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兴冲冲地抬起脚,刚要走出去,帽子又被扶槐抓着往回一带,整个人就像被黏在绳子上的愤怒小鸟,往前俯冲了个寂寞,又狼狈地被扯了回来。
“医生说你要吃轻淡的,不能下馆子。”
“啊?”林意七愣了下,“那我点轻淡的菜不就可以了?”
“不行。”
“那我吃什么?”
“粥。”
“………”
林意七没有再打商量,毕竟也麻烦人家一早上了,再闹两声万一给人惹不痛快了把她丢在这儿可就不好了。
汽车沿来时的路回去,比起来时那副万念俱灰的表情,返程的路上她便轻松了许多,一上车就抱起手机,劈里啪啦地敲着键盘,目光还不住往驾驶座上瞟。
像是在偷偷骂他。
扶槐向右变道,视线略过右边后视镜时,余光瞥过她的手机,刚好看到界面从微信向微博切换。
汽车在红绿灯停下,扶槐拿起手机,默不作声地打开微博,看到聊天群里,几十条信息往上滚。
两分钟前。
搬砖七:【刚刚去医院】
群友:
【啊??】
【七哥咋了??】
【没事吧?】
副驾驶上,林意七低着头手指纷飞:
【没事没事】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
后一句没说,红灯已经切黄,扶槐看她一眼,放下了手机。
虽说不用打针让她心情好了不少,但头还是发晕的,一回到家,她就蹚着拖鞋径直回了房间,往床上一躺,没有力气了。
穿着牛仔裤躺下有点硌骨头,她又不得不爬起来换上家居裤,这才想起来从医院开回家的一大袋药她好像忘记拿了,还在fuhu车上。
汽车刚刚是直接开到单元楼门口的,他好像还有别的事,就让她先回来了,也不知开车去了哪里。
想着,她从手机里翻出他的微信,备注还是【房东-幸福】
她下意识想改成【狗fuhu】,但又想到他好歹帮了自己这么多,这么备注多少有点没良心了,于是又把“狗”字删掉,给他发了条信息。
-
中午的美食街还没什么店面开门,只有街角的粥铺还在冒着白烟。
过了早饭的点,店铺的粥有些凉了,老板正在重新加热。男人穿着一件黑色夹克站在店门前的边角上,他低着头看手机,过耳的头发凌散遮罩着眉眼,优越的眉骨线条更显得深邃英俊。
早餐店隔两个店面是一家奶茶店,门口站着两个正在等奶茶的女孩,从扶槐出现开始,视线就不住往这边瞟。
终于,两人像是鼓起勇气走了过来,红着脸和他说了什么。他半抬着眼,神色平淡无变,不知回答了什么,那两个女孩点点头离开了,神色有些失望。
扶槐的微信里未读消息很多,数不完的红点。
他的手指悬停在【海源】的对话框上,最新一条未读消息是【就当队长求你可以吗】。
没有点进去,扶槐的手探进口袋里摸索烟盒,摸出烟盒和打火机,没来得及打开,列表顶上又弹出一条消息。
是那小画师发来的。
她又换了个头像,这次是个流泪猫头的表情包。
【记得帮我把车里的药带回来嗷】
他动了动手指,才点进去,那条消息就被撤回了。
她又发:【没事没事,不带回来也行】
消息又被撤回,那头显示正在输入,半天,一个字没憋出来。
“小伙子,你的粥好了。”
扶槐收了手机,说声谢谢,把手机和烟盒都揣回了口袋里,接过白粥离开。
拎着粥和药打开房门时,手机又有新消息,是海源打过来的语音电话。
扶槐停在玄关,视线沉沉地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没有接,也没有挂断,就这样定定看着,直到那一头自己挂断。
换了鞋子,他把药在吧台上放下,拎着那袋白粥走向林意七的房间。
手机又亮起来,是微博群@全体成员的消息。
扶槐觑了一眼林意七房门,想起刚刚在车上看了一半的消息,于是慢悠悠停下脚步,又点开微博群回到未读消息处。
二十分钟前。
搬砖七:
【重点是】
【这家医院的保安身材好顶啊我焯!!!】
【救命。。他的屁股好翘】
【胸肌男妈咪。。】
【谁懂???】
“………”
指尖点在新消息红点上,画面瞬移到最新一条消息。
搬砖七:
【@全体成员】
【有无保安型帅哥照片素材?】
【我发烧了,要帅哥贴贴才能好起来!!】
【/色.emoji 】
第24章 🔒失眠
林意七其实还是有些头晕的, 靠馋帅哥的信念感抱着手机刷了会照片,她愈发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眼皮也重得抬不起来, 不知不觉趴在床上睡着。
醒来时,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微信上显示, 两个小时前fuhu发来消息:【粥在客厅,自己去吃。】
他回来了?
