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重非低下头发送文件,一边在屏幕上操作一边道:“如果公司要我,我肯定是留下来的。”
我又问:“我的毯子是你帮忙盖的吗?”
“啊……是的。”他发送完了,把平板放到了一旁的塑料桌子上:“我怕你这样睡会着凉……”
他有些害羞,但眼神意外地坦荡。
我不是个在感情中擅长和人拉扯的女人,毕竟我只经历过一段感情,所以很多时候表达情感,表达愿意或者不愿意,都十分直白。
就像对着江铖,我爱他不爱他,都表现地清清楚楚。想要他陪我就直接说,或者想尽办法去找寻可能,从来没有试探过。
所以看着陆重非,我本来想一如既往,直白地开口,说些我想说的话,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变成了似是而非的试探:
“你还挺细心的,一般男生都不太擅长照顾人。”
陆重非有些不太好意思:“谢谢……其实早两年我也不太懂这些,这两年我妈病了,我学着照顾她,倒是学会了很多东西。”
我轻笑一声:“之前没照顾过女朋友?”
陆重非假装苦闷:“庄总,不要在母胎单身面前提对象话题谢谢。”
我挑眉:“你没谈过恋爱?”
二十多岁的母胎单身很常见,但长成陆重非这样,个人能力优秀,做事也认真的,还挺少见。
“我开窍比较晚……”陆重非“嗯”了一声:“也挺多人和我表白的,但是一直不太理解为什么要恋爱,所以也没有这方面的意识。等到后来慢慢长大了,又是妈妈生病,又忙毕业论文找工作之类的事情,也没太关注。”
“那现在关注了吗?”
陆重非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我。
他依旧穿着白衬衫,只是因为在海边,衣襟整个敞开着,里面一览无余,他穿着衣服的时候只觉得很瘦,皮肤很白,如今我才发现,他只是肌肉并不夸张,很轻易就能看出训练痕迹。
他的食指在灰色的沙滩短裤上摩擦了两下,嘴唇紧抿,眉头微皱,似乎这是个很难以回答的问题。
“看来我问了个很冒犯的问题。”我笑了一声。
陆重非张嘴,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却被小跑过来的杨籁打断了:“庄总,你要不要防晒呀!”
她长了张端庄的脸,此时用手遮太阳的样子给她原本稳重的气质添了几分可爱:“晒死了晒死了,没想到大中午的这么晒,幸好带了防晒。”
我从她手里结接过了防晒:“谢谢。”
杨籁最聪明的一点就是识时务,这也是我最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地方,此刻见到陆重非和我坐在一个遮阳伞下,她也没有半分奇怪的表情,大大方方地和陆重非打了声招呼,然后见我没说要她帮忙,挥了挥手就自己玩去了。
我把玩着手中白色外壳的防晒霜,冲陆重非笑:“你要涂吗?”
陆重非赶紧摇头:“这就不用了。”
我揶揄道:“你这么白,不怕给你晒黑了?”
“晒黑才好呢,无论男生女生,只要是自己的肤色,都好看。”
陆重非的确是个很神奇的人,他总能在一些不经意的,你根本想不到的地方获得我的好感。
听了太多“男人就要黑才好看”,也见了太多女人为了追求冷白皮花费无数经历,这样诚恳而直白的话,真的很难得。
原本他说他从没谈过恋爱的时候,我是不信的,但此时,这个不信却多了几分动摇。
“肤色不重要,但防晒也不一定为了肤色,也许是为了保护皮肤屏障。”我笑着把手里的防晒,举到了他的面前:
“要是你干完了活,暂时也不打算急着做什么的话,不如帮我擦个防晒?”
第42章
“擦擦擦……擦防晒?”陆重非显然被我吓到了,说话都有些许的结巴。
我假装没看懂他的紧张:“不会吗?”
“不是不会,就是……”他肉眼可见地局促起来,慌忙解释:“就是觉得……”
此时此刻我还挺有耐心的:“觉得什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这话也没什么奇怪的,可问出来后,原本还明显有些不太好意思的陆重非莫名地坚定起来:“这样不太好。”
“哪里不太好?”
陆重非似乎觉得刚刚的话有些生硬了,放小了音量不好意思道:“会被人说闲话的。”
我笑着,继续揶揄道:“哦~原来是怕被人说你攀高枝?”
