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这声谢谢还是这句对不起，柯懿都觉得很突兀。但除此之外，她在宋端的脸上再看不出任何端倪。
不等她问什么，宋端已走远。
柯懿只好收回心中的疑惑。
等了一个小时后，显示屏幕上终于出现了她的号。
医生建议她先挂两天水，她拿着病历单先去缴费，然后去了输液室。
好在她只要挂一瓶，瓶子不大，大概一个小时不到就能挂完。
挂完水离开医院的时候，陈玉芝给她的那个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看了一眼后删除了短信。
这次陈玉芝发给她的地址在医院顶楼。
到达顶楼的时候，陈玉芝正站在天台栏杆前看风景。
柯懿走过去，想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给你的手机里安装了定位系统，无论你在哪我都能知道。”陈玉芝解释：“这是为了保护你，卧底警察的工作十分危险，我有义务保证你的安全。”
柯懿觉得可以理解。
“案卷看了吗？”
说到案卷，柯懿脸色有些发白。不是她不看，而是她不敢看。
案卷里有现场和被害人的照片，也就意味着她会看见父母惨死的模样。
很多次她都逼着自己狠下心去看文件袋里的内容，但却总在最后关头临阵退缩。
陈玉芝并不意外这个结果，“我知道你需要时间，但是现在了离一年只剩下六个月，时间不等人。记住，你是警察，注定要承受一些超过你承受范围的痛和悲，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生离死别其实没那么可怕。”
听了这番话，柯懿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很懦弱，她自认为的坚强是父母为她铸造的，离开了父母，她只是一个会哭的孩子。
“你是不是住在薄梓佑家里？”陈玉芝忽然问。
柯懿没想到陈玉芝莲这个都知道，但转念一想，手机里有定位系统，她只要查一下自己所在地址的详细信息就能知道了。她把自己和薄梓佑的事全告诉了陈玉芝，也说了住在他家的原因。
陈玉芝问她是不是喜欢薄梓佑。
柯懿思考了很久，才得出一个连自己也不确定的答案，“以前喜欢，可现在我想不了这么多。”
陈玉芝轻轻叹气，没再说什么。
回家后，柯懿把案卷放在桌上，自己则静静的坐在桌前，就这么看了一会儿，她终于鼓起勇气打开了文件袋。
案卷记录和照片就这么铺散在桌面上，一目了然。
照片不仅有房屋现场的照片还有父母死亡后的照片，每一张照片都像沾上了血迹，这种红不仅刺入了柯懿的眼睛，也刺入了她的内心。
泪水无声落下，她痛苦的锤着自己的心脏，仿佛这样就不会疼得死过去。
她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强迫自己去看这些照片，也许她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即使在这样锥心刺骨的状态，每一张照片她都看得很仔细，但令人失望的是她并没有从中看出些什么，看来凶手行事很诡秘，一点破绽也没留。
看完以后，她把照片和案卷重新放回文件袋。
短短几十分钟，她却像是经历了一场死劫。
五个月后。
今天是柯懿的生日，往年每一次生日她都是和父母或同学一起过，现在父母不在了，同学很久没有再联系，她也早就没了过生日的喜悦与期待。
可她没想到，薄梓佑竟然还记得她的生日。
就像她也记得他的生日一样。
薄梓佑似乎能感觉到她的失落，因为她的生日和父母的忌日仅相隔一周不到。
柯懿说想去看看父母。
薄梓佑说要和她一起去，他说有话想告诉她的父母。
柯懿问他要说什么，他说是秘密。
柯懿很好奇，但也知道薄梓佑不会告诉她，于是便不再多问。
柯懿父母的墓地在谷城郊区的一个风景很好的地方，薄梓佑开车过去一个多小时。
薄梓佑问她要不要买些纸钱，柯懿摇头，她说买花就好。
她买了两束父母生前最喜欢的向日葵，到了墓地后，一束放在母亲的墓碑前，一束放在父亲的墓碑前。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来看他们，也许几年后，也许这是最后一袭来看他们。
她希望他们不要担心自己。
“如果我死了，能把我葬在我父母的身边吗？”柯懿连自己的后事都想好了。
“想的还挺远，你怎么就能确定我比你活得久？”薄梓佑的话像是在开玩笑，但脸上却没有半分笑意，“你走远点，我和叔叔阿姨说说话。”
柯懿目光委屈，“我也想听。”
“听话，站远点，十米内别让我看见你。”
柯懿磨磨蹭蹭的走远了一些。
薄梓佑却觉得不行，“再远一点。”
