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家——邢之初
时间:2022-06-17 07:40:18

  江铖在家。
  我不是很想回家,一是夏恬箐今天哭了,我不想和江铖吵架,二是我看到他,心里还会有点乱。
  我分析了一下我自己的心理,猜测我可能还是怕的。
  怕江铖像以前一样,在我们遇到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时,偶尔拉下那么一点点面子,就比如那天晚上那个略带委屈的“庄闻”,我就丢盔弃甲,缴械投降。
  我可能还是会坚持和他离婚,坚持离开他,但我控制不了我爱他。
  不过幸好,江铖并没有想搭理我。
  我回去的时候他在书房办公,房间里不止他一个人,胡昊一群人都和他在会议桌前围桌而坐。
  我上楼的时候扫了一眼投屏,是江铖最近一直在推进的一个药物研究工程。
  他们看见我回来了,也都只是看了我一眼,继续热火朝天地聊。
  江铖在最上首,离门口很远,抬眸看我的时候如同一副清淡的水墨画,意境很美,但看不清晰。
  这个项目我没有参与,就是他们报批过财务的时候我看了眼预算,简直是个烧钱窑,但我什么也没有说,毫不犹豫地签了字。
  江铖最开始,其实不打算做个商人的。
  少年时代我们谈起内心的抱负,他希望可以做一个医生,因为我们那时候老被人欺负追着打,身上大大小小都是伤,那次我被人用刀捅进了医院,破伤风,过量出血,伤及内脏,在鬼门关外转了一圈。
  从那以后,江铖就决定做医生。
  所以高中毕业时,他报了医学院,学了临床外科。但可惜医者不自医,寒假回家时我们碰到旧敌,他被人踩断了手,自那以后两年,一拿刀就抖。
  江铖是个很执拗的人,什么越不行他越要强求,他觉得自己之前可以,凭什么现在就不行,于是死磕了两年,到大三才决定放过自己。
  那两年我陪着他,看着他抖着手折磨自己,听到他最后终于说“庄闻,我不做医生”的时候,几乎喜极而泣。
  然后我们开始创业,他脑子聪明,我也算不上蠢,而且那时候我们年轻,就这么一路扶摇直上,竟然真让我们两个野路子闯出了点东西。
  我们从互联网发家,然后开医院,做电子产品,投入美容行业……后来等一切都稳定下来,江铖决定投入药物研发。
  这实在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我们集团太年轻,仿佛巨船破浪一般杀入这个世界,但除了医院以外的产业,都是有地盘可争,但药物研发却不是我们能简单操控的。
  一个不小心,现在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但我知道,江铖有个梦。
  就像他坚持开医院一样,他有个救死扶伤的梦。他想救那个被他爸活生生打死的懦弱母亲,也想救那天血流不止的我。
  他给我的温情不多,就这一点,暖了我二十年。
  所以我帮他。
  我是个没有梦想的人,我活到现在所有的梦想都是江铖好好的,所以江铖有梦,我就帮他。
  有时候我想,我之所以敢这么厚脸皮地赖在江铖身边这么多年,也是因为我心里还是自豪的。我有底气,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会撑住江铖走完这辈子。
  别人都不配。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了,一切都结束了,未来我们会是很好的商业伙伴,但是仅此而已。
  又不是小孩子了,谁离开谁活不下去。
  我无心打扰他们,在门口站了没两秒就走了。
  我把主卧里和江铖的枕头摆在一起的枕头拿到另一个房间,陈姨在下面做菜,应该是给开会的这些人做宵夜,我没打算打扰陈姨,洗完澡后穿着睡衣自己收拾起了床。
  我不太爱做家务,但以前江铖有洁癖,他又经常脚不沾地地忙,我想让他睡得舒服点,在没钱请保姆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努力学习收拾屋子。
  不过江铖嫌弃我收拾得不干净,后来就是都是他收拾了。
  他每次收拾的时候都很细心,像他这么脾气差的人,在这方面的耐心却格外好,带着手套一点点做,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我就喜欢盘腿坐在沙发上,托着下巴看他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觉得人生顶峰也不过如此。
