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真真正正开心了的笑容。
张妈一直忙着给陈幼雪收拾行李,看到陈幼雪这么高兴,不禁笑道:“陈小姐,什么事这么高兴?”
自从早上荣先生说陪陈小姐度假却有事没去成之后,陈小姐已经一上午闷闷不乐了,还把离开的时间提前了三天。
张妈以为陈小姐在和荣先生闹脾气,没想到这么快就好了。
陈幼雪这才收了笑,可是嘴角依旧在上翘,她自己都没注意到:“没什么,张妈,不用着急了,我明天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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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的时候陈幼雪的父亲陈乐山回来了。
在荣公馆,仆人们都知道,第一不能得罪的是陈小姐,第二才是荣先生。至于陈小姐的父亲陈乐山,虽说也要尊称一声“陈先生”,但他在荣家的待遇,几乎等同于一条狗。
原因无他,陈乐山好赌,好酒,是一位赌徒加酒鬼,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年纪轻的时候打老婆打孩子,现在年纪大了,自然也得不到尊重。
饭桌上陈幼雪说明天要去学校报到了,陈乐山问用不用爸爸送你。
陈乐山的长相并不赖,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标准的小白脸,现在被赌和酒侵蚀,整个人委顿不堪,丝毫没有精气神。他和陈幼雪说话,眼睛却斜斜地看着主位上的荣白城。
荣白城听到陈乐山的问话,没有出声,只是用手推了推金丝眼镜的边缘。
荣白城甚至没有看陈乐山。但陈乐山这么多年下来,察言观色已经到了一定境界,他马上改口:“爸爸明天有事,去不了。”
陈幼雪本来也没在乎陈乐山去不去,不过陈乐山说的“有事”,对于陈乐山来说,无非是赌钱和喝酒。
她低头喝牛奶,压下心中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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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荣白城和陈幼雪坐上飞往澜城的航班,飞机起飞时产生的轰鸣,让陈幼雪有一些不适,荣白城伸出双手,按住陈幼雪的耳朵。
待飞机平稳飞行后,荣白城才把双手撤回。
陈幼雪透过机窗,看到天边的流云都变成了雪白的棉花糖,心中空空荡荡的。
原来澜城离槟城这样的远,要坐一个多小时飞机才能到。
飞机落地后,荣白城取完行李,推着行李车,陈幼雪跟在荣白城后面。
还是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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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澜城大学门口,则又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大大的太阳伞撑在门口,下面坐着一些学长学姐,还有不停奔忙的带着红色帽子的学生。
在一位学姐的带领下,荣白城和陈幼雪走完了新生报到的程序。
陈幼雪来得早,进了女寝1号楼,打开403寝室的门,发现她竟然是第一个到的。
陈幼雪把手中的小行李箱放在地下,荣白城也把两个大行李箱放在地上,俯身打开行李箱。
在开学报道的几天内,女生寝室允许男性进入。
寝室是四人间,上床下桌,陈幼雪找到一号床位,是在靠窗的地方。她拉了一把椅子出来,坐下,看着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给她从行李箱中拿出衣物。
这不是荣白城该干的活儿,让任何一个财经记者看到,都会无比震惊。
但荣白城确确实实这么做了。
陈幼雪有时候都不知道,荣白城对自己这么好,是因为什么?难道仅仅因为少年时期的相伴吗?
陈幼雪并不觉得,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心狠手辣的荣白城,会有这么好心。
陈幼雪打开一瓶矿泉水,起身给荣白城送去,看荣白城双手实在是忙,便直接送到荣白城嘴边。
荣白城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开嘴,就着陈幼雪的手,喝水。
矿泉水的瓶口并不大,荣白城又是个高个子,尽管陈幼雪的身高有164,在女生中不算矮了,可是还是要翘起一点脚,才能保证手中瓶身倾斜的角度,足够荣白城喝到。
她的双眼紧紧盯着荣白城的嘴,和她手中的瓶身,直到荣白城从喉咙里“嗯”一声,表示可以了的时候,陈幼雪才呼出一口气。
她这口气刚呼出来,放下手,就看到荣白城喉结一动,咽下最后一口水。
陈幼雪那口气复又提起来,再看眼前这个男人,嘴唇上和下巴上,都沾染了水痕。
陈幼雪马上回到桌旁,把水放下,从桌上的纸抽中抽出两张面巾纸,给荣白城递过去。
荣白城双手仍然在为陈幼雪整理床单,但这回陈幼雪很坚决的把面巾纸送到他手里。
荣白城只好暂时放下床单,接过面巾纸擦嘴。
之后荣白城爬上床,为陈幼雪整理床铺,他的身躯很大,窝在上铺狭小的空间里,看起来有点滑稽。
陈幼雪说:“学姐说英语系每天都会有早读,你把床铺得那么舒服,是让我懒床吗?”