柯懿歪头，“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我说你别走了，让你听。”
“真的？那我过来了！”
“你这不是都听见了，再站远点，向后再退五米。”
“……”
不听就不听！
第10章
薄梓佑给柯懿父母鞠躬，然后坐在了墓碑面前，低声道：“叔叔阿姨，你们好。”
“我知道你们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柯懿，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们，她现在挺好的，比我想象中要坚强，她真的熬过来了。你们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她保护她，不让她受委屈，就像小时候那样。”
“我想过了，先让她考大学，大学毕业后如果她愿意，我们就结婚，她不愿意我就等着，她要是喜欢上了别人……那不会的，我不会让她喜欢上别人。”
“我的工作很危险，但我热爱我的工作，为了柯懿，我会好好保护自己，争取活久一点。”
……
柯懿走的很远，远到只能依稀看见薄梓佑的影子，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很想知道薄梓佑说了什么，但半点声音都听不到。
几分钟后，薄梓佑给她打了电话让她过去。
回家的路上。
“你和我爸妈说什么了？”明知道薄梓佑不会说，但柯懿还是想问。
“秘密。”
“为什么是秘密？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准备什么时候复习，不考大学了？”
“你在转移话题吗？”
“我是真心发问。”
柯懿沉默了，良久才说道：“考呀，过几年就考。”
这时候正好在等红灯，薄梓佑看向柯懿，“为什么要过几年？”
柯懿敷衍道：“高中学的都快忘光了，重新学的话可不得好几年，我可不想去普通大学，我要考名校。”
薄梓佑：“你要求还不低。”
柯懿头一昂，“那当然，我爸妈都是名校毕业的，我当然也要得名校毕业。”
说到这里，她忽然正色道：“我准备明天搬走，还住原来的那个房子。”
薄梓佑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怎么了？”
“我总不能在你家住一辈子，当初住过来是因为你怕我再寻短见，但现在我已经不会再寻死了，你也可以放心了。”
“为什么不能住一辈子。”这句话听着是问句，但却是陈述句。
柯懿感觉自己的心脏重重的跳动了一下，她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但她还是强撑着说：“学习需要绝对的安静，你总在我面前晃，我哪有心思学习，心思都放你身上了。”
薄梓佑哑然，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道：“那确实影响你学习了……”
最终，柯懿还是决定搬回去住，薄梓佑拗不过她只能同意。
第二天一早，柯懿就收拾好了行李，薄梓佑开车送她回去。
之后的几天薄梓佑每天都会打个电话给她，她都是说自己过得怎么怎么好，听的薄梓佑心中五味陈杂。
他强烈的感到自己不被需要。
为了刷存在感，他决定再带柯懿去珞川看日出。
就连喻铭远都看出了他的魂不守舍，有事没事就涮他两句，调侃他是不是失恋了。
每到这时，薄梓佑都只是淡淡地瞥他一眼，说一句，你以为我是你？
喻铭远总是被气的捶胸顿足，但又不能把薄梓佑怎么样。
午休的时候，薄梓佑打电话给柯懿想告诉她去珞川的事，但是柯懿一直没有接电话，他以为她在学习所以没太在意。
直到下午他才发觉不对劲。
柯懿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对不起，忘了我】
他收到短信后立马拨打了她的电话，但已经关机。
这时喻铭远向他跑来，“薄队你看，这是不是给你送饭的女生？是你女朋友吧？”
薄梓佑一把夺过手机，手机上是一个只有十几秒的视频，视频里柯懿用刀挟持了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吓得连声求饶，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喻铭远：“视频是路人拍的，已经传到了网上。”
薄梓佑仔细看了看视频的背景，确认了具体位置后他对喻铭远说：“通知网络安全科，让他们尽快撤下所有视频。再替我向领导请个假。”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他只是看起来镇定而已。