  我铺好床顺势躺在了床上,隔着门隐约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应该是他们会终于开完了出来吃夜宵了。
  都是年轻人,胡昊几个又爱闹腾,即便这房间隔音这么好,还是能似有似无地听见一楼传来的声音。
  但可能因为声音不大,反而给这个只有我和江铖的别墅里增添了一点生活气息,我听着这些声音,竟然慢慢有些陷入梦中。
  想到别墅,我又突然想起我们马上要离婚了,无论江铖以后能不能打动夏恬箐和她在一起,我和他肯定还是要划清界限,不能再住在这里了。
  到时候这么大的别墅,就只剩江铖了。
  半梦半醒间我想到这个事有些惆怅,却很快还是告诉自己不能这么想。
  江铖不是我的宠物,我要学会放手。
  我和江铖纠缠了这么久,如今能好聚好散,大家以后见面还能打个招呼做个互相可以交付后背的合作伙伴,已经是这个故事最圆满的结局了。
  再多生事端,没有必要。
  我该认识新的男孩子,有新的人生,找一找自己的梦想,为庄闻而活一次。
  睡梦将声音拉远又拉近,在我一点点划入梦境之前,突然响起的开门声把我拉了回来。
  我是直接躺着就睡着了,灯没来得及关,这么一睁眼,恍惚过后清楚地看清了闯入的人。
  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熟悉的一张脸,他眉目锋利,平滑的眼尾削出几分冷肃,不笑的时候让人心惊。
  应该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做好了心理准备,脑中已经可以想到起码十种以上他可能会开口说出的话。
  唯独没有想到一种。
  江铖道:“我们先不离婚。”
 
 
第19章 
  “依誮我们先不离婚。”
  他这句话不是请求,是陈述。
  我的心狠狠一沉。
  若是以前我会觉得欣喜若狂,为以后还有机会和江铖纠缠而高兴。
  可那是以前啊,我现在只求好聚好散,这话对我来说,如同诅咒。
  说真的,如果江铖是因为真对我生出了几分不舍,才在今晚提出不愿离婚,那说不定以我对他爱惨了的程度,他一低头,我还真有可能原谅他,然后两个人继续磕磕绊绊走下去,我甚至可以陪着他,等他忘掉夏恬箐,哪怕这可能需要几十年。
  可江铖皱着眉,语气冷漠,眼底全是不悦——
  他不是自愿的。
  我突然觉得被羞辱了。
  如果是我依旧死皮赖脸不肯走,是我非要赖着江铖,那他怎么看不起我厌烦我都心甘情愿。
  可如今我已经决定要离婚,决定要分开,他凭什么还替我做决定。
  我知道,这一切是我自作孽,是我给了他伤害我的刀,让他觉得庄闻是个一辈子都离不开他江铖,即便是他说离婚也只是在换种方法吸引他注意的女人——可这种强烈的被羞辱的感觉还是一下袭击了我。
  他原来这么看我。
  他果然这么看我。
  我自认脾气还算不错,却第一次如此怒不可遏,甚至对一脸冷漠与不耐烦的江铖生出了几分厌恶,想让他滚出我的视线。
  我猜到了他不愿意离婚的理由,但我还是忍住了脾气,冷声问他:“为什么?”
  我其实更想问,凭什么?
  江铖没有听出我言语里的不耐,直接道:“听说我们要离婚甜甜很难过,今天哭了一天。”
  他说这话的时候微低着头揉着眉心,全是为夏恬箐而烦恼。
  他又道:“这个事先缓缓,等甜甜身体好一点再说。”
  我看着他揉眉心的手,问道:“缓缓是要缓多久?”
  大概是安慰夏恬箐再加上晚上开会让他有些累,听我这么一问他更不耐烦了:“我说了,等甜甜身体好一点——”
  “如果她身体一直好不了呢?”
  我打断他,说出了我这辈子从来没想过我会说出的,如此恶毒的话:“如果夏恬箐一直不好呢?你是要拿着我们的结婚证给她做棺材吗?”
  江铖根本没想到我有一天会说出这样的话,连揉眉心都忘了,手举在一半都来不及拿下来,瞪圆眼睛看着我:“庄闻,你在说什么东西!?”
  我跟着他提高了音调,重复了一遍:“我说,如果夏恬箐一直不好呢?你是准备要拿着我们的结婚证给她做棺材吗?不然为什么她身体不好我们就不能离婚?”
  江铖的背后,胡昊几人笑着上楼的脚步一顿,全都卡在楼梯和走廊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江铖瞪着我,似乎想看清现在和他说话的,是哪个披着庄闻皮的怪物。
  房间的空气几乎凝滞了,走在最前方的胡昊最先受不了这紧张的气氛,咽了口口水,抖着声音打破了僵局:“那个……大哥?什么情况……和嫂子……吵架了?”
