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鸟南迁,秋意正浓。
谢徊穿着墨蓝色家居服坐在客厅蒲团上, 两腿微曲,让她坐在他腿上。
隋知后背紧贴谢徊结实的胸膛, 将研磨成泥的香粉搓成芡实大小的香丸,每搓好一颗,都要举高放到他眼前,让他看一眼她搓得有多圆,才肯用炼蜜调制成香剂。
隋知脚掌贴着地面, 脚尖蜷缩,脚背微弓, 一点点匍匐,贴到男人的赤脚上。
她细白的脚踝外侧贴着他的内踝骨, 谢徊喉咙滚了下:“嗯?”
隋知脚尖在他脚背上打转,像是犹豫, 又像是撒娇:“这次,陪我去绥陵吗?”
谢徊沉默半晌, 微微起伏的胸膛逐渐平静下来:“不去。”
隋知立刻收腿, 回过身, 单手撑着地面,仰头问:“为什么呀?”
谢徊目光淡淡,越过她取香:“公司忙。”
隋知分明记得,谢徊说过不喜欢名利场,也说过公司没有他依旧可以运行,怎么说变就变了?
她紧咬下唇,在紫檀重阁楼式嵌珐琅更钟的厚重滴答声中,等着他接下来的话,但是更钟的长针绕了半圈,她都没等到谢徊再开口。
上牙贴着下唇,一点点无力内收,直到两片唇瓣重新碰在一起,隋知起身,光着脚跑回到她曾经的小房间。
她瘦了。
背影单薄的很明显。
睡衣腰肢两侧空荡荡的,小跑起来幅度大一些,布料才能贴到她纤细的腰上。
谢徊不知道该怎样让她明白,每一次她离开他,都是他在给她离开的机会。
他怕某一日清晨醒来,她像BBZL 往常一样洗漱干净,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亲口告诉他,她要离开。
他也是人,他也会克制不住,限制她的自由,把她绑起来,囚禁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所以,像这一生每一次分开那样,依依不舍地与他告别,在他无法预知的某一天,悄无声息地离开,是他唯一能够接受她离开的方式。
孤单魂,随风荡,行万里不敢停藏。
千古恨,轮回尝,愿一人此生安康。
再回到绥陵,媒体已经离开,他们将现场稍作清理,和打开第一层棺一样,打开了第二层棺。
这一次,神秘的墓主人,依旧未现身。
在二层棺的棺盖上,是一层朱地彩绘。营造陵墓之人像是要为墓主人正名那样,无声向后人叙述着墓主人的生平。
芙蕖池畔,站着浑身湿透的一男一女,其中男人好些,至少头发还是干的,女人则更过分,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淌水。
谢卿抱着溺水后面色苍白的李绥之,刚要把她转手扔给宫婢,却感觉到胸口一紧,他低头,看见了一只紧攥在他胸襟上的小手。
入宫多日,她的手已被养的比从前精贵的多,已能看出纤细的雏形。
“太傅……咳……”她紧闭着双眼,痛苦极了,声音里还带着湿漉漉的颤音,“本宫……不能这样回宫。”
从上斋回坤宁宫,就算乘凤攆,这一路也会被不少人看去,皇后落水,本是件不起眼的意外,但若是被有心人传出去,以大雍如今民风,就未必会传成什么样了。
就算是溺水,她也仍未忘记,她现在的身份是一国之母,需时刻留意言行。
……这时候倒是想起来颜面了。
方才在水下,紧搂着他脖子不放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呢。
念在多少也算是他教出来的学生的份儿上,谢卿没跟她计较,转头跟她身边的俩宫婢说:“去给你们娘娘拿身干净衣服过来。”
河开跟燕来面面相觑,都不太敢动。
上斋里侧殿沉香阁里,只住太傅一人,若把衣服拿来此处,让人知道了皇后在太傅处换衣裳,这不更是死罪一条吗……
大概也是想到这点了,谢卿抱着李绥之回殿的脚步微顿,目光阴沉如鸷:“今儿的事,外面听见一个字儿,诛九族。”
怕她们听不清似的,最后三个字,谢卿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来。
河开跟燕来哪敢说别的,匆匆跪下领命。
诛九族,乃重刑,非天子不可下令。
这便是如今的谢卿,位极人臣,却早已形同天子,一手遮天,再大不敬的话,亦无人敢多说一句。
竹林清风拂面,李绥之冷的打了个哆嗦,抓着谢卿的手下意识攥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