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吗?”
夏晓韵若有所思,慢慢说:“的确。”
她们俩对视笑了一下。
除了滑稽以外,其实梁汀还有另一个念头。
她想到邵逾青。
她觉得邵逾青穿这种衣服应该很好看,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是类似的穿搭。不过,邵逾青他穿什么都会好看吧。也许,不穿最好看。
梁汀忍俊不禁。
夏晓韵问:“你怎么还笑啊?”
梁汀摆手,“对不起。老板,要一份香菇炒肉盖码饭。”
可惜,邵逾青很久没理她了。
因为想起邵逾青,梁汀决定再骚扰他一下,还是用验证消息。
-我刚才在外面看见一个人,穿大衣很好笑,然后想起了你,你穿大衣可真好看。不对,你穿什么都好看。
发送完毕,梁汀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安心吃饭。
“哎,重重,过年的时候,我们要回老家。我好烦啊,我不想回老家,那地方……”夏晓韵撇嘴,她和梁汀吐槽过,她老家那边有点可怕,她一直不喜欢。
“没事啦,也就几天而已。”梁汀安慰她。
却想到自己,过年按照惯例,梁家人也要回一趟老家。但是梁汀同样不喜欢跟他们回去,不是因为老家那边如何,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和他们待在一起。
她垂眸,把碗里最后一块肉吃掉,红辣椒被她挑到一边。被夏晓韵看见,她吐槽:“你真是,你不吃可以干脆不要辣椒。”
梁汀斩钉截铁:“不可以,没有辣椒怎么活下去?”
夏晓韵无语:“你又不吃,反正都挑出来。”
梁汀重辣喜甜,还只爱吃肉不喜欢吃素,可以说饮食习惯很不健康,可即便如此,她皮肤依旧好得很,只能说天生丽质了。夏晓韵表示很嫉妒。
“可是我要吃辣味,这种辣椒口感又不好。”梁汀理直气壮。
夏晓韵:“……”
少女闲聊的话题只有那些,八卦、明星、到对未来的畅想。
“怎么办?我爸爸问我,想考哪儿?我这个成绩,能去哪儿啊。”夏晓韵充满怨念地看了眼梁汀,“重重,你就不同了,你反正哪里都能去。你想考哪儿啊?”
梁汀放下筷子,喝了口温水,“不知道,再说吧。”
夏晓韵撇嘴,“唉,我要是有你一半聪明该多好。”
从餐馆出来,夏晓韵拉着梁汀去逛街。逛到一半,夏晓韵家里出了点事,她那个继母从楼梯上摔了一跤,她不得不回家。
“本来还想跟你好好玩玩,对不起啊,重重。”
“没关系,你去吧。”
送走夏晓韵后,梁汀不想回梁家,只好再一次重复她来到邵城之后养出来的习惯:逛大街。
漫无目的,只需要沿着街边往前走就好。
冷风呼啸而过,每个人都埋着头走得飞快,没有人会注意梁汀。
脚边的石子被她一路踢着往前,最后一脚太过用力,石子从栏杆间隙飞出去,落入江中,连一点水花都没泛起。梁汀啧了声。
-
邵逾青最近几天心情不好,朋友们都感觉得到。老爷子跟他见了两面,被他刺得不知道如何回嘴,还和兰姨委屈告状。
章庭之也茫然得很,“你怎么回事?好像……从那天晚上开始,你就跟吃了炮仗似的。”
邵逾青反问:“有吗?”
章庭之表情夸张,学着邵逾青的神色:“还有吗?你自己照照镜子好不好?难不成,你这样是因为梁妹妹?”
听见梁汀的名字,邵逾青唇抿紧,否认得倒快:“她?”
章庭之倚着柜台一角,促狭道:“是吗?那你都英雄救美了,可不是……啊?不过我说真的,这个梁妹妹还挺惨的。你是不知道,我稍微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她是那什么,私生女你知道吧?她十来岁才回到梁家的,谁也不待见。那天跟她起冲突的那个,是她姐姐,气焰嚣张的哟。”
邵逾青面无表情听完,“所以?”
章庭之一惊一乍,提高音量:“所以她挺可怜的,大概也是觉得,你像个救命稻草?”章庭之笑嘻嘻的,不甚正经。
救命稻草?邵逾青冷笑。
“她可不觉得我是救命稻草,她觉得我是冤大头吧。”邵逾青将那天夜里听见的话告知,当然隐去些首尾。
想起梁汀拙劣的表演,以及那些甜得发腻的密语,邵逾青无语。
章庭之却说:“这不是一个意思吗?反正她就觉得你是能救她出水火的人。”
邵逾青有些不耐烦:“不是……”
章庭之忽然开窍:“你就为这吃了炸药桶?”
