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这是司珂的选择, 从她放弃成为一个广告设计师, 开始做执行策划人时,她已经遇见到自己会遇到各种难理解、与自己专业无关、但是又必须面对的问题。
找工作时,她曾有两个选择,一是做广告设计师,主要用PS、AI等绘图软件做各类广告业务相关的设计,二是转做业务执行,说白了,从单一的技术工种,转向了做一个全能型,处理解决各种问题的人。
她最终选择后者的原因很简单,如果做得好,季度奖金会高一点。说白了,虽然底薪比设计师少一点,但是做的活动越多,越忙,拿到的奖金提成越高。她盘算了一下,这样,只要她努力,肯付出,整体拿到的薪水比单做设计强一些。
司珂的领导叫Mandy,营销策划部的总经理。这样一个看起来呼风唤雨、啥都能干的广告公司,最终负责落地执行的部门,包含领导在内,总共才有18个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尤其在涉及利益的时候、人还多的时候,难免会分帮结派有点复杂。
Mandy姐齐耳短发,浓颜系美女,虽然三十有八,风姿绰约,很有气场。听说她是大老板王总草创时期的战友,因此掌管着相对地位比较重要的营销策划部。
原本司珂这一个team,叫做活动执行组,一共有五个人,经理是个30出头的女孩子,年初的时候生孩子去了,产假中。如今就剩下司珂、朱迪迪、小朵、顾故四个女孩子。
Mandy并没有让别的组经理来带他们,而是选择自己带,她还分别和这三个女孩子都透露了,因为经理休产假,一去大半年,她带领团队期间,会提升一个人的级别。
可这个“提升”,到底是替代原来经理的意思,还是只是在岗位上提升一个职级,她并没有说明。
就导致四个女孩子从前十分简单的同事友谊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四人之中,最为资深的人是已经到公司三年有余的朱迪迪,司珂和顾故都入职一年左右,小朵是个大四再读的实习生,那这个“升职”的可能就在司珂、朱迪迪、顾故之中。
而顾故这个人,是公司中的一个例外,她从不醉心工作,每天9:00准时打卡,5:30准时收工,任凭别人怎么卷,她从来一马当先,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绝对不做任何挣扎和努力。她每天开着保时捷跑车上下班,最喜欢做的工作是搬东西,据说这样算是运动健身。
这就导致朱迪迪和司珂有些敌对,更准确地说,是朱迪迪单方面对司珂充满敌意。司珂在公司一年有余,除了“学习”这个基本的工作生存之道之外,老司跟她说过,要善于观察,只动眼睛,不动嘴。
经过她一年多的观察和成长,清楚地看出来了,这个所谓的“升职”是Mandy姐的“管理哲学”,将原本的一个团队,分出A、B来,让A、B可以互相取代、相互竞争、以便她能好去管理和拿捏。
这就好比宫斗文学,皇后势大,只手遮天,还把手伸到了朝堂中,皇帝看不过眼,就会扶植个贵妃出来,让皇后和贵妃互斗,两个人彼此掣肘的同时,还都能忠于皇上。
看得透,很容易,只需要跳出这个当局者迷的框框来。好在司珂一开始就没有跳进去,她的想法很简单,拿钱干活,做好一个“打工人”的角色就好。说好听了,是“我只管努力,其余交给时间”,说难听一点,“打一份工而已,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她想着淡定一点儿,可将她作为假想敌的人,却不这么认为。小朵作为实习生,一直是朱迪迪带着,所以小朵自动分成了朱迪迪那一拨,司珂明显显得势单力薄。
周一例会上。
Mandy给活动执行组派了两个活儿,一个是东舆汽车的年度车展活动,一个是青柠草地音乐节。她还没说怎么分配,朱迪迪就跳出来说,她和小朵负责青柠草地音乐节,因为此前她跟过一年,比较驾轻就熟。
这个理由没有人能拒绝。非常自动地,那车展活动就落在了司珂和顾故身上。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音乐节能出去玩、还能对接很多明星,肯定是比车展活动有意思。
更主要是,这个东舆汽车是新晋的国产汽车品牌,刚推出市场,名声不大,因此他们的市场部团队非常地谨慎。谨慎到让整个棠之广告都为之抓狂。此前,不过一个普通的平面海报,愣是让设计团队改了21稿,这个梗在公司内部是出了名的,这个团队也自然就成了执行乙方最不愿意接待的那种甲方。
