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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放假前,上了两天课。
这两天课,有一些是大学生的公共课,上课人数较多,在大阶梯教室,有一些是英语专业的小课,在比较小的普通教室。
沈莹和许欢欢总是抢到最好的第二排的位置,陈幼雪和陆静宜一般坐在角落里。
陆静宜发现陈幼雪不怎么听课,而是在一个本子上写写画画。
陈幼雪没有再和荣白城联系,荣白城也遵守那天的约定,不再在晚上九点半的时间问陈幼雪吃了什么。
陈幼雪有了吃饭自由,她可以吃最辣的重庆小面,可以吃最辣的麻辣香锅。
十一放假,许欢欢早早订好了机票回家,沈莹家在本地,不需要回去,陈幼雪和陆静宜也不回去。
三人商量去岚山玩儿,带上沈莹的男朋友徐浩,徐浩又说他隔壁寝室有两个哥们,十一也要去旅游,一起去,人多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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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这天,几人在女生寝室楼下碰头。见了面才发现,徐浩隔壁寝室的哥们不是别人,正是那天撞了陈幼雪,又在食堂偶遇的滑板小哥。
滑板小哥叫凌肃,说和陈幼雪真是有缘,介不介意加下微信。
他旁边那个头发是卷发,戴眼镜的室友大笑,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套路了。
几个人介绍完毕,便一起出发向校门口走去。
陆静宜有一些滑板问题,要问凌肃,凌肃就和陆静宜走在一排,陆静宜的另一侧是陈幼雪。
因为是去爬山,陈幼雪今天穿得是一套运动装,还带了鸭舌帽,头发高高扎起,手腕上还有几条备用的扎头发的皮筋。
凌肃一路上同许多学生打招呼,看来交际很广,在说到如何做“online”这个滑板动作的时候,还借用路上遇到的一位同学的滑板,当场给陆静宜示范。
他虽然是给陆静宜示范,但做完动作,潇洒地一踩滑板,伸手抓住板头的时候,看着的,却是陈幼雪。
陆静宜虽然问凌肃动作,可是凌肃动作做完,她第一个看的,也是陈幼雪,不是凌肃。
陈幼雪知道陆静宜有意撮合他们俩,但是她确实对年轻的男生没有兴趣。
她看凌肃做动作,想的却是荣白城这样大的时候,做这个动作一定比凌肃干脆利落;甚至现在,荣白城28岁了,只要他想,他依旧能把动作做得完美。
沈莹说:“你们听我说,岚山有两条路,一条路是去景区买票,我们有学生证,买票也不会很贵;另一条路是后山,我们要包车去到下面的村子再进山,现在这条路不常走了,我们包车得加钱。”
凌肃的卷发室友一定要走后山:“去景区只能看到人,人山人海,我们又不是看人去的。”
陆静宜也说:“十一去景区太不划算了,去后山吧,我们这么多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大家一致同意去后山。
陈幼雪觉得无所谓,她只是想出去玩,去哪里玩都行。不然她一个人,不知道要胡思乱想些什么。
到了学校门口,打了几辆出租车,都不去,最后是一个面包车接了活,还特意叮嘱他们要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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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天气变来变去,时而阴云漫天,时而晴空万里,好在到后山的时候,天气是晴朗的。
初进山时,一切都很顺利,卷毛同学和陆静宜都说这样爬山才有趣。陈幼雪跟着众人,也觉得心情不错,天高地阔。
可等他们走到半山腰,天气忽然突变,下起雨来。
来之前,他们查过天气预报,说是未来三天都是晴天。忽然下雨,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
沈莹有点焦急的安慰大家:“没事,我以前来也下过一次小雨,我们等一等,等一等雨停了我们就下山。”
但老天并没有如沈莹所愿,雨不但没有停,还越下雨大,而且下方山体滑坡,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山了。
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人生只刚刚开始,哪里经历过什么大的磨难。
手机早已经没有信号,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待救援。
陈幼雪此时,表现得倒比其他人镇定,她指着远处的一个小木屋,说:“我们先去那边避一下雨,路上我们留点东西做记号。”
她想把衣服撕成小布条,系在树上,奈何衣服质量太好,她撕不动,只好把手腕处备用的的皮筋摘下,系在树枝上。
几人互相搀扶着进了小木屋,陈幼雪才发觉腿有点抖。
雨势一直很大,陈幼雪和陆静宜抱在一起,沈莹靠在男朋友怀里,凌肃和他室友站在门口两边。
陈幼雪有低血糖的毛病,所以衣服口袋里总备有糖,此时她把糖拿出来,分给大家。
天色越来越暗,大家都不知道,是因为下雨的缘故,还是天黑了。
手机虽然没有信号,但是可以打开手电筒照明,陈幼雪打开手电筒的时候,不小心按了拨号键,她和荣白城的最后一次通话,是四天前。
众人渐渐困倦,陈幼雪感觉到陆静宜的头已经一点一点的,打起瞌睡。
“不要睡,大家不要睡。”陈幼雪说,“我们来讲故事吧,千万不要睡。”
大家围坐在一起,沈莹说她小时候来岚山后山爬山,他爸爸妈妈夸她勇敢,回去后给她买了礼物。
说着说着,语调和气息就变了。
陈幼雪说:“我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吧。从前有个小女孩,她妈妈在生下她之后就跑了,不知所踪,她爸爸是一个赌徒加酒鬼,每天除了打牌,就是打小女孩,小女孩每天都是一身伤。”
沈莹说:“好可怜啊。”
陈幼雪接着说:“小女孩遇到一个少年,少年是那条街上的小混混,小混混见到小女孩的第一面,就给了小女孩一个包子,那是小女孩长那么大以来,吃得最好吃的包子。”
“后来呢?”沈莹问。
“后来小混混把小姑娘的爸爸胖揍一顿,小女孩的爸爸再也不敢打小女孩了。他们一起在那条街生活了很久。”陈幼雪说。
“再后来呢?小姑娘和小混混有没有在一起?”