半个小时后，枫江百货附近的天桥。
在柯懿的记忆中，她好像还从没成为过众人的焦点。
此刻面对无数的镜头，她竟然格外镇定。
而被她挟持的人显然就快要崩溃了，嘴里不停念着：“我真没杀过人，真没杀过人……”
柯懿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冷声道：“老实点。”
中年男子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余光看见自己脖子上的刀刃后，想动又不敢动，急得脸色发青。
附近公安局的警察已到达，他们一部分人疏散围观人群，禁止他们靠近并拍摄视频。一部分人正慢慢靠近柯懿，试图趁她不备之际救出被挟持的人。
虽然大部分人都忍不住想凑热闹，但也不敢在警察严厉的目光中拍摄视频，很快人群就都散去了。
柯懿手上的刀微微一动，“再往前一步，我就割了他的喉咙。”
警察只好停止动作，为首的警察说道：“先把刀放下，你还年轻，别因为一时冲动毁了自己的一生。”
“是啊是啊，你别冲动！”中年男子哭着说：“我承认我不是好人，但我真没杀过人，我不敢杀人！”
柯懿冷笑：“有人告诉我，是你放火烧了我们家杀了我的父母，你还不承认？”
中年男子吓得直哆嗦，“我没杀人你让我怎么承认！你说，是谁告诉你的，我和那人当面对质！”
柯懿明显不信他的话，“你如果真没做坏事，那为什么看见警察就跑？”
中年男子感觉再不说实话就真要没命了，于是也不管是不是有警察在，便直接把做过的坏事都说了，“我平时最多也就骗骗那些老头老太太的钱，但杀人我是真的没做过！警察同志，你们快救我，我不想死！”
为首的警察眉头紧皱，他微微侧头对身边的警察说：“你查一下这个人，是不是分局最近在找的那个电话诈骗犯。”
一分钟后。
“对，就是他！”
为首的警察看向柯懿，“我们查过了，这个人是最近全城通缉的诈骗犯，但目前没有他杀人的记录，这样，你放下刀，我们带他回警局严加审问，如果他真的是杀害你父母的凶手，我们一定会依法制裁他。”
柯懿目光不屑，“我父母去世这么久了，你们半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查到，我不会再相信警察了，既然你们无能，那我就自己制裁坏人。”
说着，她手上用力，刀尖在中年男子的脖子上割了一道血口。
中年男子疼得哇哇直叫，对着警察吼道：“她真要杀人了，她疯了！”
被说无能的几个警察，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为首的警察从腰间拔出木仓，对准了柯懿，“放下刀。”
商谈无果，他只能动武了。
柯懿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惧色，仿佛已看淡生死。
“别开木仓！”薄梓佑冲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木仓前。
为首的警察脸色骤变，“不要命了！让开！”
薄梓佑拿出自己的证件，“我是警察，拆弹六队队长薄梓佑。”
为首的警察没有放下木仓，“拆弹部的怎么来了？”
薄梓佑努力使自己沉静下来，“她不会杀人的，你们别开木仓。”
说完，他转过身看向柯懿，语气不容置疑：“别做傻事。”
柯懿目光幽深，“我的家没了。”
薄梓佑的心仿佛揪在了一起，疼得厉害，“可他不一定就是凶手。”
柯懿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再说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杀了他也算为民除害了。”
薄梓佑轻轻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他的眸子沉静如水，“好，你把刀给我，我替你杀了他。”
“拆弹部的，请你现在立刻离开现场！”为首的警察高声命令道。
又来一个疯子！
薄梓佑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继续说道：“你说过还想再去珞川看日出，如果你杀了人，就什么也看不到了。把刀给我，别做伤害自己的事，好不好？”
有那么一瞬间，柯懿很希望自己从没来过这个世界，这样就不用承受这么多的痛和苦，也不用看见薄梓佑因为自己伤心难过。
“我不是让你忘了我吗，你为什么还要来，来看我如何疯魔？还是来看我如何凄惨？你知道的，我不想让你看见这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