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蜜——涂瑰
时间:2022-06-18 08:23:56

  “看来这次是想清楚了。决心可嘉,我也会好好监督你的。”
  沈晰慢条斯理道,“那么或许……你有心情考虑一下我的求婚了?”
  容谧莞尔,以为这和平常一样是句调侃,可望见他明朗的眼神里不加掩饰的期待和热忱,开玩笑的话就咽了回去。
  “没关系,不用太快答复我。我不想看到你为难的样子。”
  沈晰抬手贴了贴她的背,温柔的动作里带着安抚气息,和她一起站在玻璃窗边望着黄昏时忙碌的街道,“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慢慢来。”
  “身处其中时,人的感情总是太主观。等他在你的记忆里褪色,没有了恋人的光环,你会发现他其实和普通人没有太多差别。就让他变成一个不合格的前任吧。”
  沈晰转头看着她,低声道,“到那个时候,如果我们能在一起,我会希望,你的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容谧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他是个很有魅力的人,温柔又可靠,在这样的时刻里,句句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没有哪个女人会不为之动容。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恰好林伊打来电话,给了她机会,顺理成章地先从当下的暧昧氛围里撤出身,“怎么了伊伊,我正要回家。”
  “我昨天晚上喝大了刚醒!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给你。妈的那个狗东西许正则一杯酒也不给我挡,我还替他喝……”
  应该是吃了宿醉难受的苦头,小丫头骂骂咧咧火气很冲。容谧忍俊不禁,“嗯,你慢点说。”
  “唉扯远了,我想起来了,说到第一件事是打给你。”
  林伊这才找着正题,“昨天许正则喝多我把许灵均的心理医生那事问出来了,你知道吗?他有没有跟你说过?”
  “嗯……没有。”
  关于许灵均的一切消息她都不该再涉及。明明知道,容谧却还是迟疑了一下。
  反正她已经决定远离那一切。就算许灵均病得很严重,她也只是听听,做不了什么也不会回头去做什么。连乔亦涵都见过了,还能有什么事打击到她呢。
  “你说。”
  **
  跨年后的演唱会第一场就在明华。正式演出之前,最起码要完整地全程彩排三遍,还不包括零星修改舞台走位的不完整排练。许灵均和Crush其他人近日几乎都在体育馆,只有今天,他在录音棚里亲自录新单曲的伴奏和声。
  明华的录音棚,许灵均常用的只有两处。容谧都去探过班。员工大多知道她跟许灵均的关系,遇到了打声招呼就行,没人敢拦她。
  看她出现在控制室里,周盛还以为是跟许灵均约好了过来探班,一个笑脸还没摆好,就听见她说,“让他出来。”
  录音室里和外界完全隔音。许灵均坐在高脚凳上抱着吉他,耳机挂在一边,侧脸神情专注,一边弹一边唱和声,皱着眉头在面前的谱上做一些修改标记,对外面发生什么无动于衷。
  他工作时不容任何人干扰,否则会大发脾气。容谧向来是最清楚的,也是最配合的。忽然这么一句,把周盛打懵了,“啊?那个,他现在正在录……”
  容谧打断他,“我要见许灵均。”
  控制室里还有另一个制作人,闻言讶然望向周盛,眼里写满了“这怎么回事”的迷茫。
  认识了这么久,周盛也是头一回听见她这么低气压的声音,心叹这两位怎么又闹起来了,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打开对讲话筒,“哥,那个……容谧姐来找你。”
  许灵均没戴耳机,随手挂在谱架上压根没听见。容谧推开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话筒说,“许灵均。出来。”
  她的音量并不大。录音室里的人却一怔,手指悬停在吉他弦上,抬起头看了眼耳机,又转头去看控制台。
  见到她的瞬间,许灵均不自觉地唇角上扬,眉头也舒展开,放下吉他和未完成的工作推门走了出来。
  这才几天就忍不住了。
  他以稳操胜券的心态,想当然地认为容谧是来求和的,可出来后才见控制室气氛很奇怪。
  容谧一身黑色大衣,身影单薄肃杀,苍白的脸庞,连嘴唇都毫无血色,好好的探班跟来上坟似的。凝望他的眼神令人心惊。
  许灵均看不懂这么陌生的眼神,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你怎么了?突然过来。”
  容谧像第一次见他一样,一直盯着他看,等他走到身边,抬起手抚摸他的脸颊,缓慢地摩挲了两下,手指冰凉。
  许灵均心里违和感更甚,还没来得及再问,容谧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啪地一声脆响,打傻了在场的三个男人。
  周盛瞪圆了眼睛,一时失声,“……我靠!”
  连许灵均都没反应过来。周盛立马拉着另一个无辜的制作人逃离现场,门都给两人锁上了。
  许灵均抓住她还要再扬的手腕,恼怒地看着她,“你发什么疯!”