邵逾青否认:“不是。”
章庭之不听,“你有没有觉得你好像完了?”
邵逾青无语地起身,“你自己吃吧,对着你我吃不下。”
“哎……你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稳重一点。”
从章庭之那儿出来,刚过五点。车子经过跨江大桥的时候,恰逢下班高峰期,路上有点堵车。下跨江大桥的时候,干脆堵到水泄不通。
邵逾青有点不耐烦,手搭在方向盘上,烟瘾渐犯。兜里的烟盒已经空掉,他烦躁的来源并不如章庭之所猜测,而是别的原因。
每年这个时候,他都如此。只不过今年格外写在脸上。
除夕,是他父母的忌日。
他父母曾经都是优秀的律师,感情也恩爱,但就在那一年的除夕,他们死于非命,就在张灯结彩的大街上,甚至还给他打电话,跟他说马上回家过年。
但是他们永远没回来,倒在了那个黑漆漆的小巷子里。后来凶手是抓到了,但他却说,只不过是见他们俩有几个钱,一时起了歹念。
这是邵逾青的心结。
刚从夹层里找出新的一盒烟,撕开包装纸,抽出一根的时候,邵逾青脑子里却闪过一句:抽烟对身体不好。
带着少女娇俏的语气。
邵逾青动作一顿,将抽出来的半根烟推了回去。
车窗里开着暖气,却忽然有点闷,邵逾青任性地降下车窗,任由冷风往里灌。车流缓慢地行进着,终于下了跨江大桥。
跨江大桥下来就是沿江大道,街边设置不少长椅供人休息,但这大冷的天,别说长椅上空空如也,就是街边,也没几个人。邵逾青视线第一遍扫过去,又慢慢地移回去。
沿江大道的栏杆旁边,有一个高瘦的身影。在凛冽的寒风里,有种易被摧折的脆弱之感。像早春的唯一一枝寒梅,也像一樽细瘦的薄胎白瓷瓶,浓烈又清苦。
“你有没有觉得你好像完了?”章庭之的玩笑话。
邵逾青敛眸,他认出那是梁汀背影,只一眼。
第12章 chapter12
梁汀趴在栏杆上,盯着底下波澜不起的江面,看着像在想些什么。但其实她什么也没想。
或许,也想了一些吧。
她蜷缩起手,想起夏晓韵问的,大学考哪儿。她已经十八岁,李月芸一直有打算不再养她,梁志远倒难得没同意。不过大概也只是早晚的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仿佛窥见自由的曙光。却又隐约地不甘心,不甘心做一个这么窝囊的旅客。
所以决定不了。但日子也还早,来得及磨蹭和犹豫。
当然,有些事来不及犹豫和磨蹭了。
她放下的大话已经过去一半,但是和邵逾青的距离,却还是那么远那么远。
梁汀再怎么样,也只有纸上谈兵的经验。男人和女人不同,靠几句虚伪的甜言蜜语骗不到,尤其是一个早见过太多的老男人。
梁汀起身,继续往前走。天色变得灰蓝,她应景地哼起王菲的那首《暧昧》,塑料粤语,但胜在声音温柔又空灵,还算有几分韵味。
从大道驶入小道,和路边的人只隔了两步。因此邵逾青放下了车窗,听见她的哼唱。
灰蓝的天色一层层地缠绕着整座城市,一点点变得晦暗的光线,横在他们之间,不远不近,邵逾青就这么慢慢地开着车,跟着梁汀。
无知无觉,整三条街。
路灯一盏盏亮起,穿过他们之间那些晦暗的气氛。暗的时候像隔了很远,被照亮了,就像隔得很近。远远近近,忽明忽暗。
车窗合上的时候隔音太好,邵逾青听完了一整首忘词的《暧昧》,他给的评价是:尚且能听。却在期待下一首什么歌。
梁汀牌CD机又播放了一首《暗涌》,紧跟着另一首《打错了》,最后以一首《乘客》收尾。邵城的风太冷,把这歌声吹得生涩。
梁汀拢了拢脖子上的白色围巾,掩嘴轻咳了声,决定让这台CD机暂时休整。她沉浸在歌唱里,一点也没注意到手边有辆车一直跟着她。邵逾青今天开的是另一辆车,她不认识,因此也没往他身上想。
又是一个红灯,梁汀微低下巴,将半张脸藏进围巾里,等待绿灯来时,和人潮一起涌向马路对面。
就这么重复了三次。
邵逾青在心里冷笑,他早说过,这个小骗子只会说甜言蜜语,做戏甚至都不愿意走心。整整三条街的距离,梁汀回过三次头,视线每一次都无波无澜地从他车边飘过去。
一见钟情,喜欢到站在她面前也认不出来。
邵逾青看着梁汀张望向对面的视线,第三次冷笑。
红灯等到第三次,梁汀终于意识到,有辆车从三条街前就在她身边跟着。她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但一辆迈巴赫,也不至于对她做什么。
梁汀疑惑着,瞥了眼那辆车。
第一眼还是没认出邵逾青。
直到跟着人流在对面停下,她福至心灵,忽然反应过来,从一旁走近,敲响车窗。铺满笑意一张脸,从缓缓降下的车窗玻璃后显现。
“邵逾青,好巧呀。”
“是啊,真巧啊。”邵逾青漫不经心地接话。
梁汀反客为主:“你干嘛跟我这么久,你是不是喜欢我?”
