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车开到旁边停下,打开敞篷后,人也随之迈下车去。
岑蝶动作慢了一拍,见状,赶紧手忙脚乱地解安全带。
“啪嗒。”
安全带扣弹开。
她松了口气,再抬起头,刚好看到段沉被好几个人团团围住,闹哄哄地说说笑笑。
“厉害厉害,果然还得是段少爷出马啊!”
“咱们手下败将的赌注呢?车钥匙还不拿出来?啧啧啧,新车啊,舍不舍得?”
“哈哈,那有什么!愿赌服输!”
“一会儿还跑野道去吗?”
“别吧,少爷带妹子来了呀,不方便。要不还是换下一摊?K8?徐二新开那个夜店?还是去老地方?”
“……”
逆着光,岑蝶看不太清他们的面容模样,也基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只觉得拘束。
只觉得格格不入。
刹那间,她僵在原地,好似彻底失去了下车的勇气。
段沉靠在车上,和这几个朋友聊了几句,终于注意到岑蝶不在。
他回头,看到她还在车里,便招招手。
随着段沉这个动作,顿时,数道视线汇聚过来,落到岑蝶身上。
岑蝶垂下眼,整个人都有些手忙脚乱,赶紧跳下车,顶着众人目光,小跑到段沉旁边。
这下,视野变得清晰开阔。
段沉面前这一行人,全都是年轻人,有男有女。
男人大多穿着休闲,样貌也并不都十分帅气,只是收拾得妥帖清爽。
相比之下,他们怀中搂着的几个女孩子,就显得亮眼许多。
几乎都是小脸、全妆、短裙,笑得十分灿烂。
长相类型虽然不同,但都是又漂亮、身材又好的美女。
无一例外。
岑蝶心头微颤。
仿佛立刻明白过来。
她咬住唇,不禁有些恼怒,身体又往段沉后面躲了躲。
还好,他们只打量了岑蝶几眼,很快对她失去兴趣。
“段少爷,你怎么说?”
还是刚刚碰到那个男人在说话。
岑蝶听出他语中戏谑。
段沉:“老地方吧。”
男人吹了个口哨,又打个响指,“行。谁赶紧给妙妙打个电话?让她今天可别过来哈。”
“哦豁——你这么说,那妙妙肯定会发现不对劲的。”
“发现就发现呗,她还能怎么样?最多找段沉哭几句咯。”
段沉没接这话。
只转过头,朝岑蝶笑笑。
接着,他又慢条斯理地开口,同她低声耳语:“过瘾没有?要不要再去旁边跑两圈?”
这里是外郊,再开出去一段就是机场,附近几乎没有居民楼,属于海市难得荒无人烟的位置。加上时间也够晚,少有车辆经过,很适合开快车解压。
岑蝶怔了怔。
终于明白他今夜带她来赛车的用意。
多半是发现她那日行为反常,以为她心情不好,所以,才带她来发泄放松一番。
心脏就像被人肆意揉捏着,翻滚不休。
患得患失,无法自控,也难以诉诸以口。
这个舞台剧,从来不需要第二个主角。
只要段沉坐在台下,她自己就能将剧情补全。
许是因为岑蝶兀自陷入沉思,迟迟没有出声作答,段沉又问了一句:“嗯?”
岑蝶回过神来,连忙摇头。
“不用不用。你去忙吧。”
段沉扬眉,轻嗤一声,眼神晦暗不明,“哪有什么可忙的。……本来就说好了带你出来玩,当然是你更重要。一会儿他们要去喝酒,你想一起吗?”
“……”
岑蝶咬了咬唇,表情有些犹豫。
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拒绝。
段沉:“一起吧。小蝴蝶不是也18岁了么?已经合法了。如果觉得没意思,再把你送回家,怎么样?”
