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给小秋打电话,是借路人的手机。”
怪不得她给周盛打电话时让尽快把衣服送回来。
许灵均一瞬间头脑冷却,握紧她手腕的力气松懈了,语气滞涩,甚至开始懊恼,“我……是,我没想那么多。”
容谧摇了摇头,抿紧嘴唇转开脸,压着哽咽不想再说话。
如果没有这样不小心哭出来,她其实还没觉得有这么委屈。可这会儿听到许灵均示弱的语气,看到他的脸近在眼前,心里那股委屈越想压抑就越是压不住,随之而来的还有点难为情,都这么大人了还哭。
“别……衣服我亲自给你送回来了,我以后……走之前先问清楚。”许灵均记不清有多久没见她哭过,自然也不记得应该怎么哄,“好了,别哭。你想要什么?”
容谧平复好心情说,“我想回家。”
“那就回去。”外套罩在她身上,许灵均轻轻松松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他想不到容谧掉下眼泪的真正原因,下意识地跟刚才的事故联系起来,想着到底还是个小女孩,遇到今天这情形,害怕是在所难免的。
这想法令他心生怜惜。
容谧地把脸埋在他胸前,安安静静地待在他怀里。他低头亲吻女孩的发顶,稳当地抱着她往外走。
他其实很喜欢看到容谧柔弱的一面,偶尔使点小性子也挺可爱的,比平时温柔又疏离的模样真实多了。
出去的路上正好碰见周盛,过来善后见他整这么一出愁得要死,“别又给人拍到了诶呦我的哥……你手怎么了?怎么贴上了?”
许灵均差点被他拿帽子糊在脸上,不耐烦地低头让他戴上压低帽檐,“车我开走了。干好你的工作,明天再来接我。”
“明天?明天我哪儿接你去啊?诶灵均哥?哥?”
“……”
再次坐到车里,跟昨晚那样低气压的氛围已然不同了。
容谧看着他被无菌贴覆盖的右手手背,脑子里想着的都是最近他还在活动期,手受了伤被拍进镜头里可怎么解释。再想到这伤口是因为她才会有的,心里又多了酸涩交杂的甜蜜。
她小心地抚摸了一下。许灵均余光里捕捉到,露出笑意,反手握住她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揉捏,终于有机会问,“你昨天晚上到底在别扭什么。”
昨晚她上车时就不对劲,甚至还打算坐后排。现在想想,她平时也不那样。
容谧稍作犹豫,还是说出了那让她不舒服的赌局。
“就为那个?”
许灵均啧了一声,“她们巴不得自己被交换带走。”
“多跟几个金主就能多几分人脉。只要在床上好好表现一个晚上,能得到的东西比你在餐厅辛苦一个月还要多。你还心疼她们?”
许灵均说,“你替她们不值,她们还觉得你挡了她们的路。”
他语气熟稔,对圈子里这种利与色的交易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容谧望着他怔了一会儿,苦笑道,“是我太天真了。”
“你本来就不是那路人,也不用勉强自己理解她们。”
许灵均开着车没看她,随口道,“再说我就喜欢你这样,干干净净的。”
她身上存在着种近乎天真的纯善,在成年人之中很少见。尤其在他熟悉的圈子里,没有容谧这样的女人。
他当然知道容谧是什么样的人。上学时候两个人就在一起了,这么多年,说是各玩各的,可他很清楚容谧的生活作风,一个人的时候除了工作就是跟朋友小聚,其余时间大多喜欢在家里待着,生活安稳自律到有点乏味。
只除了他。
他在容谧的世界里是独一份的。
就为这一份独特,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染指,“你只要跟着我就行了,其他谁都不用管。”
红灯路口,许灵均转头看向她。容谧却已经收回了目光。
似乎总是缺乏对视的契机。见她低着头还在发愣,他有些无奈,“我最近脾气不好,你就别跟他们似的给我添堵了,行吗?什么都不用想。我们还跟以前一样,不是挺好的么。”
人就是想得太多了,才会越想越乱。
及时行乐,就当做只剩一天去活,离经叛道又能怎么样?比循规蹈矩过一辈子有趣得多。
剩下的半程路,容谧都没说话。过了很久,直到许灵均把车停进地下车库里,她才说,“嗯。”
带着点鼻音,她又埋怨似的,小声道,“你一直都脾气不好。”
“我知道。”许灵均笑着下车,绕到另一边给她开门,“过来,抱你回家。”
仅存的犹豫在这声温柔的呼唤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容谧拉开安全带,像一只轻盈的鸟跳进他怀抱。
“你呢,没事儿别总为那些不相关的人着想,抽空也想着怎么心疼心疼我。”
许灵均向她诉说,“连个午餐都不陪我吃,让我自己去挨骂。那老头真是上了年纪,嘴碎得我以为他是靠到处攒八卦情报当上董事长的。”
“午餐的情况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他说他的,我又不往心里去。”
前一晚的郁卒在这样琐碎的交谈里不复存在。许灵均感到莫名的松快,在亲哥的电话里都懒得倾诉,也只有对着她时能说这么多。
“连我哥都没被催婚,怎么数也不该轮到我吧?家里要给我塞人,你要是肯跟我去吃个午餐,还能帮我挡挡桃花。”
容谧哦了一声,“你不想要吗?”