邵逾青看着她,似笑非笑。梁汀挑眉,一点也不心虚。
她看向他车内,问:“介意载我一程吗?你看见了,我刚一路走了这么远,好累的。”
又开始撒娇。
邵逾青未置可否,梁汀伸手拉车门,却一下就拉开。她笑意更甚,不请自来,钻进副驾驶,动作迅速扣上安全带。
“谢谢逾青哥哥。”
邵逾青终于转头。
梁汀改口:“邵叔叔。”
叫什么都一样。他转回头:“歌唱得挺好听的。”他不认为自己用了夸奖的语气,但梁汀脸皮很厚。
“是吧?我也觉得。你还想听什么?我给你唱。”她抿唇,稍作思忖,笑意再次从眼角眉梢往外溢,“喜欢你?”
不等邵逾青说好或者不好,梁汀已经开始:
喜欢你
给我你的外衣
让我像躲在你身体里
喜欢你
借我你的梳子
让我用柔软头发吻你
喜欢你
车窗上的雾气
仿佛是你的爱在呼吸
喜欢你
那微笑的眼睛
连日落也看作唇印
……
(*)
唱完之后,“梁汀牌CD机等待评价。”
和他的形容词倒是一致。邵逾青拒绝给出评价,岔开话题,“送你回家?”
梁汀果然兴致衰减,“那好吧。”
他好笑,“怎么?你每次见了我,都只想跟我回我家是吧?”
“是啊。”梁汀直接了当地接话,“我今天也能跟你回家吗?我能以后一直跟你回家吗?”
“不能。”邵逾青发动车,掉头送她回梁家。
她还不依不饶,“真的不能吗?话不要说得太死哦,说不定以后会有后悔的日子。”
“也许。”他轻嗤了声。
梁汀撇嘴,感受到他的傲慢。但即便是傲慢,也是有魅力的傲慢。有些人是造物主的奇迹,不论什么冒犯的事情,都能做得优雅。
这大概也是一种本事。像她,就没有这种本事。
梁汀偏头,不动声色打量邵逾青,讲起今天碰到的那个穿大衣很不好看的人。而邵逾青今天正好穿了一身灰色大衣。
“我当时就想到了你,你果然穿得很好看。”她将安全带的带子理清,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
邵逾青选择沉默。
梁汀抿唇,忍受不了这种沉默,小声嘀咕:“你好无趣。”
两秒后,又接了一句:“但我就喜欢你的无趣。”
邵逾青依旧不搭理她,街边的路灯一盏盏掠过,明明这么亮,却好像隔得更远了。梁汀托着下巴,忽然和他道歉:“有一件事,可能很对不起你。”
不得不承认,她的欲擒故纵拿捏很得当。
“什么事?”他以为她会说一句甜言蜜语,但猜错了。
梁汀难得选择坦白,“嗯……事情说起来有一点复杂。那天晚上,很感谢你帮了我,真的。不过你走了之后,我听见了一些流言蜚语。我姐姐,她借此嘲讽我,我于是狐假虎威,说了一些话讽刺回去。”她直勾勾盯着邵逾青。
听起来很幼稚,但梁汀也不过十八岁。
“当然了,喜欢你是真的,比珍珠还真。”她不忘补充。
邵逾青对于流言蜚语的态度一贯只有三个字:无所谓。
不碰到他底线的,他可以不在乎,但碰到他底线的,他势必要一切都清楚分明。风流韵事,就是踩他底线的东西。
但他这一次并没有打算让它分明,甚至觉得,让它再飞一会儿也没关系。
“你跟你姐姐,关系不太好。”陈述。
“何止?其实我跟他们关系都不好。我姐姐,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我是私生女。”她的神色在刹那之间变得忧郁起来,苦笑一声,跟着叹息,“所以,我不太喜欢那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