒是坦然,走在她旁边,夏装外套随意地拿在手上,晃晃悠悠,怡然自得。偶尔看到漂亮女生,还要冲人家挑眉笑笑,招猫逗狗似的,小动作停不下来。
岑蝶:“……”
顾庭山:“小蝴蝶,你们学校男女生比例有点失调啊。”
“嗯。对。”
“那平时是不是会有很多男生追你?”
“……没有。”
感谢姜亦可的大嘴巴,还有之前军训时,学校公众号那番宣传。
现在,只要在专业里稍作打听,应该就知道她有男朋友。
顾庭山“啧”了一声,连连摇头,“这不可能啊。现在的男生,真的太没眼光了……”
岑蝶没说话。
顾庭山自己感慨几句后,也收了声。
顿了顿。
他敛起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语气严肃起来。
“说起来,段少爷家最近出了点事,小蝴蝶知道吗?”
岑蝶脚步一顿,诧异地扭过头去,问:“我不知道。是什么事?”
她周末还和段沉在一起。
没听段沉说起过啊。
顾庭山:“段家老爷子知道了段沉放烟花的事,把人带回去训斥了一顿。啧,这么丢脸的事,想必咱们小少爷,肯定不会告诉自己女朋友才对。”
“……”
“不过呢,因为这个事情,现在,老爷子也知道小蝴蝶的存在了。”
顾庭山摸了摸下巴,“我把这个秘密偷偷告诉小蝴蝶了,小蝴蝶呢?有什么想法吗?”
岑蝶抿着唇,眼睛却明亮如星,炯炯有神。
她反问:“我应该有什么想法呢?”
“嗯?比如说……关于以后?”
岑蝶终于了然。
抬起眼。
此刻,中央食堂已经近在眼前。
她朝着顾庭山微微笑了笑,开口:“顾庭山,你看过《杀死一只知更鸟》吗?”
顾庭山挑眉,“没有呢。”
岑蝶:“其实我也没有。但是我刷到过书里面的一句话。”
“是什么?”
“‘勇敢是:当你还未开始就已知道自己会输,可你依然要去做,而且无论如何都要把它坚持到底。你很少能赢,但有时也会。’”
顾庭山蹙起眉,轻声重复了一遍:“很少能赢,但有时也会……吗?那,我只能祝福小蝴蝶啦。”
-
六月底,暑假开始。
岑蝶依样画葫芦,用“学校有暑假研修以及兼职”这两个借口,人留在京市,没有回去。
这回,张晴终于生起了几分疑心,在电话里追问许久。
不过,因为岑蝶说,兼职工资会拿一半打给她,大约有两千块左右,张晴便立刻松了口。像是生怕她反悔,随便用几句做结束词,当即笑吟吟地挂断了电话。
岑蝶放下手机。
复又长叹一口气。
段沉在旁边处理工作,听到她叹息,慢条斯理地随口问道:“小蝴蝶在叹什么气?”
“没什么。”
“真的?需要我帮忙解决吗?”
岑蝶抿了抿唇。
解决?
该如何解决呢?
给张晴钱?
可是,打麻将就是个无底洞,无论给她多少,用不了多久,都会输在麻将桌上。
偏偏,这又是她的妈妈。
她可以远走高飞,眼不见为净、不受干扰,但却无法当这个人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岑蝶迟迟没有应声。
段沉抬起头,睨她一眼,“嗯?”
“……”
岑蝶与他对上视线。
许是因为在看电脑屏幕,段沉戴了一副眼镜,将眉眼遮掩半分。再加上穿着舒适柔软的家居服,整个人气质显得温润如玉,平易近人,少了点高不可攀意味。
这幅模样,岑蝶已经见过无数次,却还是会不小心被诱惑到。
她耳尖开始发烫,清了清嗓子,赶紧挪开视线。
停顿半秒,这才低声作答:“真没什么,就是我妈的电话,每次听她说话,都让人觉得不高兴。……我这种想法是不是很不好?”
段沉没说话,只放下笔记本电脑,摘掉眼镜,朝她勾勾手。
岑蝶依言靠过去。
下一秒,人已经被他抱到腿上坐好。
段沉摸了摸她脸颊,温声说:“没有,小蝴蝶很好。是他们不好。”
话音落下。
霎时间,心脏仿佛彻底柔软下来。
岑蝶眼圈红了一下,立马窝进段沉怀中。
客厅里,空调冷风簌簌地吹。
吹散暑气。
将室温打得凉快又惬意。
哪怕两个人抱在一起,身体温度相贴,也不会觉得难受。
然而,正是这种亲密无间的感觉,令岑蝶失去了分寸。
话没有过脑子,絮絮叨叨,兀自宣泄出来。
“我小时候经常会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不是因为我对他们太苛求了,才会觉得自己尤为痛苦。会不会,其实别人家也有无法言说的痛苦呢?”
“可是,他杀人潜逃之后,我就知道了,无论我把要求放到多低,我的父母都算不上合格的父母。”
“这句话不该由做孩子的来说……我知道。所以我从来没有说出口过。”
“段沉,为什么只有我这么痛苦呢?”