荣白城不理。
陈幼雪说:“我都成年了,我可以自己整理,你下来吧。”
荣白城不理。
陈幼雪说:“你都帮我干了,到时候我不会换床单被罩怎么办,会被人嘲笑的欸。”
荣白城还是不理。
直到荣白城铺完床铺,下来。陈幼雪才停止说话。
荣白城把行李箱中提到陈幼雪面前:“话那么多,不如把这些收了。”
陈幼雪看到这个小行李箱里装的粉色的盒子,是张妈给她装贴身衣物的,还有一些其他的女生用品。
陈幼雪赶忙俯身抱起来,往柜子里放。
还少洗脸和洗衣服的盆,荣白城带陈幼雪下去买。
从1号女寝出来,向左侧走,是一条笔直的长长的路,道路两旁栽种银杏树,这个季节,金色的银杏树叶飘落,很是好看。
只是他们走了一段路,也没有发现有超市。
因为开学要搬东西,陈幼雪特意穿了牛仔短裤,上身是黑色吊带,依旧只到肚脐上方,不过外面还穿了一件防紫外线的防晒衬衣。
头发高高扎成马尾垂在身后,是很青春的大学生穿法。
她留心人来人往的学生,竟是男女生一起走的居多,从学生们的口中,陈幼雪听到这条街竟然是澜城大学赫赫有名的情人街。
陈幼雪要听前面男生女生的谈话,走得快了点,此时听到这个消息,便转过头要对荣白城说“我们勿入人家情侣约会的地方啦。”
谁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股蛮力撞倒——前方一个踩着滑板的学长,直直地撞上她。
荣白城反应极快,伸手拉住陈幼雪,但是撞击力量太大,陈幼雪的一只膝盖已经撞上了路边花坛。
那滑滑板的男生白衣黑裤,带着无线耳机,显然也是刚回过神来,正看到面前陌生的男人。
男人戴着一架金丝眼镜,看上去很是高贵华丽,然而眼底的杀气,透过金丝眼镜的镜片,直直射向男生。
男生本来还想去看看那女孩伤势如何,一时竟不敢上前。
陈幼雪只是膝盖磕破了,流了血,看上去可怕,其实清理完伤口只是皮外伤。陈幼雪深知这一点,可是荣白城在她身边,让她生出了一种本能的撒娇想法。
陈幼雪慢吞吞、柔弱弱地抬头,便看到荣白城那要杀人般的眼神,她瞬间清醒,连忙拉了拉荣白城的衣袖:“我没事。”
荣白城这才回过神来,在男生的道歉声中,微微弯下腰。陈幼雪趴上他的后背,男人的后背宽阔温暖,好像随时都可以依靠。
荣白城背着陈幼雪站起来,陈幼雪说:“张妈给我准备了应急的医用箱,我们回寝室就好。”
“嗯。”
陈幼雪被荣白城背着,从这条有名的情侣街一步一步走回去,有飘落的银杏叶落在二人身上,谁都没有理会。
如同十二年前,白城清荣街,十六岁的少年,背着六岁受伤的小姑娘,一步一步走到她家,落日的余晖照在他们身上。
第3章 胡闹
陈幼雪被荣白城背着上到四楼,打开寝室门,发现已经有同学到了。
是三号床铺的主人,正好挨着陈幼雪的床铺,陈幼雪的床铺靠窗,她的床铺靠门。
这位同学一头利落的短发,本来要和开门的人打招呼,一看陈幼雪和荣白城这个姿势,先是震惊了一下,随后看到陈幼雪膝盖的伤势,忙问用不用帮忙。
陈幼雪礼貌的和她打招呼,回复不用。
荣白城把陈幼雪背到她的座位处,方轻轻放下她。
打开柜子,他拿出亲手放进去的医药箱,张妈办事一向稳重,小小医药箱是白色的,箱盖上还有红色十字,绝对不会认不出。
陈幼雪坐在椅子上,一只腿屈着,受伤的那只腿斜斜地直竖出去。
陈幼雪这时候才好好看自己的伤势,她其实并没有觉得很疼,但这腿上的伤口有食指拇指圈起来大小,上面血光粼粼,看起来实在是不美观。
“闭上眼。”就在陈幼雪被膝盖上的红触动,要想起不好的事时,她听到荣白城的声音。
陈幼雪赶忙把眼睛闭上,并且转向一边。
陈幼雪眼前只有黑暗,还有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的刺眼光感,她能感觉到荣白城蹲在自己身边,在用棉签给她清理伤口。
她全身的感觉细胞都落到膝盖上那一点棉签上面,冰冰凉凉的,甚至忘了痛感。
“疼吗?”荣白城问。
陈幼雪摇摇头。
陈幼雪感觉到一块纱布附上伤口,随后用胶带粘住。
她想应该看不到血了,便睁开了眼睛。
果然,膝盖上已经仅仅能看到一块纱布和白色胶带,整整齐齐的,被荣白城贴得相当漂亮。
陈幼雪心情大好,一旦看不到伤处,她便又“活”了过来。这才注意到荣白城还蹲在她身边。
陈幼雪看向荣白城,发现荣白城也正望着自己的眼睛。
陈幼雪觉得这个角度看荣白城,能够看清他金丝眼镜下面的眼睛,眼睛是凤眼,形状好看,眼尾上挑,很有风情。