林意七披了件外套,踩着袜子就走出房间了。房子里很安静, 对侧的两扇房门半掩,里头黑糊糊的,很安静。
fuhu并不在家。
厨房的小吧台上放着一袋药,还有一碗早就凉掉的白粥。
林意七其实也说不上饿, 只是那些药需要饭后吃, 就把粥拿进微波炉里热了热,一边给他回了消息。
林意七翻开药袋, 里头大概有四五种,还有一张药品的□□, 上面有显示支付金额, 林意七也是这时才想起来, 早上在医院跑得快,拿药什么都是他去的,钱也是他垫付的。
微波炉“叮”了一声, 林意七一只手拉开炉门,一只手拿着手机, 把那笔钱给他转了过去。
另一头, 颂清城小区外, 朝商业街方向一家咖啡厅。
“输得倒也不冤,毕竟是输给kt嘛,人都蝉联几届了………”
男人像并不在乎地耸耸肩,暗敛的眼角却藏不住落魄神色,喃喃说,“只是这一次,差一点就能进决赛了……多多少少会有一点不甘心吧。”
“差得不是一点。”
扶槐懒懒散散陷在沙发里,冲锋衣拉链拉到顶,下巴埋在衣领口,墨发散乱。
他敛着睫,整个人好像没有一点生气。
如同一片沉静的、死气沉沉的墨潭。
他的声音冷淡,没有感情地戳穿了海源仅存的、留给自己的一点安慰。
“ 你们根本没有胜算。”他无情地说。
“说这么绝干嘛。”海源自嘲地笑笑,肩膀耷拉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往沙发靠背上一仰,笑得有些心酸,“赛前我鼓励他们,和他们说,你们主要就是不够自信,你们其实认真打起来,不比kt差多少………”
他的肩膀抖了一下,“嗬”声嘲讽,“这种话,我自己说出来都不信。”
扶槐没有应声,他自顾自往下讲,像是说给扶槐听,也像自言自语。
“可是我就是不甘心啊,你知道吗,我这两年没有一天能安心睡觉,我一闭眼,脑海里就是比赛……我太想赢了,如果你还在——”
这处咖啡馆在商场二楼的边角,从玻璃窗往外望,能看到川流不息的车群和华灯初上的街道。
橙黄的光带映在玻璃上,倒映进深不可测的黑瞳里。扶槐偏头望着窗外的街道车流,默不作声地听他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开口,“你真的觉得,我还有可能吗?”
“我二十七了。” 他在回答海源的言下之意,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缓慢地说,“过了年,就是二十八了。”
“………”
“你真的觉得,一个28岁的电竞选手,还有活路吗?”
话语苍凉,却真实得让人无可奈何。
海源定定睁着眼,嘴角微抬,想说点什么,又干巴巴地吞下。他何尝不知道人的身体是有极限的,尤其是电竞这种极其看着反应力和身体机能的运动,二十八岁,可能性几乎为零。
但他只是……太想有一个奇迹了。
从少年到奔三,忙活了十几年的事情,哪里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但海源也知道他是说不动扶槐了,他自嘲笑笑,又抬起眼,说起了别的话题,“话说,下个月,乔灵灵要回来了,你知道吗?”
扶槐半抬起眼皮,古井无波的黑瞳扫过眼前男人,“我为什么要知道?”
“她喜欢你那么多年,这回一回国就奔槐南来了,她要干什么,你不清楚?”