“哪有精力应付啊。明年年初演唱会已经开始筹备了,忙得要死还得应付他们那群人。你还笑?舞台做不好我可就得回去继承家业了。我这么寝食难安萎靡不振,黑眼圈这么明显看不出来?”
容谧被他逗乐,扳过他的脸故意仔细端详,“嗯,没看出来。你昨天晚上熬夜了吗?”
“那倒没有。想你的时候,抽空还补了一觉。”
许灵均说,“总得攒点力气留着来见你的吧?”
电梯里,许灵均把她放了下来,却没让她离开自己的怀抱,背对着摄像头吻上她的嘴唇,“明天上午十点,我还有个节目要录。”
“嗯。”容谧闭上眼睛,听到他近在咫尺的心跳,像个多情又无情的恶魔,用动听的嗓音引诱着她往地狱再跨出一步。
“天亮之前,我都是你的。”
爱意永远都不由控制,狂热炫目。正因为与理性背道而驰,才格外引人沉迷沦陷。
她能从理智的角度分析一万次,一万次分析的结果都告诉她应该及时抽身,不要再沉迷一个没有未来的爱人。
但只要许灵均再亲口念一遍她的名字,再给予她一个温暖的拥抱,热烈的吻和更深入的快乐。她就会丢弃那一万次的理智,向着地狱敞开身心。
夜晚那么长,再多沉沦一次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天亮后会如何并不要紧。
只要当下的缱绻与爱意是真心的。
第9章 朔月
容谧心里很清楚,这么多年来两人之前大部分矛盾都是这样解决的。此前闹出的不愉快,只要见上一面,睡上一觉,自然而然的就能和好。
至于矛盾本身产生的根源是什么,没有人会再去深究。
许灵均是没必要想,她是不愿意想。
有些事想得太多想得太清,生活就很难继续下去了。
凌晨时分被抱去洗澡,她昏昏沉沉的没能睁开眼睛,陷在混沌的浅眠里半梦半醒。想着他伤口不能沾水,才挣扎着醒过来,下床去找医药箱,给他手背上的伤口换了新的无菌贴。
家里门窗紧闭,窗帘也拉着,暖气开得很足。她什么都没穿,夜灯的光线朦胧得像纱,裹在她赤.裸的身体上像裹着莹润的脂玉。
许灵均也没睡,侧身半躺在床边,撑着脸看她来回忙活,活动间胸前颠出的弧度柔软曼妙,带着红痕的小蜘蛛活灵活现。
被他直白的眼神盯到脸热,容谧忙完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发顶,常日里冷静平和的声线也染了几分娇嗔,“躺回去。”
时间在早晨六点。再过两个小时他就要走了,在那之前每分每秒都让人很舍不得。
容谧再睡不着,躺在他胸前不言不语地玩他的右手,小心地避开伤口。
“这么点小伤,不耽误我抱你。”但被人心疼的感觉犹如温水浇灌,熨帖又安宁。许灵均摊开手指,被她摸得发痒,也没阻止,“这么喜欢?”
“嗯。”
他的手很好看,很多粉丝都喜欢。不是那种筋脉明显的精瘦,指关节也不会过分突出,指腹上没有厚厚的茧,恰好到处的线条像精心雕刻的艺术品,温暖有力。
他天生体温就高,还喜欢喝冷饮。容谧不放心地叮嘱过不止一遍,“你跟小盛说,带个保温杯。不要总是喝冰水,对胃不好。”
“知道。”许灵均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划过屏幕,左耳进右耳出。不想上心谁也管不了他。
“怎么了?”容谧听语气就知道他不高兴。
许灵均把手机一扔,埋头在她颈间深深地吸气,郁闷道,“不想去工作。”
他喜欢舞台,但也不可能只活在舞台上。其他采访和综艺节目等等衍生而来的工作一大堆,虽然也有好玩的,但大部分都像他即将去参加的访谈一样枯燥无味。
两人在一起基本不会讨论工作,容谧也没有插手他行程或指责批评的心思,大部分之间都是静静地陪着他。
或者说,“吃完早餐再走吧。想吃什么?”
