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说这样的话,不但一点也不了解我,而且是在羞辱我。”
梁垣极力平和着语气:“我从来没有这样想,也从来没有要求你要这样做。我说过了,我爱你,如果你想结婚,生小孩,我们就这样做。如果我们不小心意外怀孕,我会负责任。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让你这样做。我怎么样都可以,我尊重你的想法。”
凛凛说:“但你是因为看到我吃药,你才生气。”
梁垣说:“我生气是因为你不肯对我说真话。我生气是你让我摸不透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凛凛说:“因为你那天那么不高兴。如果我不哄你,你会不会就想着要跟我分手?”
“因为你吻了他。”
梁垣生气地站了起来:“你自己亲口告诉我的。我就是生气,怎么样呢?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我真的不懂。你们是这样的关系,你们的父母亲结了婚,你们为什么要谈恋爱呢?我觉得很奇怪,很不能接受。你要我说服自己那只是过去的事情吗?我说服不了自己。因为你吻了他,就在一星期之前。你让我感觉你心里爱的是他,因为你们父母反对,你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选择跟我在一起。”
她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解释道:“我想哄你高兴,让你别那么难过。”
“好了。”
梁垣摊手说:“我现在知道你的表现是在哄我了。”
她没有经历过这样剧烈的争吵,她从来都是被梁垣捧在手掌心的。他连说一句重话,对她冷漠一点都不曾有过。他好像变了一个人,变得很讨厌她。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忽然有些恐惧,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
梁垣看到她哭泣,一时也住了口。
他感到分外懊恼。
他不该说这些的,这不是他想说的。他并不想责备她,并不想引得她伤心。他宁愿自己伤心,也不想让她伤心。为什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呢?何必要这样,即便是不甘心,何必非要说出口来,用言语锥刺她。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坐下,坐在床边,哑声道:“对不起。”
“我想,我还是先回自己家吧。”
他扭头,试探的目光看着她的脸:“我感觉自己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不想这样。你有自己选择的自由,我不该勉强你。我只希望你能高兴。如果你跟我在一起,却只是假装的快乐,我会更难受。”
他靠近,伸手,替她擦拭着眼泪。
梁垣买了机票,打算要回家。
临走前,他和许途见了一面。是他主动相约。
许途坐在咖啡厅里。
他确实长得非常漂亮,梁垣承认这一点。他身上有种青春期男孩的健康阳光,气质非常的干净。模样俊朗,身材秀挺,五官是男人少见的秀美和精致。站在人群里,会一眼就吸引住人的目光,让人想要靠近。等走近之后能看清楚他的眉目鼻唇,就会更加挪不开眼睛。男孩子长得太漂亮,往往会过于阴柔,缺乏阳刚气,但他决不如此。反倒是不苟言笑,态度极冷,极严肃、傲慢的。
他似乎只在凛凛面前,才显得温和,好相处一些。
梁垣看得出来,凛凛被他勾引住了魂魄了。
这是很正常的。
梁垣内心不断地告诉自己。
男人女人都一样,容易受不住诱惑,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十对情侣里,有八对,都会因为这种原因分手。越漂亮的女人,身边的男人越不少,情感经历越复杂,梁垣既然一开始决定追求她,就有这个觉悟。更重要的是他有足够的自信,不论是智力、相貌,或者经济条件,能够匹配这样的女人,满足她的要求,并给予她幸福。这些年,他确实稳稳地拿捏住了她,让她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无可挑剔的配偶人选。许途是唯一让他觉得有危机感的人。哪怕是邹扬,陈宙宇,甚至其他形形色色的人,梁垣都从未真的放在眼里。
许途大概知道他的意图,神情很漠然。等咖啡端上来的工夫,他目光只注意着窗外的风景。
梁垣开门见山说:“我知道你们的事。”
他想提醒许途,他和凛凛之间,并没有秘密。
许途问:“你想要说什么?”
梁垣说:“你不觉得你现在在勾引她吗?我觉得,你应该离她远一点。”
许途内心并不喜欢梁垣这个人。
在许途看来,他不过是有幸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并且来到自己面前炫耀。嘴脸甚至有些可恶。所以他一脸倨傲地回敬对方,捍卫自己的尊严:“她要是真的爱你,应当不至于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人引诱吧?”
他言辞尖酸刻薄极了,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感到吃惊。
“若真的是这样,你应该反思一下,兴许她并不爱你。何必强求呢。”
梁垣气笑了:“你不会觉得她心里一直爱着你吧?你觉得她跟我在一起,只是无可奈何没有选择吗?我是你们之间的绊脚石,我在阻碍你们。如果没有我存在,她就会选择你?”