风情——个词,怎么都不该和荣白城联系在一起,但陈幼雪偏偏想到了。
“以后,走路,注意。”荣白城的话还是没什么温度,说完这话,便起身说道,“我下去买日用品。”
荣白城离开了,陈幼雪却还在想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以后”这个词,让分别的实感更重了一些。
从她踏上飞机,就开始蔓延在心底的,离别之感。
从前荣白城是从来不说这些话的,因为只要有陈幼雪的地方,他就一定在,他不需要嘱咐陈幼雪任何事情,他的眼睛他的手,已经先帮陈幼雪做到了。
荣白城走后,同寝的另一个短发女生拉了椅子,到陈幼雪面前坐下,和陈幼雪攀谈起来。她问陈幼雪的腿是怎么弄的,说她是英语系的,问陈幼雪学什么。
陈幼雪简单说了下是被一个滑板小哥撞到了,说她也是英语系的。”
同样的专业让他们话题增加了不少。通过聊天,陈幼雪已经知道地面的女孩叫陆静宜,名字很文静,人却大大咧咧,手腕处还有不小的纹身,看不出是什么花纹。
陆静宜说:“你高考分那么高,怎么不报槟城大学,我是因为分数不够槟大才没报。澜城离槟城多远啊。”
陈幼雪笑笑,为什么不报本地的槟城大学,而是报了澜城大学,一两句说不清,她只好含混地说:“离远点,有远点的好。”
“说的也是,一看你就是第一次出远门,没事,以后咱们就是室友,有什么事和我说。”陆静宜大大方方地说。
陈幼雪原本被分别的情绪感染,有些低落,新认识的室友这样大方爽朗,又让她萌生起了一些对新生活的憧憬。
“对了,刚给你上药的人和你什么关系,你们感情真好。”
陈幼雪想了想,笑道:“他是我爸爸。”
“啊?他看起来好年轻。”陆静宜表示震惊。
陈幼雪刚要说逗你的,就看到荣白城端着盆走进寝室,心中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低下头去。
荣白城把买好的盆放到桌子下方,这才抬手,摸了摸陈幼雪的头顶。
陈幼雪的头发非常柔软,在散发的时候摸上去是软绵绵的蓬松感,今天她高扎马尾,摸起来也不坚硬,有点像毛绒玩具的触感。
陈幼雪自知理亏,只好任荣白城的大手摸自己的头,他听到荣白城满是无奈的声音:“胡闹。”
陈幼雪看自己的床铺和用品全部收拾好了,再看向陆静宜的床铺,发现床单被褥都是规整的,也没有看到行李箱,想来行李箱的东西也已经收拾到柜子里了。
陈幼雪伸出两只手,握住荣白城抚摸自己头顶的那只手,拽到眼前,看荣白城腕表上的时间,发现反了,又顺势把荣白城的手掉转方向。
陈幼雪一看表盘上的时间,已经下午两点了,便问陆静宜吃没吃午饭。
陆静宜摇头感叹,她爸爸和妈妈现在还在澜城湖景区过二人世界,她这个充电话费送的从落地开始就忙着报道,现在还没吃饭。
于是陈幼雪决定和陆静宜去尝一下大学食堂的味道,用刚办好的校园卡。
陈幼雪问荣白城是和她一起吃,还是去别的地方,她知道荣白城在哪里都不缺吃饭的地方,只要他肯赏脸,想请他吃饭的人可以从澜城排到槟城。
“你请我。”荣白城说。
陈幼雪美滋滋地点头:“好吧,我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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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城大学有两个食堂,俗称一食堂和二食堂,今天新生开学,食堂里就餐的家长不在少数。
不过像荣白城这样,西装革履,戴金丝眼镜,气度高华的成年男性,在哪里都是焦点。
陈幼雪一边吃饭一边说:“他们在看你欸。”
荣白城坐在一食堂一楼,无比从容淡定,只说:“好好吃饭。”
陆静宜坐在他们对面,更加疑惑了,这两个人坐在一起,连气场都是相和的,她觉得自己,好像、似乎、也许,有那么点多余。
吃完饭,送过餐具,三人一起走出食堂,荣白城的话好像忽然多了起来:“如果食堂吃不习惯,就出去吃,还不习惯,打电话给张妈,让她过来给你做饭。寝室住得惯就住,住不惯出来住,我让人过来陪你……”
陈幼雪一路“嗯嗯”地应着,走到食堂门口,陈幼雪打断荣白城:“金叔叔给你定的是今晚6点的机票,我知道,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