不需费什么周折,只最后那句话,便让岑蝶顷刻改了主意。
她点头应下。
段沉漫不经心地笑起来,“走了。”
“……好。”
因为赢得这场比赛,作为赌注,段沉收了把车钥匙。
他完全不客气,只笑说之后会让人来把车开走。上车后,再将钥匙随手丢进杯架,一副不甚在意模样,自顾自启动了车。
超跑车内空间狭□□仄。
两个座位也靠得很近。
岑蝶眯了眯眼,顺利将那把钥匙上的车标记下。
迈凯伦驶上高架。
车速逐渐趋于平缓。
段沉一直没有说话,岑蝶也无所事事,摸出手机,偷偷打开搜索引擎。
她不知道那个车标具体怎么描述,干脆输入“豪车品牌”,点击搜索,再一个一个标对下来。没几分钟,便顺利找到目标。
点开那个图。
页面跳出来几个品牌热门车型。
底下还有建议售价。
岑蝶略扫了几眼,锁掉屏幕,默默垂下眼,无意识地抠起手指。
……
大约开了半个小时。
超跑停在一家PUB门口。
两人到得最迟。
段沉一下车,刚才那个男人就从门口迎上来,走到副驾驶这边,给岑蝶开车门。
岑蝶有些受宠若惊,“谢谢。”
男人冲她一笑,语气有点轻佻,“为美女服务是我的荣幸。”
“……”
等岑蝶顺利下车,站稳,他才回过头,对段沉嚷嚷道:“都等你们半天了!段少爷这是带妹兜风去了啊?”
段沉:“啰嗦。”
话虽如此,但却也没有生气。
男人一把勾住他肩膀,“行了,先进去呗,他们包厢都开好了。”
段沉点头,朝岑蝶招招手,示意她跟上。
“别紧张。”
“嗯。”
岑蝶就像是个小尾巴,紧紧攥着手心,深吸一口气,踏入这个五光十色的新世界。
如果用电影镜头语言来描述,这一幕,大抵会被做成“踏入深渊”、“走上不归路”的荒诞灰色效果,用以表现出主角人生分水岭的场景画面。
这一刻,岑蝶心如明镜。
可是她无法抗拒。
从遇见段沉起,她就像是被折断翅膀的蝴蝶,渐渐忘记挣扎飞行的感觉,心甘情愿地坠落。
哪怕被圈养进水晶瓶里。
哪怕被做成标本。
只一次,她也想试试义无反顾,头破血流。
……
那男人熟门熟路,领着两人穿过舞池边缘,上楼,进了包间。
包间很大,一面墙是全透明玻璃,视野极好。
从里面往外看,能将舞池、DJ台一览无余。
此刻,沙发上已经坐了十来个人,都是刚刚在赛车场见过的面孔。
很显然,在他们中,段沉也是众星捧月一般存在,以之为首。
只一露面,立刻就被人迎到中间位置。
“等你半天了!还当你今天赢了车,怕被灌倒,半路偷偷跑了呢!”
段沉一挑眉,“说什么梦话。不知道是谁,上次喝到求饶呢,嗯?”
“啧,好汉不提当年勇。”
“……”
听着他们起哄,岑蝶有些无措,也不好意思跟着段沉一起坐到中间,干脆捡了个沙发边缘位置,悄无声息地坐下身。
这个位置偏,在包间最边缘。
但并不妨碍一些闲言碎语飘进她耳中。
“……这个是新的啊?之前好像没见过。”
“段少爷最近喜欢这一款了吗?看着蛮乖的,年纪好小的样子。”
“不能吧……妙妙姐呢?”
“呵,多半也就是逢场作戏而已,还真当妙妙能拿下段少爷啊。人家总是要回去的。”
“……”
许是因为底下DJ舞曲声音吵吵闹闹、很是激烈,作为背景音,能将所有闲聊掩盖住,不会被当事人听到。又也许,是大家都对情况心知肚明、了如指掌,完全不用把她放在眼里。
总之,几个女人聊得肆无忌惮。
岑蝶蹙起眉。
妙妙是谁?