岑蝶闭上眼,将脑袋埋在他胸口,闷闷地问:“……你呢?你家是什么样的?”
闻言,段沉身体僵硬半秒。
岑蝶骤然清醒过来,“唰”一下坐直身体,拼命摆手,“抱歉,我不是想打听什么……”
见状,反倒是段沉低低笑起来。
他抓住了小朋友胡乱挥舞的手,握入自己掌心,攥紧。
“小蝴蝶对我家里的情况好奇吗?嗯?想不想知道?”
“……”
当然想。
可是,岑蝶觉得,不知道可能会让她更加有勇气,去一往无前。
知道得越多,想得就会越多,好像会愈发不幸。
缄默良久。
她垂下眼,没忍住、开口问了个与刚刚话题完全无关的问题。
“段沉,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第24章
段沉沉默许久。
最终, 还是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或许对任何人来说,都确实有些难以作答。
毕竟, 比起“是不是喜欢我”这种具有时效性的问题来说, 未来实在有太多未知数。
依照现在情形,皆是无法确定。
若是他毫不犹疑地回答“会的”, 才显得不够真诚,缺少了些可信度。
更何况,段沉也如他自己所说那样, 从来没有骗过她,也不屑于用一些好听的谎言应付敷衍。
这种一次次试探,同样,叫她觉得筋疲力尽。
岑蝶并不死缠烂打, 若无其事地笑起来, “……好热,突然好想喝冰可乐啊。”
段沉摸摸她头发。
好似安抚。
他说:“冰箱里有。”
岑蝶便顺势脱离他的怀抱, 站起身,趿着拖鞋, “啪嗒啪嗒”地往厨房走去。
等她端着两杯可乐回来, 段沉已然重新戴上眼镜, 注意力回到笔记本屏幕。
岑蝶没去打扰他。
只轻手轻脚地放下玻璃杯。
正欲转身离开,倏地,又被段沉出声截断了动作。
“五月份的时候, 小蝴蝶是不是去听顾庭山他堂叔的讲座了?”
他随口问了一句,视线却没有分给她, 似乎只是不走心的闲聊。
岑蝶点点头, 心里咯噔一下。
想到他看不见, 顿了顿,又“嗯”了一声。
段沉:“听完有什么想法吗?”
“什么什么想法?”
“唔……深造啊、就业方向之类?”
段沉挑了挑眉,语气淡然,“要不要再约着一起吃个饭,让顾庭山的堂叔指点指点我们小蝴蝶呢?”
“……”
他说得浑不在意。
但岑蝶已经习以为常,也不会再觉得惊讶。
她握紧杯壁,重新在段沉旁边坐下,想了想,摇头,“算了,不要用这些小事打扰那位老师了吧。”
段沉笑了一下,“听你的。”
“但是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想着小蝴蝶开学就大二了,要是有什么计划的话,我可以帮小蝴蝶提前安排好呀。”
闻言,岑蝶抿了抿唇,垂下眼,忍不住嘟囔道:“段沉,你这样可真像我叔叔。”
段沉表情明显一滞。
继而,又缓缓舒展开来,露出愉悦的弧度。
“没办法,谁让我比小蝴蝶大这么多呢,自然得照顾好你。”
“……”
“不过,段叔叔这个称呼还蛮好听的。今晚可以试试。”
霎时间,岑蝶整张脸变得通红,几近弥漫到脖子。
她猝然站起身,打算离开。
至半途,又转过头,眸间含水,没什么杀伤力地瞪了段沉一眼,“……不跟你说了。”
身后,段沉还在轻笑。
直到岑蝶走到走廊,打算转进卧室前,终于,听到段沉声音。
遥遥地,他再次开口:“以后,一直都会喜欢小蝴蝶。好不好?”
横跨整个客厅和狭长走道。
声波传过来时,已经几不可闻。
总让人疑心是不是幻觉。
岑蝶没有出去确认,只是反手阖上房门,吸吸鼻子,悄悄红了眼圈。
-
八月,京市酷热难当。
每天除了闷在空调房间里,去哪里都觉得晒,人也没精神。
见岑蝶精神不济,段沉干脆抽出时间来,带她去欧洲玩了一圈。
这是岑蝶第一次出国。
准确来说,这是她第一次坐飞机。
她很想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没见识,但到底还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朋友,哪怕段沉在旁边,也潜藏不住内心雀跃。
段沉看了,总觉得好笑。
顿时,觉得自己也被岑蝶带得开始期待起来。
大抵便是毫不掩饰的天真最动人。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段沉都没有起什么厌烦腻味之心。
只要看到岑蝶亮晶晶的眼神,他就会忍不住心软。看她高兴,也会生出几分满足感来。
他的蝴蝶就是有这种魔力。
总叫人日渐上瘾。
这般想着,段沉轻咳一声,朝岑蝶招招手,示意她到自己旁边来。
“有这么激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