“你什么时候兼职当红娘了?”扶槐讥讽扯了扯嘴角,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一条新发的消息。
一个比心说谢谢的小猫表情包。
还有一条转账信息。
扶槐散漫陷在沙发里,手肘支着靠垫,他敛着睫,没什么神情地敲下一句消息:【才吃?】
那一头回消息很快:
【嗯嗯】
【刚刚睡着了XD】
【谢谢你买的粥】
扶槐抬了抬眉,瞳孔扫向窗外。
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他按灭了手机,从沙发上站起来。
“这么快就走,不吃个饭吗?”海源有些诧异,也站了起来,“就当是陪陪我?”
“今天确实有些事。”
走出咖啡厅,夜风裹挟着冷意扑来,海源递过来一支烟,被扶槐挡下。
“戒了?”
“没有,今天不太方便。”
海源自顾给自己点了烟,斜眼觑他,“酒不喝了,烟也不抽,最近这么健康?”
扶槐扯了扯嘴角,“也不算,就是家里有个小孩,不太方便。”
“小孩?”海源愣了下,“你妹?上次吃饭你也说家里有小孩,可我记得你妹不是都要订婚了吗?就跟那个谁来着……”
“就是那个谁……”
海源捏着烟,掐着眉心思索半天,终于想起来那个谁,“哦对,就是那个长原的二公子,姓沈?那个什么游戏就是他做的嘛!”
“记性挺好。”扶槐不否认也不承认,就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抬脚跃下半米的台阶,“回见。”
咖啡厅离小区大门不远,但他倒没有马上走回去,拐了另一个方向,朝美食街走去,顺手发了个消息,【晚饭吃什么?】
那头回复得很快:
【你要帮我带吗??】
【你在哪儿呀?】
扶槐发了个位置过去。
【啊这里附近有一家好好吃的甜品店我上次买过!】
【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帮我带个芒果千层吗??】
【再带一个芒果大福!!】
“………”
就不指望她能说出什么正经东西。
扶槐抿了抿唇角,视线扫过街角饭店。
晚饭的点,店铺都亮起了各色的霓虹广告牌,他随意扫了一眼,好歹没有再买白粥,而是走进了一家小饭馆。
随意打包了几道清淡的菜,扶槐一手拎着打包带,一手探进外套口袋里,翻出了对话框里的店名。
【secretcandy】
复制到地图里,显示就在那家咖啡店的旁边。
这个点甜品店里的客人也不少,放眼望去,基本上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女孩子,比较少看到男性,就算有,也不过是站在角落等女朋友。
店里的年轻柜员正在清理货架,听到耳畔传来一道低沉嗓音,“请问还有芒果千层吗?”
柜员抬起头来,一道带着压迫感的阴影就站在她的身侧,男人肤色冷白、墨发遮眼,五官却好看得不像话。
“不、不好意思啊,芒果千层买光了。”她说。
“那芒果…”男人看了眼手机,“芒果大福呢?”
“也卖光了。”
“……”
“那还有什么和芒果有关的吗?”
店员赶忙说,“有有,还有一份芒果毛巾卷。”
“毛巾?”
“就是一种蛋糕。”
他终于点了点头,“帮我打包一份。”
甜品店的味道甜得要死,扶槐不喜欢这样的味道,他几乎是拧着眉心推开挂着风铃的玻璃门,然后又掸了掸外套。
忽然听到一道声音,“还没走?”
海源正蹲在咖啡店门前的台阶上抽烟,凉风把他的头发刮得凌乱,见着扶槐从甜品店里出来,表情极为诧异。
“你……去买甜品?”
“你觉得会是我吃的?”
“你妹?”
扶槐不置可否地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就离开了,“少抽点。”
咖啡店门口,男人捏着烟注视他离开的背影,缓缓眯起眼睛。
他天天看自家赛队的比赛回放,一双火眼金睛都快炼出来了。他刚刚分明看到他手上拿的是个黄灿灿的芒果蛋糕。
可他记得之前有一次,他们在队里集训时,扶槐的妹妹来探过班,十几岁的一个小孩说自己没喝过芒果汁怪可怜的,他就给她榨了一杯。结果那小姑娘刚喝下去十分钟,脸上就起满了红疹子,看起来可吓人了。
就因为这事,他差点没被扶槐叼死。
他妹对芒果过敏,他又怎么会给他妹买芒果蛋糕?
巷口夜风猎猎,吹得海源瑟缩着拉紧了外套,然后捏着烟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