  “许灵均,”她的声音轻得低若呓语,“我好像真的快疯了。”
  她单薄得像一张纸,快要飘落到地上。许灵均有些慌了,顾不得计较自己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拉着她让她先去沙发里坐稳,“你到底怎么……出什么事了?热搜又说我有未婚妻了?”
  “……”
  “你有病是吗。”
  容谧说,“你接受不了跟别的女人上床,所以只跟我好过。是吗。”
  天知道她怎么会是来提这茬。
  许灵均神情几度变化,刚刚被打过的脸颊上迟钝地浮起血色,羞恼地反问,“谁告诉你的?许正则?”
  “是,或者不是?”
  “……是。”许灵均咬了咬牙,被戳破也就不屑再说谎隐瞒,“但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特意跑过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跟我没关系么。”
  容谧虚弱地笑了,“所以你不告诉我,就这么看着我对你死心塌地。”
  “那我到底算什么?你用来泄欲的对象?”
  没有碰过别人,是不想碰还是不能碰?
  如果没有想过要跟别的女人上床,又怎么会发现自己有心里障碍?
  听到林伊的话时,她如遭雷击,甚至觉得很荒谬,或许是许正则醉酒说了胡话。可这种荒谬的感受,在许灵均亲口承认的瞬间达到了巅峰。
  她不敢想,有多少次他想跟别的女人上床,却发现心理排斥,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地回来找她。
  脑海里回荡着巨大的嗡鸣,不知名的狞笑一声声撞击在她的神经上。你以为呢容谧?他为什么只跟你好这么久,为什么一次次矛盾后还愿意耐着性子哄你,为什么破天荒地答应要你这个女朋友?
  难道会是因为他爱你吗?
  你以为呢,他真的爱过你吗?
  结局怎么会如她所愿地平淡收场呢?他可是许灵均,他永远都能在她毫不防备的时候挥出最残忍的一刀。
  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她深深地感到许灵均的可怕。
  她心里的许灵均一直坦率不羁,即使任性妄为些,也不屑于欺骗和谎言。她以为自己有多理智,多清醒,多了解他。可原来,她这样以为了多久,许灵均就骗了她多久。
  天塌地陷,她疑心自己和许灵均的十年全部都是自己的幻想。许灵均从未对她有过什么感情,堆积的欲望变成了欺骗性极强的占有欲,那些她曾以为显露爱意的霸道和温柔,都是不想放弃一个趁手的玩具时不得已迁就的耐心。
  她居然从没察觉过。她怎么就看不出来?
  原来不爱的人真的演技最佳。
  “你好好说话。”
  许灵均一直将这件事视为把柄,就是不想让她觉得他有多离不开她,以此恃宠而骄,所以闭口不提。可他想象中容谧的反应,跟眼前摇摇欲坠的模样太不一样了,他甚至感到困惑,“除了你以外我没碰过别人。告诉了你不是会更得意么?”
  得意?
  她应该跪下来谢谢这份专宠吗?
  “我再说一遍,这件事跟你没关系。”许灵均耐着性子说,“上次你提分手我也可以不计较。你跟了我这么久,想要什么没有?我亏待过你吗?只要你以后还是安分懂事的,我们就跟从前一样。”
  跟从前一样?
  从前又有多好呢?
  容谧笑得浑身颤抖。她觉得真是可笑,无论是自己还是许灵均。一个没长眼睛,一个没有心,就这样凑在一起也能纠缠这么多年。
  她好像爱了太久,已经记不清最初是什么让她心动,又是什么让她死心塌地坚持到了今天。或许到头来,她心心念念的只是“坚持爱许灵均”这件事。
  而许灵均这个人本身,是不配的。
  许灵均从没见过她这样伤心震怒的样子,断断续续地喘.息,连基本的呼吸都快要难以维持。她的眼泪没停过,滑过眼角的泪珠都染成殷红,沿着脸颊一直坠落。那些眼泪更像是她的身体在调动自我保护机制,怕她太隐忍积压到了极限会出问题,要往外溢出些才能勉强维持正常。
  可她根本就感觉不到自己在哭,一下也没擦过。最可笑的是,许灵均还想要为她拭去眼泪,却完全不理解她的悲恸从何而来。
  “别碰我!”她躲开许灵均的手,站起身轻微摇晃。
  “到此为止了。我希望这是我们今生最后一次见面。”
  透过眼泪,容谧看着他模糊的脸,一字一顿如同泣血,用尽全身力气说出最后的话。
  “许灵均,我真的,真的希望,从来没遇到过你。”
  **
  拒绝了周盛的送行,容谧自己打车回家,上车忍不过两分钟,在出租车后座上失声痛哭。
  司机被吓得不轻,连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忙报警。她勉强找回声音,颤抖着说不用,是因为失恋。
  虽然恶俗,却是最好的答案。不用再多解释什么,司机一下子就理解了,递给她一盒纸巾劝她想开点,由着她不顾一切地哭了一路。
  到家时头重脚轻,电梯键都快看不清了,她按了好几遍,密码锁也是。好不容易进门,弯腰换拖鞋踉跄一步,扶住鞋柜时把上面零零散散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
  她蹲在地上捡,抬头看见柜子里斜插在下层的一卷海报。她甚至不用展开来看。海报上的人为新舞台染了雾蓝色的短发,混血的五官深邃多情。
  容谧换上拖鞋,拿起海报走进厨房,打开灶火毫不犹豫地点燃,看着零碎的火星和灰烬掉进洗手盆,胃里一阵阵恶心。
  她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自以为了解那个人?
