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家——邢之初
时间:2022-06-17 07:40:18

  万万没想到,看似平静之下,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他姑父早几年不安分借了一笔钱,一直没敢告诉他们,等到债主要上门来了,他们才知道这回事。
  当年几万,现在已经滚成了近百万。
  姑母跪下来求尤山峻救救他姑父,说保证这次事情之后,不会再问他要一分钱。
  可尤山峻拿不出这么多钱,而债主已经不能再等了。
  其实我该抱有怜悯之心的,可这样的事我实在见太多了,为了一己私利把全家拖入苦海,最终踉跄一生,不知道活成了个什么东西。
  而被拖累的人,太多太多了。
  曾经我住的那栋破旧的小楼,邻居家的哥哥姐姐,就是被这样的父亲毁了一辈子。
  我没有答应尤山峻这钱借还是不借,只是问他:“你怎么保证这次之后,他不会再问你要钱呢?”
  尤山峻愣了一下,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话。
  我轻声道:“我的用词可能会有些不太礼貌,但确实像这样的人,没有道德和良知可言,更别提那百分之一可能悔过的机会,这样的人在你断了他的经济来源后,他不会感恩你曾经帮他还了一百万,只会恨你为什么是个白眼狼,以前在他家吃他的用他的,现在还不给他养老。”
  尤山峻并不是傻子,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我不想把我们之间的事情算得这么冷漠,但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更何况我们目前的关系,还没到我必须要借钱给你的这一步。”
  我垂着眸,说的话冰冷而精确:“借钱不是做慈善,既然借钱给你,肯定是需要你还的,哪怕十块二十块,只要说的是借,那就肯定得考虑对方能不能还。”
  “我……”尤山峻想说什么,可还是停了下来,道:“您……您继续……”
  我点头:“你的债务并非来自于你自己,而是你那个糟糕的姑父,你不解决掉他,你就可能会有第二笔、第三笔、甚至伴随一辈子的债款,你连帮你姑父还债都还不完,你怎么还我这一笔钱?”
  我越说他越难堪,以至于我每说一句话,他的头都要往下低一点。
  一直低到不能再低了,我轻叹一声,语气从冷漠,慢慢变成了关心:“当然,这是从借钱方的角度来说。作为朋友,比起你还钱,我更关心的是,你能不能从这样的生活中解脱出来。”
  “我不知道……”尤山峻始终没有抬起头,但我看见他紧绷的咬肌,那里正显示着他的愤怒与无助。
  他反复念叨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抬起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我比他白不少,他古铜色的皮肤衬得我的手多了几分苍白,手掌下蓬勃流淌着的,是年轻男孩子的荷尔蒙。
  “你别害怕。”我弯下腰,用眼睛找到了他的眼睛。
  四目相对时,我笑着弯起了眸子,轻声安慰道:“我可以帮你。”
  “帮……帮我……”尤山峻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迷茫:“您要……怎么帮?”
  “自然是用一劳永逸的方式。”见他已经逐渐抬起头来,我松开放在他肩上的手直起腰来:“具体的比较难和你解释,总之这段时间,你不要和你姑父或者姑母任何一个人见面,手机号码也换掉,不要让他们找到你们。”
  尤山峻有些犹豫地摇头:“他们知道我在哪上班的……”
  “那就请假。”
  “他们也知道我住哪。”
  “那就换个地方住。”
  略带点苦涩的笑容出现在尤山峻的嘴角:“庄小姐,我知道您很想帮我,但这个方法对于我来说,的确很难做到……”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解释:“住的地方其实还好解决,酒店我住不起,在别的地方再租一间更加不可能,非要去别的地方的话,倒是可以在青年旅社凑活几天……
  “主要是工作……我们这边是不能随便请假的,必须要出勤达到多少天才可以拿到底薪。而底薪其实也没多少,主要是上课时的课时收入费。几天的课时收入费就是好大一笔钱了,而我们现在不缺教练,竞争很激烈,一旦我休假超过三四天,可能原本跟着我的学员就去找其他教练了,这样我就更没机会赚钱还钱了……”
  他诚恳地分析着自己当下的状况,我一直安静听着,一直等到他说完了,我才笑道:“既然你借钱时想到找我求助,为什么这个时候不想呢?”