许途说:“你要这么理解,我也没有办法。”
梁垣说:“你们当初分手,是你的问题。你既然决定听你妈妈的话,放弃她,现在就不该再对她表现出任何留恋。”
“人的一生是很长的。”
许途打断了他的话:“你就那么确定,你和她能在一起一辈子吗?”
“我们打个赌吧。”
梁垣道:“说实话,我并不想和你争什么。当我知道你们关系的时候,我就想过。你们之间太复杂了。我看的出来,她确实很喜欢你。我不想掺和进来。我现在最正确的选择,就是立刻抽身。我没办法容忍你在她身边出现。可是,我为什么要因为你而放弃我自己的感情呢?我们也认识了很多年,我们之间也有共同的记忆。仗还没有打,就自动认输,这不是我的性格。但这种事不应该由我来干涉。我想我应该尊重她的感情。她需要自己做决定,并且想明白,自己到底需要什么。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必须放弃贪婪和幻想,学会取舍。我相信她会回到我的身边来。”
许途无心和他说什么,只是沉默。
第86章 新的认识 ·
梁垣本打算在周家过年,最后也没留,独自回家了。
许途猜测他们在闹分手,他不确定。
他想去看看她。
他按捺不住,还是亲自上了门。他害怕尴尬,事先打听的许振声和周莺不在家,这才寻机过去。他本意只是担心她,想看看她的境况。站到门口,他却感到莫名的紧张。手放在门上,半天不敢敲。一瞬间,几乎想打退堂鼓。
他犹豫了好几度。
这是在干什么呢,他心里想。
还嫌不够拖泥带水吗?既然说好了不再联系,为什么又要自作多情呢?他几乎有点厌恶自己。
他转过身,要走,转念却又想。她跟梁垣闹矛盾,毕竟是因为自己。他应该关心一下。万一她太难过了,想不开呢?他又要敲门,手还没动,又迅速地开始怀疑自己。这样对吗?
他犹豫着,正要离去,却听到门锁响动。
他扭过头,正对上她的面孔。
她穿着睡衣,蓬松的长发披散着,仿佛刚从被窝里钻出来似的,雪白的脸上,浮现着一层淡淡的薄红。一双眼睛极大,漆黑如墨。他心跳漏了一拍,两人隔着门对视。都有些意外。
她手里拿着垃圾袋,准备下楼丢垃圾。
他感觉狼狈极了,一时羞的红了脸,恨不得立刻脚底下出现一个地洞,让他跳进去消失。
他讪讪地说了句蠢话:“你怎么在这?”
她怎么在这?这是她自己家,特意找上门来的,她当然在这。他感觉自己太蠢了,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凛凛自然听见了他这句蠢话。
她却没有意识到这句问话荒唐,反而比他更窘迫。
他红着脸,赶紧给自己找台阶下:“我是说,我不知道你在家。我还以为你不在。”
她没说什么,低着头,有些难堪。
她以为他要找许振声。
“许叔叔不在。”
她告诉他说:“你要进去坐一会吗?”
许途说:“你呢?”
凛凛说:“我要下楼。”她手里提着个大黑口袋,看起来沉甸甸的。
许途说:“我帮你吧。”
她拒绝了:“我自己去就行。”
许途看那一袋子太重,执意要帮忙。她拒绝不掉,被他抢了过去。他想看看这一大袋都是些什么垃圾,随手打开,往里面瞟了一眼,脑子里嗡的一声。
那些都是许多年前,他送给她的礼物。
包括那个玫瑰花小熊,还有各种继续盒子,相册。因为太熟悉了,所以一眼就认出来。
她觉得挺不好意思,表情怪异,伸手索要道:“你给我吧,我自己去扔。”
他心跳的突突的,竭力平常平静,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这些都是要扔掉的吗?”
