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地处中原, 冬天比北燕冷的,只有这一年除外。
白雪滚烫,烧得人眼前一片茫茫。
谢谢卿怔怔地站在已看不出原貌的坤宁宫前, 扫了一圈周围站着的人,每一张脸,他都认得, 却偏偏没有最熟悉的那一张。
他站在原地,忽然笑了:“你们干嘛把她藏起来啊?”
谢东脱了盔甲, 挡住被火烤的脸,看了一眼这皇宫, 不解地问道:“哥,你你在这干嘛?”
这里这么大的火, 连树枝都烧起来了,就算想给谁带消息也不会在这吧,这里头不可能有活人了啊。
谢卿置若罔闻,他半张脸被火映成橘红色,半张脸藏在阴影下, 清晰而锋利的轮廓妖艳而修罗。
他的眼神没有半分温度,却偏偏在笑, 声音也比平日要温柔的多:“我还能杀了她不成?”
“杀谁啊?”谢东茫然地站在他身后,看着这群低头轻声啜泣的大雍宫人, “不是说能不杀就不杀吗?”
谢卿又笑了笑,他想拍燕来的肩膀, 可手已经无力抬起,故作严肃地温柔道:“我脾气不好, 你是知道的, 快, 把她交出来,不然我可生气了。”
燕来跪下,哭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谢卿再看其他人,也同她一起,跪地不起。
他嫌弃地“啧”了下,转身朝火海走去:“真拿你们这淘气的主子没辙,她不让你们告诉我她在哪,那我自己去找咯。”
大火漫天,如烧开的油锅,远远地站着,也能感到难耐的烧热感,可谢卿就像没感觉似的,他神色自若,一步又一步,走近大火。
谢东目瞪口呆,眼看他半只脚踏进火里,才知道他是来真的。
他把谢卿扯住的同时,也好像撕去了他假装平静的伪装,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的高喊,竟高过火焰声。
“她在里面啊!”
“她骗了我啊!”
“我求求你,你让我进去,我就问问她为什么,我到底哪里对不起她,要让她这样糟践我!”
谢东的袖子被火场里飞出来的火苗烫出一个窟窿,衣服被烧开一个小口子,火苗顺势烧到他的胳膊,疼得他差点松手。
“疼死老子了!”他咬着牙,又多叫了些人,一边脱衣服一边看疯子一样看着谢卿:“你自己看看,多大的火!那他娘的是人能进去的吗!”
谢卿被拉扯着,无论怎样椎心泣血的挣扎,都没办法够到她:“你都知道疼,BBZL 她那样细皮嫩肉的,得有多疼啊!”
谢东的手臂被火苗烧了,其他人又不敢真的用力拉扯他,最后谢东没办法,壮着胆子,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用力给了他脖子一个手刀。
怕他很快醒过来,谢东让人把他先抬回从前住的上斋,转过脸问这帮跪着的人:“里头有人啊?”
一直跟着谢卿的小印子,颤巍巍地往前走了两步:“回陛下的话,太后在里面。”
谢东一怔。
他似乎在哪封信件里,见到过这个李太后,只记得年纪不大,又蠢又笨,但想到这次能不战而胜还是多亏了她,他就多问了句:“谁放的火啊?”
“是李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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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时间,说短,不过是彻底灭了火的时间,说长,足够这天下易主。
月亮本不娇柔,圆了又缺,不过是随心,只是这世人欺负月亮不会说话,加之诸多妄念罢了。
“之之。”谢卿睁眼,问身旁另一个人,“还不起床?”
他笑了笑,起身下床,穿了外袍,从青花缠枝莲纹折沿盆里拿出淋漓的洗脸步,两只手反方向旋转拧干,迎着灿烂晨曦,给她擦了脸,却忘了自己满脸污痕。
“你说跟我走,睡着了怎么走?”他笑了笑,刮了下她僵硬冰凉的鼻尖,“又让我抱?”
李绥之一如既往地害羞,不肯回答这个问题,谢卿不惯着她,拆穿道:“要当皇后的人了,还这么爱撒娇。”
北风怒号,寒冬凛冽,宫里的宫人一如既往地像没有生命的行尸走肉,路过宫檐的麻雀,从不低头停留。
淡梅香和仲商龙涎香混在一起,遮住了死人身上特殊的气味。
这个冬天,久到仿佛永远都不会过去。
谢卿生来一身傲骨,想要的什么都能得到,就算蛰伏大雍,他也从没有真正的认输过,就连一刻,都没有。
时光伴清晨的光晕,从她发丝流去,谢卿忽然不明白,在她身上,他输在哪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