  江铖脾气很大,但不会吵架。我这么“诅咒”夏恬箐,直接一拳给他送到了愤怒的顶端,他现在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我替他回答了。
  我看着胡昊和身后其他几个小弟,冷静道:“是的,吵架了。”
  胡昊舔了舔嘴唇,犹豫着问道:“怎么了吗?是公司的事?还是……”
  “是私事。”
  私事胡昊自然是不能再多问,连忙打了两个哈哈:“哦哦哦,你们两平日里这么好,怎么突然吵架了,哎呀嫂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这脾气,他……”
  胡昊在装傻。
  他其实也很少劝我们,因为我和江铖根本不吵架,他的和稀泥能力没什么用武之处。
  他就算劝,言语里也是帮着江铖。
  所以我也不想装傻。
  “还能什么事,不就是因为夏恬箐。”我漠然道,“不然你以为,江铖还能因为什么和我吵?”
  事关江铖的心尖尖儿夏恬箐,胡昊更不敢说话了。此刻他应该很后悔自己多嘴说得那几句话,他不该多管闲事,就该在发现我们吵架时立刻转身跑走。
  可我不打算给他掩耳盗铃的机会。我微微偏头,看着江铖身后的几人:“胡昊,今天这事既然你们都在,大家认识这么久了,该知道的事儿也都知道,不如你们来评评理?”
  他们几个哪里敢给我们评理,全都面面相觑没人敢开口,而胡昊一张嘴我就知道他在想办法拒绝。
  可是没用,我话已经出了口:“江铖和我提出了离婚,我答应了。这本来是你情我愿的事,结果临到头来他反悔了。自己提出的要求自己先反悔,我当然不高兴,但要是能拿出什么让我理解的原因来,反悔也就反悔了,我不是个小气的人。”
  “额,嫂……”
  “可是你们猜猜,江铖不愿意离婚的理由是什么?”我笑着打断胡昊想说的话,语气你满是嘲讽:“他竟然说,因为夏恬箐哭了一天不想让我们离婚,他就不愿意离婚了。你们听听,这是灵长类动物说得出来的理由吗?”
  我这句话,就差指着江铖的鼻子骂人了。
  而且句句戳他伤口。
  果不其然,江铖脸色黑了,声音几乎是咬着牙发出的:“庄闻!”
  “诶,我在呢。”江铖的怒火我不知道接了多少,他因为各种原因心情不好,想发脾气,低气压……最后都是我接着,我一点点安慰他,让他慢慢走出来。
  所以这么点怒气,简直是小儿科。
  可我不打算放过他:“到底是我们领的结婚证,还是我们和夏恬箐三个人领的结婚证?她不是你爹不是你妈,凭什么她不想离我就得允许你反悔不离?你这么想和夏恬箐拉关系,不如赶紧和我离了去找她结婚——”
  我顿了一下,然后笑了:“哦,不好意思,差点忘了,夏恬箐不要你。”
  我彻底激怒了江铖:“庄闻你今天疯了!”
  我抬眼看他,神情平静:“你拿镜子照照,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才比较像个疯子。”
  “你到底想怎么样!”
  “是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已经答应了你说的离婚,要么就拿出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要么就赶紧把手续办了。”
  江铖看了我半响,房间里的低气压震得胡昊几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而我就这么看着江铖,等着他的怒火如同打气筒一般冲破自己的气球。
  可我难得地预估错了江铖的反应。
  他不仅没有更生气,反而如同想通了什么一般,突然冷静了下来。
  他甚至低头,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面上也恢复了平日里那个矜贵的样子,高高在上道:“庄闻,这个时候,我没空跟你玩小心思。”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句话。
  江铖他竟然以为我跟学生时代一样,像个情窦初开不知如何追求男孩子的小姑娘一样,在用故意拒绝他的方式,吸引他的注意。
  艹,真TM好笑。
 
 
第20章 
  在学生时代——尤其是高中,那时候我还没长大,比刚毕业那会儿更爱做梦,所以更加容易幻想江铖有真得有一天会喜欢上我。
  或者说,那时候其实不懂喜欢或者不喜欢,只因我和江铖相互扶持着长大,我了解最完整的他,哪怕女性的直觉告诉我江铖就是不喜欢我,但我总是错把他对我的依赖,当成喜欢的信号。
  我是个行动派,所以在模糊江铖传递出来的信号之后,我总是想尽办法试图追求江铖,想听他和我说:“庄闻,我喜欢你。”
  可我在这方面却并没有太多天赋。
  高中正是少女怀春的时候,女生们之间不知怎么就流行上了一本傻不愣登的书,叫《7天教你追到喜欢的男孩子》。
  很多女生都假装不信,表面上都说着“什么东西啊?谁会喜欢班里的男生啊,一个个讨厌死了,又幼稚又无聊”,背地里却偷偷缩在被窝,打着手电筒翻着书学,在心里一遍遍模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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