  尤山峻有些窘迫:“这个涉及到工作还有住的地方……可能会……打扰您……”
  我笑着摇摇头:“既然解决办法是我提出的,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自然我也会考虑到。”
  “您的意思是……”
  “工作方面不用担心,你们这边不是有外出教学嘛我记得,不过会贵一点而已。”
  等到他点头,我继续道:“既然如此,这几天你就选外出教学,去我那儿教我,这样课时费你也赚了,外出上课自然也算出勤。”
  “至于住的地方更不用担心,住我那儿就好了。”
  我发誓,他绝对是想到过这一点的,因为在我提出这个解决方案时,我在他诧异的眼神中看到了几分喜悦。
  他很聪明,在我提出这个方法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个可能。
  只是他在等我提。
  我并不讨厌这点无伤大雅的小心机,所以当天晚上我就陪他换了手机卡,签了外出教学单,然后开车送他到了某个郊区的别墅里,因为那个别墅一楼我划了很大一块地,做了一个专门用来运动的地方,里面就有拳击台。
  我把车停在了车库,带着尤山峻走了出来。
  我其实,很多年没来这个地方了。
  我和江铖房产很多,之前洪正信还开玩笑,说哪天要是真开始征收房产税,我两交税都能交破产,所以我其实不大记得我到底有哪些房子。
  但留在我记忆中最深的,一是那栋我和江铖住了好多年的别墅,第二个,就是这个。
  哪怕我只住了匆匆两晚。
  这栋别墅,是当年我和江铖第一次想要结婚时,我特意建起来的新房。
  我们老家那边挺讲究这个的,说两夫妻结婚一定要有新房,在房子里要贴满红双喜,这样就代表这段新婚红红火火,未来可期。
  我说不上信还是不信,就是觉得能祝福我和江铖的,我都喜欢。
  江铖当然不会浪费时间陪我折腾这种东西,只是我非要做他也懒得拦,于是任由我买下了这栋别墅,花费了无数精力和时间装修、重新设计。
  我对这栋房子熟悉到如同江铖。
  在去群山岛举办婚礼的前一天,我亲手把房子贴满了红双喜,然后在我改了好久的设计图才定下的定制穿衣镜前,小心翼翼地穿上了那套江铖送给夏恬箐,却阴差阳错穿在我身上的婚纱。
  我在这里只住了两晚,第一晚就是新婚前一夜,第二晚就是从群山岛回来后,江铖还在医院陪夏恬箐,我在穿衣镜前看着那个婚纱坐了一宿。
  然后在新一天的黎明到来前,我一个人,揭下了满屋子的红双喜。
  我太久没有回来了,所以对这儿又熟悉又陌生。
  我推开门,漂浮的灰尘在路灯照射的光下流动了起来,干干净净的窗户上,已经找不到曾经的红双喜留下的痕迹。
  “看来定期打扫的人偷懒了。”我不在意地用手在鼻前挥了挥,试图将这些灰尘扇走。接着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手机,让人过来打扫。
  大概自知有愧,打扫的人来得很快,一边收拾还一边看我眼色,似乎生怕我辞退他。
  不过大扫除是不可能的了,我只让他扫了给尤山峻住的客房,收拾了一下屋子里的被褥,然后让他明天再过来整体清理一遍。
  等做完这些事情一个小时就过去了,我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了。
  “你好好休息。”我放下手机,对尤山峻道:“这附近交通还好,只是毕竟还是有点偏,不开车的话得往前走一段路做公交,如果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你姑父的事这几天你都不用太担心,等后续有什么情况,我会联系你。到时候我如果上拳击课就直接过来找你,一般会提前半个多小时通知你,你准备一下就好。”
  我想了想,好像没有其他要交代的了,正准备说再见,尤山峻却突然红着脸叫住了我:“那个!庄小姐!”
  我看着他。
  他黝黑的瞳孔里写着害羞,刚毅英俊没有丝毫女气的脸上却带着一丝小女生才有的娇羞。
  意外的是,这并不违和,甚至十分……让人心动。
  “庄小姐……”他鼓起勇气,开口道:
  “很晚了,要不您……今晚留下吧?”
