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灵均嗤了一声,“傻猫。”
“喵!”
“你可要想好,外面冷死了。”
“喵——”
“会有坏人把你抓走。”许灵均捏着它的后颈拎起来,“像你这样的小猫咪,外面的人一口一个。尤其是姓沈的。认贼作父知道么?说的就是你。”
“……”
七月顽强地从他手中挣扎脱身,依旧不死心地往玻璃上抵着脑袋看。
许灵均逗了一阵子就失去兴趣,推开门放它出去,“玩去吧。”
小猫咪得到解放,灵活地跳出店门,钻进那堆礼物盒子里踩高伸爪,努力去够摇晃的小球,玩得不亦乐乎。
也不用再找冰块了,这会儿热可可的温度已经适口,许灵均回到餐桌前继续吃饼干,抽空回几条消息,容谧把装点过的蛋糕端了出来。
简单的海绵蛋糕胚夹着两层精心打发的奶油,摆上新鲜水果还撒了巧克力碎。跟平常店里卖的那种只有两口量的甜品不太一样,扎扎实实不搞什么噱头,是自己吃才会这么做的甜品。
“好香。”蛋糕都上桌了,许灵均才听见她恍然的声音,“我就说好像少了点什么……忘记买蜡烛了。”
“现在去买也来得及啊。”他摸出口罩戴上,“走,过生日怎么能没有蜡烛。”
附近就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大半夜的街上行人寥寥,容谧手被他握住放在温暖的大衣口袋里,还是不自觉地紧张。
她很少跟许灵均同时出现在公共场合,总是担心很多意外情况。相比之下,主要当事人都比她更放松些,“怕什么?只要你不大喊我的名字,就没人会注意我们的。”
容谧抿起嘴角笑了,转头看他一眼,心里安定了许多,“我们很久没这么晚出来了。”
“我前几年倒是喜欢晚上出来溜达,人少就能自在点。”许灵均饶有兴致地说,“你记不记得那次,我们喝醉了大半夜骑共享单车骑了十公里去江边。”
“当然记得。”她只有跟许灵均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干那么荒唐无稽的事,再过十几年也都记得当初的景象,“非要我给你拍照发微博,还上了热搜,隔天你粉丝都去江边,跟你照片里那个电线杆子合影打卡。”
许灵均笑得停不下来,“多有意思啊,下回还去。”
“跟谁去?”她故意问。
许灵均的手放在她腰间,微微用力捏了一把,“当然跟你了。”
遇见的第一间便利店里没有生日蜡烛,他们走得稍远了些继续去找。宽阔的街道上偶然有车辆驰过,把一双影子忽明忽暗地照着。
其实她过生日也并不非要走个形式才满意。可这么冷的天,握住她的手这么热,她连句“回去吧”都舍不得开口说,只盼望任何事情都不要打破这样宁静的时刻。永远都像这样一起走下去,就好了。
第三家便利店里,总算买到了生日蜡烛。两人往回走时,天空中忽地飘落了细小的雪籽,一颗颗落在衣服上转瞬间便融化消失,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如同错觉。
盼雪的人却没有错过。许灵均伸出手掌去接,刚想说再大点就好了,余光扫过路口处聚集的一小撮人群。看样子像是交通事故产生了纠纷,这么晚了还得等着交警过来处理。
路口离店不远,两人没过去凑热闹,带着蜡烛直接回去。容谧给蛋糕插上蜡烛,拍照之前忽然想起要把七月也抱过来一起入镜,许灵均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容谧向来考虑周全,连暗戳戳秀恩爱的举动都没有过,懂事是懂事,可也不用这么严防死守的,把他当成什么见不得光的地下男友了似的。
连他都还没在她的朋友圈照片里出现过,居然被一只猫抢先。上次因为节目的事不了了之,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有史以来他想做的事就没有达不成的,许灵均想,横竖是跟这只猫不对付,总有一天吹枕边风把这小东西送人了他心里才能舒服。
店门口的圣诞树上彩灯闪烁,一圈一圈地映亮了门口一小片。树梢上的小球还在晃着,只是少了扑球的猫爪。他拨开那堆礼物盒,没有看到七月的踪迹,又把圣诞树转过来看,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
许灵均站起身,望向面前延伸的道路,平坦开阔一览无余,没有猫的影子。路口处聚集的人群还未散去。
不见他回座,容谧也跟了出来,“怎么了?站在外面发呆。”
不知何时,雪势变大了。一片片的羽白无声飘落在两人肩头,许灵均什么也没说,却开始往前走,脚步越来越快,靠近路口时已经小跑起来,拨开围观的路人,听见陌生的叹气声。
“怪可怜的,这小猫。”
第33章 🔒弦月
深夜的宠物医院里, 手术室外一片寂静。
七月被送进手术室时已经奄奄一息,内脏受损多处骨折,医生的语气听起来不容乐观。
眼前似乎还能看到血肉模糊的一团虚影, 容谧手心里都是冷汗,脸色比走廊的灯光更苍白,“它是怎么跑到门外面去的?”
