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为什么?”
“不要叫。”
容谧只是说,“如果你不想惹他生气的话。”
第6章 朔月
Joshua是他祖母为他起的名字,只有家人和十分亲近的关系才能这么称呼。粉丝们把他的个人资料传得满天飞,这个名字渐渐演变成某种更亲昵的传达方式,好像叫他Joshua就能离他更近一些。
但实际上,这种传言只是粉丝们心中的臆想。许灵均在家里年纪最小,在碾压团也是老幺,如果不是沾亲带故的关系,很讨厌别人用这种家庭长辈式的口吻叫他,多少是带着些说教的意味。
总不能为了套近乎,上来就是一句“乖儿子我是你爸爸”吧。
同样的道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显然是受了粉丝间传闻的洗脑,真敢开口的话,百分之百会惹他不快。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乖巧地说“记住了”,面上看不出是信了还是不信。
这种场合里大家都是各怀心思,花花肠子一大把,得了提点也会斟酌到底是好意还是陷阱。
容谧点到为止,懒得再多说什么。
许灵均一个电话接了太久。兄弟两人不常联系,既然许正则打来电话,估计就是有比较重要的事情要谈。
她不想去催,自顾自等的快睡着了,忽地听见有人叫她名字,“今天这么巧?”
容谧睁开眼,目光朦胧了几秒,认出是熟人,才点了点头,“你也来玩吗。”
季容与放下啤酒坐到她身边,骤然逼近的距离,海洋般清冽的香水味隐约传来,“路过,来凑个热闹。”
Crush团里年纪排倒数第二的季容与,只从外表上看比许灵均还显小。一张比女孩子更精致的脸上挑不出瑕疵,略长的狼尾在脑后扎成一小束,笑起来虎牙和酒窝天真无害。实际年龄快三十岁的男人,还被一大批粉丝叫“崽崽”“妈妈的好大儿”。
但Crush团里他是私生活最乱的一个。容谧有所耳闻,也不是很愿意跟他牵扯关系,察觉到他靠近便坐直了,不动声色地向后挪出一个空位。
这点小动作,在季容与看来很有趣。
他一直都知道容谧的存在,许灵均许多年都没舍得换的小情人,圈里没人不好奇。
同一个团里,见面的机会总是比别人多些的。Crush的每一场演唱会容谧几乎都会出现。只是通常一结束就低调地离开,或去后台休息室找许灵均,对其余七个人都不多看一眼。
怎么说都是同一水平线的帅哥,她却好像眼里只有许灵均一个人。这种程度的唯粉,圈里圈外都挺不常见。
刚进来的第一时间他就注意到了容谧。瓷白莹润的脸颊上泛起的潮红未褪,长发松散地挽在脑后被蹭得有些凌乱。一副被疼爱过的娇软模样,却小猫似的独自团在沙发里抱着大衣。
许灵均带她来,又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
没生气也就算了,居然还能跟旁边的小丫头聊起来,真是心大。
季容与捏着酒杯,皮笑肉不笑地跟身边的朋友闲扯,却有意无意地总落在她身上,看了一阵才过来说话,“Joshua还是老样子,丢三落四的。”
他语气很绅士,“我叫司机送你回家?”
容谧还没来得及回答,说话间季容与身边又坐下一名女伴,熟稔地抬手搭在他肩膀上,笑起来甜美可人,“容与哥,这位是谁啊。”
“正好。小繁过来,见见你容姐。”季容与敛去眼底的野心,从容地拥着自己的女伴介绍她,“许灵均的人。”
“呀,灵均哥今晚也在?怎么没看见他?”
小繁立刻惊喜地睁大了眼,并不在意当着容谧的面表达对许灵均的兴趣,“我好想认识他,容与哥,我们留下多玩一会儿好不好?”
季容与颇有深意地说了句,“那得问问你容姐的意见。”
小繁略感诧异。
她是个二线小演员,演网剧有了点流量,搭上季容与的时间不长,还不清楚容谧这号人物。
但既然季容与开了口,她也就很活络地笑着来挽容谧的手,亲热道,“一起玩嘛,姐姐。”
“不了。”容谧抖了抖大衣,重新盖在身上,接着这动作不着痕迹地隔开她的手,“时间太晚,脑子有点转不动。”
这个圈子里的人哪有不会玩的?她也会几样酒桌游戏。今天累了,不想跟这帮人虚与委蛇,但多少是得给点面子的,太不识趣也很难在这种地方待下去。她温和道,“我看你们玩会儿好了。等许灵均回来就……”
话音未落,许灵均就推门走了进来。
那显然不是一通愉快的电话。他的情绪看起来比容谧来之前还要差,随手拎起矿泉水瓶的气势像是拎起棒球棍,抡起来能把人的脑袋扫掉。
幸好他只是仰头喝了一口冰水,把那只玻璃瓶抛给容谧,就又坐下揽住她的腰,“在玩什么?”