“不是!”陆重非突然认真,看着我道:“我担心你。”
我晃着防晒霜的手停了下来。
他认真道:“你刚……刚离婚,如果我给你擦防晒的话,他们……他们可能会说你闲话的。也许碍于领导和下属的关系他们不会当你面说,但是背地里一定会说你的,我不想这样。”
说完他好像又觉得自己语气太硬了,赶紧找补:“这个世界本来对女性的恶意就比男性要大,我被说闲话顶多是吃软饭什么的,但你就不一样……”
我笑着打断他:“哪里不一样?我不也顶多被说bao养小白脸嘛。”
我稍微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垂下手把玩着防晒霜:“小陆啊,在这世界上,只有你够优秀,够有勇气打破一些所谓的常规,被人说闲话是不可避免的。你总不能为了不让人说闲话,而一辈子活在别人的期待里。”
“可是有些闲话是可以避免的。”陆重非意外地跟我犟了起来:“那次你送我去医院的时候,不就是为了避免我被人说闲话才在打电话给我领导的时候故意说是你不小心撞到我了吗?”
他不提,这事我都快忘了。
“可是不一样。”我笑道:“那次是我要求做什么,我担心我的行为对你造成影响,所以我用办法补救。可这次,你没有要求我,所以你不需要补救。”
“你不要混淆话题。”他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什么,不过这不重要。既然你不担心自己,只担心我的话,那自然很多事情,以我的意志来执行,对不对?”
他似乎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应下了:“对……”
我再次举起防晒霜:“那如果我非要你现在帮我擦呢?”
我笑意吟吟地看着他,陆重非先是怔愣片刻,而后突然恼怒了起来:“庄总!你到底是……”
我靠在椅背上,懒散道:“我怎么了?”
他咬牙,带着不悦道:“你是不是在戏弄我?”
“戏弄?何以见得啊?”我不在意地笑了笑:“不过让年轻鲜嫩的小弟弟帮忙擦个防晒霜,算什么戏弄啊?”
“可是你明明知道,广场上到处都是人,情侣帮忙大家会说闲话,更何况……”
我打断他:“说了又怎样?你刚刚都说了,我是领导,他们靠我吃饭,即便嚼舌根也只能是在背后,能对我有什么影响?”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要是谁真敢说到我面前来,我倒欣赏他有几分胆量,毕竟这么没眼力见的人还是挺少见的。”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我再次打断他的话:“你说担心我被人说闲话所以不愿意做,可我说了不介意,而且没有一点在意的样子,你为什么还不肯?”
我笑得温和,语气却冷:“所以你始终考虑的,其实就是自己,套个理由借了个壳,说是担心我罢了。”
二十七岁又不是十七岁,谁还会信那些似是而非的鬼话。
也许陆重非真的是真心,可是谁在乎呢。
我只需要他完成我的要求。
“抱歉,庄总,恕我没法接受。”陆重非站起身,看向我的眼睛里写满严肃:“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您,但我真的不是为了自己。我暂时没有办法改变您的想法,所以我只能拒绝我觉得不对的事情,希望您不要生气。”
他大概确实是被气到了,拿起一旁的笔记本,朝我鞠了一躬,头也不回地走了。
防晒霜在我手里转了个圈,落回了掌心。
之后几天我没再见到陆重非。这个海岛这么大,人也多,无论他是不是刻意躲我,以我和他的身份,也确实很难见到。
江铖第二天就被一个会议叫走了,我得了几天清净,把这几日团建全用来补觉了,等到最后一天结束的时候,整个人神清气爽。
正好白景找我聊她服装展的事,很兴奋地和我说弄好了要我去看,我因为心情好,非常给面子地去了一趟。
服装展的展台设在郊区的一个艺术馆外面,逼格倒是拉得很满,来的人也不少,我还碰到了谭野秋,和他几个好像曾经和我介绍过,有点眼熟但忘记名字的朋友。
自从舒原良和舒原贤那个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过,我猜十有八九他是知道了什么,故意没敢在我面前露脸,怕被我迁怒。
所以此刻他见到我,难道有几分不好意思,打招呼时都更殷勤了几分:“姐~你也来看展啊!”
我指了指展牌上的赞助方:“嗯,我是赞助方。”
谭野秋赶紧夸赞:“姐眼光真好!我也想给他们家赞助来的,设计师审美太棒了!没想到还是落在了姐后头,姐这双眼睛真是不得了。”
我似笑非笑道:“设计师是我同学。”
他假装没听懂我的嘲讽,看起来十分诚恳地赞叹道:“果然优秀的人身边的朋友都很优秀!”