朱迪迪抢先选择,自是因为这个甲方比较难缠,还有一点就是车展的展台搭建都是一次性的展览展示材料,要从展厅的平地起展台,从头跟到尾,基本等同于,连续多天在密闭空间里持续吸甲醛,是执行当中比较脏乱差的伙计。
Mandy姐还是象征性地问了问司珂意见,她不挑活,事已至此,接什么不是干呢。
国内有车展的城市,最重要有四个,北京、上海、广州、成都,其中,北京和上海的车展是隔年举办,第一年在北京,第二年在上海,以此类推,刚好今年的车展是在北京。
棠之广告和东舆汽车的合作协议是合同年,从第一年的6月签到第二年的六月,一共四场,分别是6月北京车展,9月广州车展,翌年3月成都车展,5月上海车展。
司珂之前接触过别的类型的展会,关于车展的,还是头一遭。她跟之前对接过东舆汽车平面广告的人沟通了一下,加了对方市场营销部对接人,一个叫做温森的男孩的微信。
周三下午1:30,原本约好东舆汽车要派人来沟通北京车展事宜,结果司珂和顾故在会议室等了一个小时,温森才说,因为他们内部计划有变,碰头会要改在下周。
命名为【北京车展】的群里,有十多个人,除了主要负责对接的司珂和温森之外,还有双方各种上级领导。当然,领导们只负责“已读不回”,项目进展和内容,都由司珂和温森对接。
【北京车展】:
温森:【不好意思,司珂姐,我们本次车展会亮相的那款概念车会有些改动,会议时间改下周,我尽快和您沟通。】
司珂:【收到。】
群里已经将会议挪到下周,可司珂一头雾水,离车展还有两周,概念车不应该早就造出来了么?这个时候调整,来得及造车?
她私信问温森:【什么情况?这个车不会展不了吧?如果有这样的重大调整,要提前告知哦。】
温森:【车没问题,就是我们负责市场营销的副总,觉得营销理念不对,要把之前“轻便好停”的方向调整一下,正好我们汽车设计总工程师Albert教授从德国过来了,他也会和我们公司的相关部门从新在设计初衷角度,考虑一下营销内涵。毕竟这是我们品牌头一次在车展上展出概念车,所有领导都很重视,您多费心。】
司珂心里哀嚎一声,所以这个意思是,此前设计大哥修改了21稿的平面设计又废了呗,要从新来过了呗。她心里默默为设计大哥祈祷,而后在微信上回复:【客气了,应该的。随时等您这边的消息。】
微信页面没有退出,司珂在【四人行】群里发了消息,【我今天不加班,有点兴奋,可以早早回家喽。悲伤的是,我今天限号,得去挤地铁了。】
程飞扬:【给你五分钟时间跑出公司门,程大律师明天要去河北接个case,今天晚上要去二林子家里住,顺道兜上你。】
司珂:【真行!我人品大爆发,我让奶奶多做个椒盐排骨,准你蹭饭。】
程飞扬:【珂哥,你们小区停车费忒贵,我就吃个饭的功夫,几十块就得没,要不你给我报了?】
司珂:【呸呸呸!越有钱越抠!停车费都没你洗车贵。我到门口了,你快点。】
作者有话说:
陆行川在来的路上。
第41章 第二见【一更】
程飞扬最终因为三瓜两枣的停车费, 居然把车停在了雅筑花园小区门口,美其名曰是要运动一下。司珂做了一天的PPT,半分没有走的想法, 她在小区门口扫了一辆蓝色共享单车, 登上了, 慢悠悠骑着。
“懒死你得了, 就小区门口到你家门口,有几百米么?还能累死你?”程飞扬无比嫌弃。
司珂笨拙地攥紧着自行车把,说:“我刚学会骑自行车,我喜欢,你管呢?”
程飞扬倒吸一口冷气,“我记得你上初中的时候就不会骑自行车, 敢情十年都过去了, 你才学会。”他伸手护在司珂身后,虚虚地摆在空中,准备司珂若是有摔倒的迹象,他好扶一把。
远远看着,司珂将西装和包放到车筐里,穿着西裤和白衬衫, 程飞扬穿着一身修身的黑色西服套装, 郎才女貌,即便是骑着自行车, 看着也很是相配。
司珂抬了左手,去撸了下右边袖子, “今天说见甲方, 我就穿的西装, 束缚了一天, 真够了,结果还没来,当甲方爸爸可真好。”她换了右手松开车把时,左手力气不足以单手撑着平衡,自行车连人往左摔去。
“诶诶诶!”在司珂左边的程飞扬,迎上司珂,用肩膀将她撑住,“都奔三的人了,学什么自行车,你真是无聊的!快下来,车停这吧。”
司珂笑道:“不行,开到我家楼下。等你出来的时候,你还能骑,多方便。”
“……”程飞扬无语,“您老人家还是自己乐呵吧,我这套西服立体剪裁,一万多块钱,骑自行车?我怕崩开线。”
“哈哈哈哈!”司珂继续慢悠悠骑着自行车,程飞扬快步跟着,她的笑声在落日晚风中轻扬。
入了雅筑花园小区,司珂的笑忽然停下了,因迎面而来的人,正一脸幽怨地看着她,让人觉得不寒而栗。是陆行川。
陆行川明显是朝着走出小区的方向,看见两人停了下来,语气不善,“怎么?程律师现在泡妞都不开跑车了?开始骑自行车了?”