 
 
第37章 
  他提出这个,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
  甚至于要是他不提,我反而会觉得奇怪,甚至怀疑我是不是做的事太正直,让他误以为我真是什么从天而降不求回报的圣母玛利亚,才会浪费时间在一个和我无甚关联的男人身上。
  只是意料归意料,我能意料到他的想法,他却不一定能意料到我的想法。
  “尤教练。”我轻笑一声,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语气道:“这是我的房子,我住或者不住,当然有我自己的选择。”
  我这句话的语气算不上多柔和,以至于说得尤山峻有些尴尬。
  又可能因为思及自己刚刚话里隐藏的信息,他窘迫道:“抱歉,庄小姐,我不是……”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并没有说知道什么,只是道:“你好好休息,改天见。”
  我转身离开,顺手替他带上了大门。
  尤山峻这件事情对于我来说简直是再小不过的日常插曲, 第二天我一如既往上班干活,午休时站在落地窗前发呆。
  我之前说过,我其实是一个很没有目标的人,我之前近三十年的人生目标,就是江铖幸福。
  做江铖想做的事情,完成江铖想要完成的梦想。
  顺便,能让他爱我,那就再好不过了。
  所以决定离开江铖之后,在解脱之外,带来的也有迷茫。
  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也不知道我该要什么了。
  我是个做事很稳妥的人,现在公司各项产业稳步推进,即便偶尔他们要搞一些大投资,我也会严格控制他们的比例和方向,防止根基动荡;
  而于我个人来说,我也留了不少后手,假如有天公司倒了,破产了,我也能保我自己一辈子吃喝不愁。
  我有时想,我是不是太稳妥了,稳妥到生命的一切起伏都在可控范围内,以至于在骤然失去目标时,不知道该如何前进。
  不过转念一想,也许不是我太稳妥,而是见过的波澜太多,一些小风浪,已经不算什么。
  下午的时候品牌部的人带着财务和后勤过来找我,和我聊了一下今年大团建的方案计划。
  我看着计划书上的标题,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日子过得还挺快的。
  三年前,也就是我建立对内品牌,增加员工福利的那会儿,提出要搞“大团建”和“小团建”,小团建是指平常的部门团建、多部门联合团建等,一年一次一年多次都有可能,而大团建就是指全体员工所有人一起参与的大型团建。
  而这种大团建,三年一次,除非特殊原因不得请假,而高管领导必须参与。
  早年是没有这么复杂的,团建就是团建,搞这么麻烦我自己也不乐意,只是后来公司人越来越多,搞一次集体团建伤筋动骨,实在是太累。
  而最主要的是,我发现江铖越来越忙,我和他生活上的交集越来越少,于是想要“以权谋私”。
  每次都要江铖务必参加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于是我退而求其次,用这种方式试图“要挟”江铖必须参加。
  这样也许,我们就可以多一点相处的时间和机会。
  我真的很想跟江铖一起旅游。
  三年前那次大团建,我成功了。因为夏恬箐不愿意入职成安,自然不能跟着来团建,我和江铖一起在花海里散步,有那么一瞬,我以为他真的在花丛中深情地看我。
  后来想,也许是那天太阳太耀眼,以至于把一切都镀上了虚幻的光明。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盼望着三年快点过去。
  现在三年到了,我对此却再没有期待。
  “今年去海边是吗?”我翻着方案计划书随口问道。
  品牌部负责人点头:“是的,因为想着我们人还挺多的,上次胡总和人谈项目时正好聊到附近有一个旅游岛刚开发出来,客流量不是很大,可以给我们一个比较优惠的价格包下来。”
  “你们有实地考察过吗?”
  “有的,我和何经理去看过了,我们还自己拍了照片,就附在了后面。”
  “感受如何?”
  “还挺不错的。”品牌部负责人笑道:“玩乐的地方很多,而且因为是新开发的景点,东西都很新,看着就舒服。”
  我扫了一眼,看介绍确实不错。
  没有了其他心思,这所谓的“大团建”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个任务罢了,我点头同意了她们的方案,赞扬道:“不错,方案挺好的,详细预算下班前发我邮箱。”
  “好的,庄总。”
  方案过得如此顺畅,几个经理脸上都难掩笑意,结伴出了门。
  只是走到门口时都停下了脚步,接着我听见几声恭敬的:“江总。”
  我抬起头来,玻璃门外,江铖插兜,沉默不语地站在走廊上。
  我扫了一眼就低下了头。
  所以说,当年就不该非把我和他一起放在顶楼,作茧自缚。
  大约三秒后,我听见几个经理离开的声音,接着,江铖的脚步声一步步逼近,停在了离我大约两三米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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