我和他应付了两句就让他先回去了,他看我没什么想聊的,趁着服装展快开始,非常识时务地走了。
我不太有艺术细胞,看服装展看得昏昏欲睡,比起欣赏衣服,更欣赏那些撑起衣服的漂亮模特。
很快展览进入尾声,设计师和总负责人上场,白景在感谢的时候还特意第一个CUE了我,疯狂感谢我这个金主爸爸。
不过讲真的,这次她这个系列很好看,我估计反响会不错,今年应该能赚不少。再等两年品牌再大一点,她就能自己做自己金主爸爸了。
服装展结束,我陪着白景收拾完场地已经凌晨两点了,但兴奋劲还没退的白景完全不想睡觉,非要大半夜拉着我去吃烧烤。
谭野秋早在服装展刚结束的时候就走了,白景当着他面一口一个“弟弟真乖”,等谭野秋一走,朝我啧啧啧道:“这个谭野秋,我真是应付不来。”
我也觉得谭野秋跑这么大老远看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服装展非常奇怪:“怎么?你和他还有别的往来?”
“往来啥呀,你刚不还给我介绍他来的。我两不认识。”
“那你在这感叹啥,总不能是你家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
白景和我不一样,她爸妈健在,家庭也比较传统,见白景快奔三了,一天到晚催她结婚生小孩,疯狂安排人给她相亲。
我这个没人催的,和洪正信那个已婚男人,没少拿这个打趣她。
“你别说,虽然我家小门小户,但谭野秋这样的,我爸妈还真看不上。”白景掰着手指头给我数:“第一,工作不稳定,一没有铁饭碗,二不在银行上班;第二,年龄太小,姐弟恋差三岁以上要不得;第三,太会来事儿,这样的人情商太高,做老公肯定把不住,到时候在外彩旗飘飘了都,家里老婆还啥都不知道呢。”
白景说着说着,假模假样地叹气道:“所以说,虽然他是个富二代,很有钱,但是在相亲市场上,他就是个真弟弟。”
我笑得前仰后合,掰着她手指头又加了一条:“第四,他还是个GAY。”
白景朝我摆了摆手指头:“这个你就错了,只要人老实门当户对工作稳定生得出孩子,赶紧嫁了就行了,才不管你是不是同妻呢,毕竟别的东西睁眼看得到,X生活谁摆台面上看啊。”
说到这白景叹了口气:“你别说,设计师这个行业可是GAY和LES的高发地,我天天在这群人中间上班,我感觉未来要不是我被掰弯,就是不知不觉嫁了个GAY。”
我怕了白景这张嘴了,笑道:“想点好的吧求你了,你弯我管不了你,但同妻我是绝对不允许你做的。”
白景朝我哼唧了一声:“闻闻你真好,我想为你弯掉。”
我退避三舍:“有你这样的女人,我弯了也得把自己掰直。”
白景的哼唧变成了“TUI!”
我和她一边笑闹一边开车到了烧烤店,只觉得肚子空空,看什么都想吃,一不留神就点多了。
为了不浪费,我们一致同意打电话给洪正信,把他叫过来清空桌面。
洪正信这会儿还在他自己的事务所里加班呢,听说我们请客,班也不加了,屁颠屁颠儿地跑了过来。
“两个狗东西,快吃完了才叫我!”洪正信一边从门口走过来,一边骂骂咧咧:“不行,这都冷了,我要点新的!”
白景完全不搭理他:“点什么新的!节约粮食懂不懂,凉了去火上热一下就能继续吃了。”
洪正信一边骂一边坐了下来。
我们一直吃到了凌晨四点,白景终于有了困意,嚷嚷着要回去睡觉。我们干了最后一瓶啤酒,起身就要结账。
但白景一掏手机,发现没电了。
“你怕不是要赖账。”洪正信啧了两声。
“放屁。”白景推了推我:“庄闻,付钱,明天转你。”
我认命地拿手机,结果一摁,也关机了。
“合着你两这是合伙坑我是吧。”洪正信抱胸,一脸审视犯人的表情。
“要坑也不会只坑一顿烧烤。”白景道:“不得坑你个十万八万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