许灵均笑起来,亲了亲她漂亮的蝴蝶骨,习惯性地提要求,“吃你做的甜品。”
容谧起身捞起地毯上的睡衣,看了一眼又丢在脚边,从衣柜里拿一条干净的针织薄裙套在身上,随手挽起长发。细腻白皙的后颈落了两绺细碎的乌黑,风情无限。
许灵均心中一动,听见她问,“做个芋泥?”
“行。”遗憾是今天的时间不够用了。他收起心思,起床去洗漱。
“小心点手。”
容谧趁这时候准备早餐。她大学那会儿最初之所以做美食博主,就是想自己研究热量低又好吃的点心给许灵均解馋。宿舍里姐妹蹭吃说味道很好想学,她才录制的视频教程放到网上,没想到会意外地赚到第一桶金。
早餐用火腿三明治可以解决,她榨了苹果汁,又用芋泥和吐司做了个简单的小蛋糕。蒸熟的香芋加紫薯粉和淡奶油打成泥,一层吐司一层芋泥,简单涂抹装饰,装盘前想了想又切分一半留下,免得他摄入糖分太多影响待会儿上镜的状态。
陶瓷花瓶里的紫色玫瑰开得生机勃勃。她心情不错,许灵均湿漉漉地走出浴室,看见她哼着歌捧着花瓶去给玫瑰换了水,“怎么没拍个照片,发朋友圈什么的。”
容谧说,“不想给你惹麻烦。”
许灵均一只手揉着湿发,闻言腾出另一只手去摸她的头,满意道,“乖。”
她没有其他女人那种明里暗里喜欢炫耀的花花肠子,多年来收到的礼物无论大小从没往社交平台里晒过,确实懂事让人省心。
容谧很了解女孩子们的心理,其实自己也难以免俗,只是谨慎惯了。粉丝们都是福尔摩斯,尤其是女友粉,一点蛛丝马迹都能推理出不得了的真相。最好的做法就是从一开始就不留痕迹。
除了身边十分熟悉的朋友,没人知道两人把这段关系保持了十年。
许灵均偶尔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不是个有长性的人,即使是用惯了的东西一旦失去兴趣也是说丢就丢。他不喜欢无趣的人,那容谧跟了他这么多年,显然不可能是个无趣的人。虽然看着温温柔柔的,其实也挺有韧劲儿的,能在他身边待这么久,偶尔有点小摩擦,也都当情趣而已,不影响关系本身。
两个人是怎么开始的?他已经记不太清了。但只要他还没腻,这段关系就能一直维持下去。
他从不担心容谧会离开。她怎么会走?
她可是容谧啊。
即使不懂得主动凑上前来讨好,但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想找她,一转身就能抱到她。
容谧没急着吃早餐,在他吃蛋糕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细致地帮他擦头发,“前几天我看到你的粉丝说,你是为她们染的蓝发?”
“怎么可能。”许灵均不以为意,眯起眼享用芋泥,甜糯的香味恰到好处,细腻丝滑入口即化,“根据专辑概念定的。掉色太快了,还得补染,麻烦。”
他嫌咖啡太烫,只喝了半杯鲜榨果汁,却把那碟原材料简单的芋泥蛋糕一勺勺吃得干干净净,为此没有碰一口三明治。
周盛好像怕他为色所迷,比说好的提前半小时就来接他。临走之前,容谧主动地抱了他几分钟,难得流露出这副不舍的模样,让人虚荣心膨胀,“乖,过几天忙完带你去玩儿。”
容谧点点头,“路上小心。”
门一关上,家里又只剩她一个人。
早餐已经冷了,她也没有兴致再吃。心里一半被失落拥挤,另一半却还装着温存过的满足和甜蜜——她知道这样想多少显得有些卑微,但接下来见不到面的许多天里,她就要靠着这些温存的感受过活了。
周盛刚刚来接人时才把她的大衣和手机带来。她已经有一天两夜没有看过手机,甚至都没想起来过。跟许灵均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忽略除了他以外的世界。
这时候手机里已经积攒了许多未接电话和微信消息。沈晰昨天出差,听到店里发生的意外事故后第一时间给她打了电话。她少不得要回一个过去,接受必要的关心。
甚至还有些夸奖。她负责的是后厨菜品,前厅的部分原本不在她的职责范围内,昨天化解危机时还算冷静,不知道他听谁说的,“大家都在群里说你临危不乱,很有老板娘风范。”
“哪有,我都吓傻了。”容谧笑着调侃过去,听到他询问另一个在场的“许先生”,也装傻转移话题敷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