  她居然以为自己能带着一些美好的记忆离开,在回忆里怀念曾经在一起时感受到的许灵均的爱。
  她居然想珍藏从未得到过的东西。
  她以为自己满足于得到了几十分之一的真心已经够卑微了,可她竟然连那几十分之一都没有得到过。
  太可悲了。
  她的十年换来了什么?嫌别人脏才跟她好,如果他睡过的第一个女人不是她呢?既然只是为了泄欲,是不是任何一具年轻柔软的身体都可以?任何人的都可以?
  如果不是她恰好出现在傍晚的操场,如果不是她得到了那个吻,如果不是她坐在隔壁桌,还会有另一个女孩,愚蠢到这样陪他度过十年吗?还会有谁像她一样愚蠢,把自己最宝贵的时间,全都压在一个没有心的人身上吗?
  恶心的感觉愈演愈烈。她吐了好几次,吃了胃药也没有用,这样反复折腾到深夜,精疲力尽。
  许灵均。她在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曾经无数因他而生又被压抑在心底的情绪,热爱,失望,欢愉,悲伤,忐忑,焦虑,期待,恐慌,在这个晚上,全部搅合在一起发酵成无边无际的恨意。
  太累了。连恨他都觉得累。
  到头来,全都是没有意义的。
  泪已经流干了,眼眶干涩难忍。容谧却不想闭上眼睛,靠在厨房的窗边,对着夜空茫然出神。
  繁星遍布,眼里心里却都是空荡荡。
  她好像做过一个梦。
  在一场漫长又奢靡的梦境里,她怀揣希望,总想着自己很接近了,就快到了,只差最后一点,就能摘到月亮。
  后来天亮了,梦醒了。
  十年一场大梦。
 
 
第36章 🔒弦月
  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像许灵均, 这样理所当然地给她不可磨灭的伤害。这样惨痛的教训她余生都会牢牢记住,惶恐自己后半辈子都会麻木地活着,彻底失去相信别人真心的能力。
  她不想活得像具行尸.走肉, 但好像已经开始了。她吃不下东西,任何咸甜酸辣的食物都味同嚼蜡,连喝白水都觉得恶心。她总是无缘无故地掉眼泪,褪黑素一颗颗吞下去,还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难以入睡。
  像被这样多余的清醒抽了一鞭,她疼得蜷缩战栗, 全身的力气都快要散尽了, 整日整夜地待在家里, 不见任何人,也不说一句话。
  某个瞬间,她恍惚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人的灵魂比肉.体更先消散才会像她这样空洞地荒废时光。念头冒出来的同时她自己也觉得荒谬,但心已经体会过比这一刻更甚的荒谬, 肉.体上迟来的折磨也就算不得什么。她已经荒废了十年, 还怕这一时半刻么。
  窗帘始终拉着,她不清楚外面的晨昏变化,对时间的流逝感受迟钝。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不知道多久,或许又一个十年被她荒度过去了, 她被几近枯竭的意志支撑着,起身走到镜子前, 被那个惨白消瘦的人吓住。
  她这辈子看过最糟糕的人就在她面前, 双眼无神地和她对视。
  镜子清晰得可怕, 无声地嘲讽她自暴自弃的后果。她久违地站上体重秤, 一个礼拜就掉了将近十斤。肤色黯淡,发丝枯槁,整个人像蜕了一层皮,瘦得能清楚看到胸前对称的骨骼轮廓,像只巨大的蜘蛛张开长足牢牢禁锢她的心脏,汲取她身体的养分,看着她躲在这个封闭的角落里一点点腐烂。
  站在花洒下,温热的水流冲过身体,容谧闭起眼睛,收拢的指尖狠狠掐进掌心。
  没有人值得她放任自己变成这样。
  她不能再把自己与世隔绝地关在这里,承受痛苦的也不该是她。她认认真真地洗了个澡,从身体磨砂到护发精油,繁琐地细致地在浴室里待了两个小时,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面貌,流失的力气一点点回到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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