这是她今晚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第一次是刚刚那个男人提起的。
岑蝶年龄小,虽是一腔孤勇,被误解也可以不在乎。
但若是叫她无意成为其中道德败坏的反派角色,扪心自问,她暂时还做不到。
霎时间,包间变得有些闷。
好似连呼吸都开始无法顺畅。
桌上有干净玻璃杯,岑蝶勉强顺口气,拿过水,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整杯。
水是冰镇的。
喝完之后,一股凉意涌进身体,让人大脑猛地清醒。
岑蝶做了个深呼吸,顿了顿,打算先行离开。
然而,尚未等她做出什么行动,倏地,沙发一边往下陷了一下。
旁边坐了个人。
岑蝶诧异,侧头看过去,对上一张笑脸。
“小妹妹,你好啊。”
是刚刚那个男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从段沉那圈人里出来,坐到这里。
岑蝶探头,悄悄往段沉那边扫了一眼。
男人:“别急着找段沉呀。他今天赢了辆几百万的车,总归是逃不了喝几瓶的。现在肯定没空管你呢。咱们聊聊天嘛。”
“……”
“我叫顾庭山,是段沉的发小。小妹妹,你怎么称呼?”
岑蝶声音很低,“你好,我叫岑蝶。”
“哪两个字?”
“山今岑,蝴蝶的蝶。”
顾庭山打了个响指,“好名字。很好听,适合你。哦,怪不得段沉叫你小蝴蝶呢。”
岑蝶笑了一下。
这个顾庭山不愧是段沉发小,两人连夸奖的方法都一样。
顾庭山倒了点威士忌,没喝,只把洛克杯拿在手中晃悠。
接着又问:“你看着很小啊,方便透露一下年龄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
岑蝶眨了眨眼,答道:“十八岁。”
“已经成年了?是学生吗?”
“嗯。刚高中毕业。”
顾庭山表情明显变了一下,眉心拢起,似是有些不认同,“段沉真是……”
岑蝶知道他误会了,脸还是不由得烧红一片,像是误把酒当水喝上了头,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的!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就是打工的时候认识的……朋友。”
闻言,顾庭山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
“我也没说你们有什么关系呀。”
岑蝶:“……”
顾庭山:“好了,不开玩笑。要是让段沉知道我欺负他带来的小妹妹,肯定要给我甩脸色了。”
这话一出,岑蝶顾不上那点纠结,顺着他的语句,忍不住开始好奇,“段沉脾气很不好吗?”
顾庭山耸耸肩,“那倒没有。只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大家都有点怕他而已。”
“什么特殊原因啊?”
“……”
顾庭山明显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他低低轻笑一声,将话题岔开,“小蝴蝶成绩怎么样?”
岑蝶有些失望,但也知道,没办法追问。
况且,追问多半也没有用。
顾庭山明显和段沉是一个圈子的人,自有一套处事法则,第一次见面,能这样聊几句已经算是很给面子,又怎么可能对她交浅言深呢。
怔愣半秒,她抿了抿唇,低声回答了他下面那个问题。
“一般,还可以。”
“现在应该是暑假吧?后头还上学吗?”
“上的。”
“考的什么学校?”
“C大。”
顾庭山呼吸一滞,继而,笑出声来,十分爽朗模样,“C大是双一流啊,这也叫一般吗?小蝴蝶讲话很有意思。怪不得段沉会带你出来呢。能喝酒吗?来一起喝一杯?”
“……”
自这番聊天开始,顾庭山就没再回段沉那边,一直坐在岑蝶旁边。
岑蝶没找到机会说要先走。
而且,段沉明显是喝了酒,没办法再开车送她,肯定要找别人帮忙。她会跟来这里,是想和段沉多呆一会儿,能再有一段独处时间。既然没法实现目的,她也不想给段沉添麻烦,扫他的兴。
哪怕再不适应,岑蝶还是坚持坐到结束,再等段沉安排。
……
不知不觉。
转至河倾月落时分。
包间里,终于有了将要散场的架势。
几个男人皆是面色潮红,看起来喝了不少,各自搂着自己带来的漂亮女孩,同段沉和顾庭山作别。
顾庭山一直在陪岑蝶。
岑蝶不喝酒,他也就没喝多少。
这会儿,人还清醒得不得了。
自然,他担任了送客角色。
不多时。
包间里只剩下段沉还坐在沙发上。
岑蝶侧过头,视线遥遥地朝他那边望去。
两人中间隔了很长一段,近乎横跨整个房间,颇有点“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的意思了。如果要更确切一点来说,应该“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