她点头:“我在收拾屋子。东西整理一下。有些时间太久,没用的,就想扔了。主要是些旧衣服。”
里面确实许多旧衣服。
“要不你进屋坐会吧,我马上回来。”
她客气地招呼他。
他感觉有些不舒服,四肢发软挪不动步,便没再要求。
“我在这等你吧。”
她提着口袋,下楼去了。许途站在门口等待。
这片刻,对他很煎熬,好像在等待着处刑和审判一样。他真后悔来了,这感觉简直像在做噩梦。睁着眼睛,看人将自己剁成十七八块,还要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他简直想立刻逃走,免受羞辱。可是已经撞见。现在逃走只会显得自己更在乎。
这些东西,早就该被丢掉了。
他厚起脸皮,努力不去想这件事。
他心事重重。几分钟后,她回来了,邀请他进门。
他以为她至少会生气,会怨恨自己。然而她一点也没变,依然热情大方,友好地请他到沙发坐,给他倒水,切水果。
“你吃饭了没有?”她关切地询问道。
他撒不来谎,迟钝地摇了摇头:“没有。”
“我妈妈出去了,许叔叔也不在。他们中午都不回来。弟弟上学去了。家里就我一个人,本来想叫外卖的。要不,你想吃什么,中午我在家里煮吧。”
许途有些不适应:“我也不知道吃什么。”
凛凛说:“那我随便煮一点吃吧。”
他点头。
她去厨房里,盘点冰箱的食物。
“你想吃意面吗?我可以给你煮意面。还有鸡腿肉,可以做咖喱鸡盖饭。你想吃什么?”
许途说:“我都可以。不用太麻烦的。要不点外卖也行。”
“鸡腿肉还要解冻。要不我做意面吧。”
许途说:“现在不是饭点还早吗?”
凛凛说:“你不是说没有吃饭吗?我怕你没吃早饭。”
他讪讪的不多言。
他确实没吃早饭。这段时间都没什么吃东西的胃口,在家也不出门,就是睡觉。醒来就看电影,有时候一天只吃一顿饭,大量地喝啤酒、饮料。他感觉自己这段时间生活的很不健康了。
她忙碌着剥蒜,切牛肉,西红柿。
许途坐在客厅,听着厨房里的响动。
他感到有些惭愧。
分手后那漫长的时间里,他心情反复而矛盾。一面爱她,一面又对她充满了怨憎,甚至想过报复她。他沉浸在自己失恋,以及家庭破碎的伤痛中,却完全没想过,她对自己的感情。
这应该是她本来的样子。如果他们没有相爱,不曾相恋,她对他,就应该是这样的。这是她作为周莺的女儿,许振声的养女,对他展现出来的亲近与友好。
此刻一回想往事,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她保留到现在,直到今天,才决心扔掉的,他送给她的礼物。他那时候以为她不是真的爱他。其实他以为她不爱的时候,她是真的爱他的。
后来,当那天晚上,他来周家,他又一次见到她。他看到她对自己的友善和热情,又误以为她还爱他,其实这时候她已经不爱他了。她对他的好,只是因为他的父亲是许振声。兴许在她眼里,这一点是无可改变的。他记得她对他说过,许叔叔从小养育了她,对她来说,就像自己亲生的父亲一样。只不过他那时候没当真,只觉得这话很恶心。
他那时候觉得,她凭什么有资格说这话。可她到底也并没有做错什么。谁会不喜欢一个从小就养育自己,待自己很好的人呢。不过是人之常情。
她对自己,也一直并没有恶意。
不论两人感情怎样,她一直在尽力对他好。只是自己,忽而爱她,忽而又恨她。他在心里将她想象成十八种模样,套了十八种面具,一会是清纯的少女,一会是诱惑人的妖魔。情绪反反复复。而她从来都没变过。
他其实一直都并不怎么了解她。
她在那仔细的将牛肉剁成碎末,西红柿汆烫剥皮,过了大概有三四十分钟,端出一份西红柿肉酱意面。色泽红亮,看着极诱人。
她招呼他吃饭。
许途坐在餐桌上,拿起叉子,开始吃面。
意面的味道很好。面煮的正合适,不软不硬,很有弹性,肉酱浓稠,酸甜开胃。他本来不是奔着吃饭来的,但拿起餐叉,味觉就被唤醒了,他感到肚子十分饥饿,开始一口一口专注地吃面。牛肉番茄酱的味道融化在口中,激起了强烈的幸福感。
她坐在对面看着他吃。
许途停下,问道:“你不吃吗?”
凛凛摇头:“我早上吃过,不饿。”
他才知道,她是特意做给自己的。
“你要好好吃饭。”
她说:“不能因为一个人在家就总是饿一顿,饱一顿的,对胃不好,容易得胃病。你要是不想做饭,出去吃也行的。”
许途说:“一个人去餐厅吃饭很没意思,也不知道要吃什么。自己做,一不小心就做多了吃不完,做少了,菜一直用不完也不好放。容易放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