“……”
旁观数人莫名地松了口气。
容谧心里也无声地叹了口气,一只手握着冰凉的矿泉水瓶,一只手挽上他的胳膊,轻轻摩挲了两下,“你玩吧,我陪着你。”
许灵均自小父母分居法国和英国,哥哥回国也是近几年的事,见面极少,家庭关系不好几乎是必然的。
原本是想早点回去休息的。但现在如果能让他心情好点,牺牲些睡眠时间留下来又算得了什么。
为他着想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容谧看着眼前的牌桌被一遍遍洗乱打散,心想大不了通个宵直接去店里上班,让邱秋拿套干净衣服去换洗就行了。
许灵均比较重要。
许灵均的牌运很好,摇骰子也是十之七八都能赢。每局赌注都很大。一套房子,一辆豪车,这些普通人要辛苦一辈子才能挣到的东西,在他们几分钟的游戏里被推来易去,甚至还觉得乏味无趣。
“这样吧,赌点有意思的。”
局面一沉闷,宋文锦又开始出骚主意,“这局换换花样,就罚……点数最小的人,跟在场最心仪的异性热吻一分钟,怎么样?”
大家都笑起来,“这算什么惩罚?应该是奖励吧。”
“玩嘛。”
是比之前的赌注有意思。一圈五六个人同时摇骰子,开出来许灵均的点数依旧是最大的。
点数最小的人是季容与。
“唉,那我可就挑了?最心仪的……女孩子么。”他拿起桌边的酒仰头喝完一杯,目光在一圈人脸上掠过,略一停顿,嘴角荡起笑意。
又在打瞌睡。
真跟小猫似的。
他不紧不慢地收回了目光,转头抬起小繁的下巴吻了上去。
不用宋文锦再着重提醒是“热吻”,高涨的起哄中,令人脸红心跳的吮吻声清晰传来,远超过一分钟。小繁脸红到了耳根,软软地依偎在他怀里喘不上气。
容谧正犯困,被忽然变大的吵闹声吓了一跳,睁开眼睛就对上一道侵略性明显的视线。
季容与亲吻着怀里的女孩,露出一半的桃花眼却在直直盯着她看。
容谧微微皱眉,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
“下一轮玩点更特别的吧。”
他不以为意地舔了舔嘴唇,笑眯眯地说,“点数最高的和点数最低的单独玩,怎么样?”
即使是同一个团,说到底也就是工作伙伴的关系,明里暗里各自玩手段耍心机的时候多了去了。
许灵均把他那点鬼迷日眼的心思和把戏都看在眼里,嗤笑一声,“你想玩什么?”
季容与的视线在自己身边小繁和他身边的容谧身上转了个来回,浅浅露出一双虎牙,只是笑得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无害,“输的人,让出来一个礼拜。”
容谧怔了怔,还没听出是什么意思。许灵均已经沉下了脸。
季容与耸了耸肩,依旧是那张看不出虚实的笑脸,继续道,“怎么了?以前又不是没这么玩过……”
酒桌边缘被碰翻了一片。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许灵均已经揪着他的领子按在了沙发上,漆黑的眼底冰冷透骨,“你他妈再说一遍试试。”
“把心思打到我的人身上?你要得起吗。”
他在团里年纪最小,却不能算是团宠,说是团霸更恰当。粉丝眼里所谓的碾压团哥哥们对他的宠溺,实际上是招惹不起,拿他没办法。
但即便如此,他为人处世都是得体的,甚至在圈中风评还不错。出身里带来的修养体现在对外的待人接物上,只有私下里接触频繁,关系亲近的朋友才知道他有怎样恶劣的性格。
季容与知道他不可能在公开场合做得太过分,才敢挑衅一下试试,闻言立刻举手投降,“我只是提一提,不玩就不玩嘛。行啦,别生气。”
虽然他的反应比预想中激烈一些,但也不算玩脱,预想的目的之一是达到了。
余光里,容谧脸色苍白,显然听到了“以前不是没玩过”那句,望着许灵均的目光黯淡了不少。
所谓挖墙脚,都是在不经意间收到效果的。
季容与对这结果很满意。
小繁就有点失落。她还挺期待自己被输给许灵均的,可惜在这种场合完全说不上话,只能在心里暗暗遗憾错失了机会。
“其他人无所谓,她不玩。”
眼前的一切无聊透顶。许灵均拉起容谧离开,走之前警告地睨了他一眼。
“把你不该有的心思都收起来。”
**
如果只是四处风流也就算了,你情我愿没什么好讲。
好好的女孩子被他们当成赌注赢来输去,容谧心里堵得难受。
回去的路上,她想坐在后排一个人静一静,可又被许灵均叫去前面。不让他如意或许这一路都不会消停,她只得放下大衣去坐副驾。
“明天我爸要来明华。”许灵均单手握着方向盘,语气中带着尚未消除的不快,“跟我去吃午餐。”
容谧说,“我明天还要工作。”
“连午餐时间都空不出来?”