餐厅不是感应门,要有人推开猫才能跑出去。平时客人进门前台都会注意着。许灵均顿了顿,没有辩解什么, 低声道,“是我不小心。对不起。”
街头的惨状同样撞进他眼底。虽然他平时看不惯那只猫, 可也不至于到这种时候还是若无其事的态度。
容谧抬头看了他一眼, 目光空洞, 还在难以置信的状态里缓不过来。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她还无法把平时撒娇灵动的小猫跟地上那团模糊的血肉联系到一起。只觉得医院的走廊实在是太冷了,她好像在发抖,“它是不是,是不是……”
“先别自己吓自己。”许灵均握住她的手,声音比她稳当得多, “既然能抢救就还有希望, 交给医生吧。”
他不希望七月死在这个平安夜里,这事儿本身跟他也脱不了干系。未能说出口的内疚化作陪伴,两人一直守到凌晨一点,手术室里还没传出任何消息, 拖得越久就越是希望渺茫。
容谧渐渐接受了眼前的事实,不好的预感伴随着错杂纷乱的思绪翻涌在脑海里。许灵均听见她自言自语似的说, “今天上午它想吃猫条, 早知道就喂给它了。它最喜欢金枪鱼口味。”
许灵均沉默了一会儿, 握住她的肩膀轻拍, “蛋糕还没切就出来了,饿不饿?待会儿我们换个地方,带你去吃生日大餐。”
“我不饿。”
“我给你挑了很多礼物,待会儿回去拆……”
容谧忽然问,“十二点是不是已经过了?”
许灵均瞥了眼手腕,往回把表盘拨一圈才给她看,“还没过。”
她却没有像平时一样被这自欺欺人的招数逗笑,呓语般轻声说,“我不想过生日了。我想……要我的猫。”
一起生活的这一个月,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被一条小生命全身心依赖的感受,无论工作还是休息,家里还是店里,吃饭还是睡觉,她随时都可以见到它,随时都有它的陪伴。是完完全全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生命,就像养育自己的孩子一样。
这一个月的缘分短暂得像场梦,在她无比期待无比盼望这这一天,戛然而止了。如果知道会这样,她宁愿不过生日,按时下班早点带七月回家。是不是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好了,别难过。”许灵均安慰她,“要是真的……想要猫我回头再送你一只更乖更漂亮的。”
容谧眼眶酸涩得难受,靠在他身边,闭着眼摇了摇头。
许灵均神情有微妙的变化,却没有说什么。在这样的时刻里,他即使想到也无法开口去问,她这样伤心究竟是因为舍不得猫,还是因为那只猫是沈晰给她挑的。
零点过后,发给她的生日祝福一波波涌进社交软件里。她原本也该像往年一样,挑张照片发朋友圈和微博,记录一年一次的日子。可今年的经历实在不同,她枯坐在医院里没有心情干任何事,又等了许久,将近两点时才想到要拿起手机,给那些祝福回复句谢谢。
雪越下越大。她到洗手间去洗了把脸,冷水激得人清醒许多。她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回复消息,余光里是纷纷扬扬的落雪,她尽量把语气伪装得安然无恙。
普通的寒暄都应付得很快。林伊说人在国外,给她寄了礼物,下午会送到家门口。只有沈晰,在看到她的回复后,很快地打了电话过来,“发生什么事了么?”
对太熟悉的朋友很难伪装,只看文字都能察觉端倪。容谧原本习惯性地想说没事,可一开口,还是会被嗓音里的颤抖轻易出卖。
“七月跑到马路上,被车撞伤了。”她只好实话实说。沈晰立刻道,“情况怎么样,我去医院找你。”
“不用……许灵均在这。”容谧忍了又忍,面对夜色里皑皑的雪景,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哥,我觉得它要离开我了。”
她感受到心脏被撕扯的疼痛,好像有一小块血肉变成小猫的形状从她的身体里脱离,痛得不可言喻。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拥有了只属于自己的小生命,却都没来得及跟它一起度过这个冬天。
“别怕,情况不一定有你想的那么坏。”
沈晰跟她说了好一会儿话。他很擅长安慰人,尤其擅长安慰她。
在许灵均面前,她总是不愿意显露出脆弱的样子。初留学时无论生活还是课程都会遇到困难,再坚强的人也难免会有情绪崩溃的时候。异国他乡,亲友都不在身边,他就是容谧唯一的家人。
聊了一阵子,容谧渐渐平复心情,挂掉电话后转身,蓦地看见许灵均,一怔。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知道刚刚的电话从哪里开始,他听了多久。他一直没出声,靠在墙边垂眼看着转角的垃圾桶,神色晦暗不明。
容谧仿佛意识到什么:“手术结束了吗?”