“这是我们之间的小情趣,外人不懂。”程飞扬作为一名律师,打嘴仗他从不吃亏。
司珂从自行车上下来,推着自行车,方才的欢声笑语顿时都收敛了,“走吧,奶奶等着咱们吃饭呢。”
两人就这么擦肩而过,是三年后的第二面。
“不是说好了,等我回来教你骑自行车么?”陆行川的声音小到了只自己听得见。
司珂好似听见了陆行川的说话声,可说了什么,听不大清,她没敢回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反正他误会自己和程飞扬也不是头一回了,三年前就误会过。这事不应该早就翻篇了么,他是失忆了么,他三年不见人,怎么还能突然出现,跑来吃飞醋呢?
“什么情况?”程飞扬问。
司珂说:“他姥姥家也住这个小区,他回国了,自然是想住哪里住哪里了。”
“我的意思是,艹,他真把我当情敌了?”
“……”司珂白了他一眼,“不是你自己非要给自己加戏,搞成这样的么?”
“哦……”程飞扬才想起来,确实是这么回事,他忽然又说:“珂珂,要么你真考虑考虑我得了?咱两知根知底,你要是没有喜欢的人,我娶你,好像也不错。我爸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挺喜欢你的。”
“打住吧。”司珂说:“做朋友的角度,我们可以相互包容。可是若是另一半,咱们不是一种人,别相互折磨。”
程飞扬:“我就不懂了,怎么不是一种人了?”
司珂很认真地回答,“你看你,现在想结婚了,想找个不麻烦、简单、知根知底的、合适的人结婚。我呢,没考虑过结婚,若是有一天,我想找另一半了,我希望是一个可以共度余生,相互扶持,老了能一起晚上看星星的那种。”
“看星星?我也能陪你啊。”程飞扬说。
司珂不禁抬头,望向夜空,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说。已经黑了天空,竟然瞧不见一颗星辰。
程飞扬随着她的目光也抬头,感慨了一句:“城市里就这样,全是光污染和大气层,根本看不见星星嘛。”
“光和大气得了失眠症,等他们病好了,星星就在那里等着呢。”司珂说完话,默默得朝家的方向走去。
这句话上一次听到是什么时候?三年前的五月吧。奇怪,为什么她记得这么清楚呢。
司家院子的一侧挨着过道,那边栅栏的最里面栽了一排冬青,以保证小院的隐私,还防尘。
这半年,司珂忙于工作,由得冬青肆意生长,竟一回都没修剪过,眼看都快有一人高了。
周末的时候,奶奶在院子里浇花,司珂就拿着园艺剪刀,修剪着冬青。
李桂兰手里把着一个绿色的浇壶,在浇灌西红柿秧,“对喽,珂珂,上回你表叔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后来联系没?”
“咔嚓!”司珂气哄哄得剪了一剪刀,她故意装作听不懂,“不记得了。”
“哎,就是那个博士啊!这么厉害的人物,还能忘呢?”奶奶停下手里的活儿,把水壶放到院子的石桌上,人坐在石凳上,语言严厉了些,“你好好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看来这回是躲不过了,司珂原以为自己不说,奶奶就把这事忘了呢。
从她大学毕业起,这一年,各路相亲就没断过,想躲都躲不掉。
原本上回是表叔让她去一趟,说是舅爷来北京,给奶奶拿了不少青岛特产,等她到了相约的地方,发现桌上还有个人。表叔放下东西就走了,摆明了是强制相亲。显然这事是奶奶授意的,她只好勉强跟人喝了杯咖啡。
“奶奶,你能别给我整这些了么?我不提就翻篇吧,你还非追着问。”
李桂兰:“怎么?那人不行?”
司珂抱怨着:“上来就问我有没有北京户口,我说没有。又问我有没有房,我又说没有。然后人家脸色都不对了,一口咖啡没喝完,就说有事,走了。”
“啊?不是说博士么?怎么还能这样呢?”李桂兰啧啧两声。
“一个人的学识和素质是两回事啊。而且,就是我不符合他的条件,大家及时止损,节省时间吧。不过我就是没有北京户口的郊区人民啊,就是没有房子的人啊。又能怎么样么?”司珂反倒有些安慰奶奶的意思,“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不一样,奶奶你也别因为这个事情上火。”
“什么玩意儿!”李桂兰说:“我孙女这么好,他走宝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