“……”
她有预感这趟回家的路注定不会消停了,却也只能诚实地说,“我不想去。”
许灵均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怎么,还请不动你?”
容谧反问,“你打算怎么向他介绍我?”
“有什么可介绍的。就一块儿吃顿饭而已。”
是没什么可介绍的。
容谧想,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拿得上台面的身份。
她在许灵均眼里,或许就跟今晚那些被当成赌注的女孩没什么两样,只是拥有的时间更久一点罢了。
这种事实藏匿在心底,或许还能自欺欺人。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感受终归是不同的。
她深呼吸,望着窗外疾驰的夜色,语气很轻,但很确定地重复,“我不去。”
许灵均显然没料到自己一天中会被拒绝两次,整个人散发出的低气压充斥车内,连车载电台里传来的音乐都变得沉闷许多。
他刚刚还维护了容谧,使得她免受奚落。可这个女人就像尊佛似的在旁边冷眼看着,一点情绪都没有显露出来。别说高兴了,一上车就给他添堵。
许灵均有时候觉得她也没多喜欢自己。别的女人一看见他恨不得直接脱了衣服贴上来,只有容谧总对他不冷不热的,好些天不见连个电话都不打,眼看他不高兴了也不知道哄人,连句体贴的话都不会说。
越想越烦躁,许灵均猛地踩了刹车靠边停下,冷声道,“下车。”
“……”
容谧用力把下唇咬得泛白,默不作声地打开副驾驶的门。
深夜的寒风一瞬间就吹透了她单薄的睡衣。可还没等她打开后座的车门,许灵均就已经踩下油门,毫不留恋地向前驶去。
容谧站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
她身上除了睡衣,什么都没有。她的大衣……大衣里的手机,什么都在车后座上。
混蛋。
第7章 朔月
夜路上发动机轰鸣。临江大道半封闭路段,许灵均咬碎口中的薄荷糖,将油门踩到底。超跑化成一道漆黑的闪电,劈开夜色疾驰而去。
机体温度持续攀升,在引擎报废之前,他终于松了油门。
余光里,他的手机屏幕始终都没有亮起过。
倔得要命。
近日以来烦躁的心情到达了峰值。他身为公众人物,出于社会形象和自身安全的考虑,即使心情再差,可发泄的途径还是很少,大部分时间只能通过运动来缓解。
而眼下飙车也无法有效地释放情绪。许灵均麻木地将车速降了下来,漫无目的地切换导航,最终开了三个小时的车抵达海边。
冬天的海滩正值淡季,停车场前却还有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亮着灯。他戴上口罩和帽子下车买了冰咖啡和面包,回来丢到副驾驶座,按亮手机屏幕又瞥了一眼。
还是没有电话。
一条消息都没有。
许灵均冷笑一声,把车窗关严,音乐开得震天响,压低帽檐闭着眼躺驾驶座上。
他向来随心所欲,除了必要的工作,其他时间的行程想变就变。说的是庆功宴后接他回酒店休息,可摊子还没结束,周盛就联系不上他了。
后半宿的电话都打给了鬼听。许灵均看到屏幕上亮起的是助理的来电显示,手指都不想抬。
直到许正则的电话打进来,他才压着火气不耐烦地接了,“你是不是又去瑞士找你那个白月光了?拜托,大哥,有时差啊。”
“你就在那边对着日落emo你自己的不行吗?国内这会儿是大半夜!我不用睡觉吗?啊?”
“我知道。”许正则说,“你听起来不像是要睡觉。”
许灵均撇了撇嘴,拿起冰咖啡拧开猛灌一气,“有什么事赶紧说。”
他很讨厌这种无论何时都平静无波,天塌下来都不受影响的冷静语调。但他的这个哥哥很擅长用这种语调来隐藏目的和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