陈幼雪说:“没有。”
“啊?为什么?不是爱情故事吗?小混混有喜欢的人?还是小姑娘喜欢上了别人?”沈莹问。
陈幼雪看着门口,被手机手电筒映照的,连绵不绝的雨幕,笑着说:“我记错了,他们在一起了,很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哎,还好是Happy Ending。”沈莹感叹。
陈幼雪还在看着雨幕,一道身影,如同标枪一样,穿透雨幕,出现在小木屋门口。
那人穿着雨靴雨衣,手中拿着照明用的大手电筒,看样子是来救人的。
大家都惊讶的看着门口,眼里全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只有陈幼雪盯着那人手中的白底碎花皮筋,皮筋早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布满泥浆和雨水。
那人一手拿着皮筋,一手打着手电,高高大大地站在门口,雨水从雨衣的帽子上滑下,落了满脸。
他声音都有些发颤:“幼雪,过来。”
第7章 对视
荣白城一改往日斯文风度,连金丝眼镜都没有戴,陈幼雪看着他,仿佛穿越重重时光,又看到了清荣街那个少年。
陈幼雪最后的意识,是这个男人抱起自己,他的怀抱温暖有力,和小时候一样。
陈幼雪在双手环住荣白城的脖颈,终于安心的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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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幼雪再次醒来时,是在医院的单人病房,手上还点着吊瓶。
长长的苹果皮旋转垂下,陈幼雪看到荣白城坐在椅子上,正在削苹果。
陈幼雪张嘴,喉咙却因为过分干涩,发不出声音。
荣白城放下苹果和水果刀,为陈幼雪倒了一杯热水,自己用手在杯子外部试过温度后,才递给陈幼雪。
陈幼雪此时体力已经稍有恢复,她轻轻坐起来,接过水杯,喝水。
陈幼雪喝水的时候,发现自己穿的是病人常穿的蓝白条纹病号服。
她喝完水,把水杯还给荣白城,问:“我之前的衣服呢?”