“嗯。”
“结果……怎么样?”
许灵均深深地望她一眼,摇了摇头。
**
手术在她跟沈晰通电话时结束。后来的事都是由许灵均和医院交涉的,七月被送到专门的宠物殡葬机构,身体火化处理再交还给顾客。
店里的同事知道后也都很心疼,七月温顺可爱又亲人,相处这么多天毕竟也有了感情。容谧因为这件事消沉得最为明显,每天上班都不怎么带笑。休息时一个人走神,总能听到安慰她的声音。
从节目录制风波到现在,她状态一直不太好。都以为过生日会让她找回前段时间那种容光焕发的状态,没想到好好的日子又遇上这样的事,人人为之惋惜。
沈晰找到她时,她请了半天假,正要去跟许灵均接七月的骨灰回家,“我看了店里的监控。”
他的声音带着些迟疑,“我不想恶意地猜度别人,但看起来……像是许灵均故意放走的。”
“医院里他已经把情况告诉我了。他没养过猫,把门打开的时候应该没想那么多。”容谧声音很低,“交通事故谁都意料不到。他虽然任性,也没坏到那个地步。”
沈晰看着她,无奈地叹了一声,“是我猜忌太多了。七月离开得这么突然,我也很意外。”
“抱歉,我没有照顾好它。”
“不是你的错。”
知道她太重感情,沈晰劝说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都无法挽回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你也不要太为难自己,知道吗?”
容谧说不出话,只对他点了下头,转身推开店门。
一夜的雪很快化尽,像从未飘落过。七月被装在一只纯蓝色的瓷罐里,很干净的蓝色,像它的眼睛。
容谧接到手中,没有勇气打开看,被许灵均抱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能不能不把它带回家?它……不喜欢总待在家里。”
“嗯,你想把它埋在哪?”
“我不知道。”
许灵均把她带到了市中心的别墅。早就属于她的地方,她却还是第一次来,现代风格的别墅一共三层,有巨大的落地窗玻璃墙和泳池,院子里的草坪修理得很漂亮。
容谧挑了块最靠近外墙的草地,两人蹲在一起挖出小小的墓坑,把那只装着七月的瓷罐埋进去,堆起个小土堆。
许灵均对着小土堆拍了张照,“改天我让修草坪的工人给它做个小木牌插上,你想想上面要写什么。”
容谧努力压制着再哭一次的冲动,抬眼看着他平静的脸色,心里感觉很怪异。
或许是因为他没有跟七月接触过多少时间,感情不深所以不会太难过。可她听了沈晰的话,虽然那时即刻为他辩解反驳,可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不久前两人还因为七月的存在闹过别扭。
许灵均一直都不喜欢她的猫。
她不应该再责怪许灵均的,也明白此时的猜疑不理智且无用。七月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回来的了,再跟他闹不愉快纯粹是在找罪受。
可理智似乎在情感面前更加无用。她希望自己最亲密的人能察觉她的痛苦,甚至希望他能陪她一起痛苦,起码不要是这样无动于衷。
在听到自己的声音时,她已经把沈晰说过的话,对着许灵均又说了一遍。
一瞬间,院子里静得能听见风声。
他应该会勃然大怒,会辩解会嘲讽,可他都没有。许灵均笑了,眼底没有一丝温度,“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在你心里,我比畜生还不如。”
**
这个冬天的生活变得一团糟。
她舍不得丢掉七月喜欢的玩具,猫爬架也放在原本的位置没有动过。她连续几个晚上都会梦到七月,每次醒来睁开眼睛,依稀还能看到它在枕头旁边打呼噜。
可等视线清晰,家里只有她自己。
那天在市中心的别墅院子里不欢而散,继一时疏忽失去了心爱的小猫后,她又因为一时语快失去了男朋友的耐心。
许灵均年底本来工作就忙,没有面对面触手可及的温度,即使和好也总像是隔着层什么。两人的关系变得不冷不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