陈幼雪不喜欢医院的病号服,她刚被荣白城接到槟城的时候,得过急性阑尾炎,当时她几乎疼得失去意识,手术之后醒来,就发现自己穿着蓝白色病号。
那时候陈幼雪刚到槟城,和荣白城已经五年没见,还没有如同现在一样亲密,所以当时她什么都没说。
她没说,但荣白城还是敏锐的发现了,他让张妈从家里取来家中常穿的衣服,为陈幼雪换上。
陈幼雪最初还以为是张妈送来的,在张妈为她换衣服的时候,才从张妈口中知道,是荣白城让张妈送来的。
陈幼雪问完,便后悔了,她的衣服已经被雨淋得湿透,是无论如何都穿不了的。
荣白城说:“那套衣服已经不能穿了,是一个女护士帮你换的衣服。”
陈幼雪知道这句话的重点,重点是,是女护士给换的衣服。
不是他。
荣白城问陈幼雪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陈幼雪刚喝过水,且刚刚醒来,还没觉出饿来。她摇摇头:“你坐下,我们说会儿话。”
陈幼雪已经好多天没有和荣白城说过话,她真的很想他。
“对不起。”
“对不起。”
两声道歉几乎同时传来,陈幼雪愣了愣,随后噗嗤一笑。
看到陈幼雪笑了,荣白城的嘴角微微翘起,看上去是笑了的模样。
他已经戴回金丝眼镜,看上去和从前一样,斯文禁欲,清贵高华。然而陈幼雪却知道,他这一夜,憔悴了不少。
憔悴的不是外表,而是神情。陈幼雪发现,荣白城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小心翼翼,好像害怕她再次消失一样。
病房内极其安静,忽然,陈幼雪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声响,两人一齐笑了。
荣白城出去为陈幼雪买饭,按道理来说,以荣白城的身份,他的手下无数,随便叫一个人去办这种琐事轻而易举。
然而关于陈幼雪的事情,荣白城总是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
甚至连知道陈幼雪存在的人,都仅限于贴身秘书和医生。是以陈幼雪到私人会所找荣白城,旁人都不认识她。
陈幼雪不知道荣白城为什么这么做,但是她很享受和荣白城这样的关系。
亲密而又不为外人道,让亲密中又增添了一种只有两个人才知道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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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白城走后,陈幼雪的病房里迎来了陆静宜。
陈幼雪惊讶陆静宜竟然没穿病号服,陆静宜说沈莹和她男朋友一起被她家人接走了,其他人都已经回学校了,她最后走,来看看陈幼雪。
陈幼雪没觉得自己受多重的伤,她以为昏倒仅仅是低血糖加上劳累惊惧,现在她醒过来了,一切就都好了。
荣白城走后,她看了看吊瓶的名称,只是补充体能的葡萄糖。
但陆静宜的话让她有点惊慌,陈幼雪问:“为什么大家都走了,只有我留下,我的问题很严重吗?”
陆静宜忙安慰她:“不是的,我问过医生了,是荣先生说让你在医院观察几天。”
陈幼雪看陆静宜欲言又止的,忙问她还有什么事。
陆静宜说:“你在医院再待几天也好,你不知道昨晚闹出多大阵仗。武警,还有荣先生带来的救援队、私人保镖,几乎把岚山后山都踏平了,当地的村民拍了不少视频,挺轰动的。不知道我们几个要受什么处罚。”
陈幼雪点点头,大学生私自走被禁止的通道爬山,被困在山上,现在人被救了回来,学校肯定是要处罚的。
陆静宜问她有没有什么带来的,她回去帮她拿。
陈幼雪本来不想麻烦陆静宜,但是她实在受不了病号服,想要一件自己的衣服。
陈幼雪说:“帮我把我平时的睡衣拿过来,还有我抽屉里有一个橙黄色的本子,我平时上课带的那个,也帮我拿过来。”
陆静宜每天和陈幼雪一起上课,知道陈幼雪说的本子,当即答应。
陈幼雪非常真诚地说:“谢谢你,静宜。”
陆静宜表示她开学的时候就被陈幼雪巧克力收买了,现在帮她拿衣服简直小事一桩。
她虽然故作轻松,但陈幼雪能明显感觉到陆静宜情绪很低沉,和自己说话是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
陈幼雪没办法安慰她,陈幼雪自己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惩罚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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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静宜走后没多久,荣白城就回来了,他的左手拎了一个纸袋子,右手是打包好的食盒。
他把东西放到陈幼雪床边桌上,先是看了看陈幼雪吊瓶中剩下的药物。
随后洗过手,把食盒打开,鲜虾蔬菜粥的香味瞬间飘到陈幼雪的呼吸中。
她简直迫不及待要吃了。
“先把针拔掉。”荣白城一边说,一边按了床头的按铃。
护士马上敲门进来,陈幼雪吊瓶里的葡萄糖还剩下一些,护士问荣白城是不是现在就要拔针拔出。
荣白城点头,护士便出手帮陈幼雪拔针。
陈幼雪有种她这个人并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荣白城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怪,陈幼雪细想从前住院时,护士好像也是这个态度。
但那时候她是货真价实的小孩,现在她不是小孩了。
只是,好像在荣白城面前,没人把她当大人。
护士拔针之后便出去了。陈幼雪活动活动打吊瓶的那只手,发现手都肿了一大圈。
她刚要用另一只手拿勺子吃粥,看到桌上另一个袋子里,竟然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陈幼雪马上拿过纸袋来看,果然是一套家居服。
家居服的牌子是她常穿的,陈幼雪闻着,还有她在家时常用的洗衣液的香味,显然已经洗过了。
陈幼雪抱着衣服,抬头问荣白城:“你是怎么做到的?”
荣白城只是笑,陈幼雪从荣白城的笑中看出了得意。
陈幼雪说:“你转过去!”
荣白城不解:“什么?”
“我要换衣服!”陈幼雪说完这句,看到荣白城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随后转身出门,几乎是逃走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