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音量拿捏得刚刚好,陆行川听见了,顾故也听见了。司珂觉得自己的笑肌尴尬地凝结了。她觉得黄文欣在埋汰自己,可是没有证据,她脑袋飞速转着,也没想出自己该答什么,就“嗯”了一声。
她有些做贼心虚得看了一眼陆行川,陆行川的眼神也在望着自己,他的眼神正用着一种奇怪的眼色,打量自己。
好在这时来了一群穿着正装的人,围着几个一看就是领导的人,气场稳重,一脸官腔。司珂看见他们的西服领子上,都别着“东舆汽车”logo的胸章,显然是东舆汽车的领导了。黄文欣冲着她摆了摆手,和陆行川两人就迎了过去。司珂后退几步,拉着顾故绕到了展台后面。
过了二十分钟,东舆汽车的人都散了,司珂才想起来,自己的酸奶还没吃完呢,肚子都咕咕叫上了。她走到饮水机旁,从水桶后拿出酸奶,悲伤地“嗷呜”了一声。
原本扣着的酸奶盖,许是她当时着急没扣紧,已经掉在地上,而露在空中的酸奶上,飘着一层展板上掉下来的浮漆。
这种一次性的展台搭建,真的是既浪费,又不环保,还质量一般。司珂无奈,将酸奶丢进垃圾桶,抬眼就看见黄文欣挎着一个男人的胳膊,朝着展馆门口走去。
那个男人是方才东舆汽车里的一个领导,不是陆行川!
第50章 不记得了
司珂瞪大了眼睛, 看着黄文欣的背影出神,忽然眼前滑过一个纸杯,一把低沉又清凉的嗓音说着:“甜豆浆。”
这声音, 司珂不必抬头, 就知道是陆行川。
司珂挪开眼前的甜豆浆, 指着黄文欣的背影, 疑惑地看着陆行川,“那……什么情况?”
陆行川瞥了一眼,面无表情,“什么情况?你以为什么情况?”
“你被绿了?你不吃醋么?”司珂问。
陆行川眉头一皱,食指在司珂头上弹了一下,“人家是正经夫妻。”
“……”司珂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 她以为的事情, 她脑补的世界,坍塌了,“我,我去买杯咖啡。”
陆行川拉住司珂的胳膊,将豆浆放她手里,将吸管从纸包装里拆出来, 插到了豆浆盖子上, 又拿过豆浆,将吸管送到她唇边, “我方才见你脸色都不对,你看你拿豆浆都手抖, 你低血糖了。”
“低血糖?”司珂这才伸出五指, 发现真的有些抖, 她先前只是发现饿, 倒是没觉得抖。低血糖这事,自己没发现,大多都是因为在注意别的事情,可一旦发现的时候,会觉得整个人都无力,腿都软了。“谢谢你的豆浆,我去那边。”
她拿着豆浆,走出东舆汽车的展台,朝着展馆最靠墙的角落走去,那里有排小座椅,因为靠边,人少,她打算去休息一下。
司珂坐下的时候,陆行川没有跟来,她喝了两口豆浆,缓了缓,有些后悔了,眼下,无比怀念早上奶奶做的手擀面。
不多时,陆行川小步跑了过来。他这日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白色衬衫,黑色皮鞋,短短的头发朝后拢着,和以前碎发落在眉间的感觉全然不同。他本就白皙,皮肤又好,五官很精致,这么一打扮,显得气宇轩昂。
就连跑起来的姿势,都让人觉得与众不同。
只是,他右腿的膝盖看起来好似不大灵便,细看来,有些奇怪。司珂记得程飞扬初中的时候,在体育课上跳马,不小心把腿摔骨折了,后来有一年时间,即便他腿已经好了,可跑起来都觉得他膝盖往下的腿骨别扭至极。好似也是陆行川眼下这样子。
不过,也是自己眼花了。陆行川,只是太高了而已。
司珂暗叹,他这身打扮太打眼了,真是放眼望去,整个展馆,他的帅气最明显。这特么是在拍婚纱照么?穿这么帅?哎,怎么低血糖还会产生幻觉?
陆行川在司珂身边坐下,在她面前展开手掌,那只温暖的手掌中间,放着两颗霓虹玻璃糖纸包着的糖果,糖果是橙色的,应该是橘子味,“吃颗糖吧。”陆行川说。
不过是一只白皙又好看的手掌罢了,可偏入了司珂眼里,那只手就自带了温度,是宽大又温暖的。
曾牵过她的那只手。
她的记忆开始纷飞,好似那样的温度,她时时想起来,都似亲身体会。低血糖真害人,司珂想,她别过脸去,不再看那只手,说:“我不吃糖。”
明明展馆里非常吵,可拨玻璃糖纸的“咔咔”声好似无孔不入地尽数攥进司珂耳朵里。陆行川拨了一颗,递到司珂唇边,“吃吧。”
司珂的头往后一偏,躲开了,这样暧昧的动作,不该。
陆行川有些恼了,她这样子明显是低血糖很严重了,几口甜豆浆根本不管事,他方才特地跑到服务台,要了两颗摆在台面上供人随拿的糖果。不知珂珂是怎么了,偏这时候耍起小孩子脾气来,还一副要和自己划清界限的样子。“低血糖会死人的,知道么?你想饿死么?”
“嗯?”司珂完全没想到这个层面,她单纯以为陆行川在散发个人魅力,瞎撩她。这时才反应过来,“我没低血糖过……”
“要我喂你么?”陆行川将橙色的糖果放到自己嘴里,准确地说,糖果只卡在了他那双看起来很是薄情的唇瓣间。
司珂一惊,伸手拿过她掌中另一颗糖,拨了糖衣,扔进嘴里,“吃了。”
陆行川唇齿一碰,将橘子糖卷进嘴里,含了起来,“你早上没吃饭?”
“嗯,不是。我,吃了一口酸奶。”
“一口?酸奶?”陆行川有些嫌弃,“你这么大的人了,基本常识都没有么?”他说完觉得自己口气有些重了,就缓了缓,“以后包里随身带几块糖吧。”
“我毕竟年轻,没得过。不像你老人家,生活经验丰富。”司珂从前就不喜欢陆行川这样的口吻说话。如当初在图书馆门口被雨淋时,那句,你脑子里除了谈恋爱没有别的事么,也是这样的语气。她忽然想起来,觉得很伤人,出口就怼了起来。
可陆行川好似一点都不生气的样子,还问:“所以你以为我和黄文欣在一起了?”
司珂反问:“你不是和她一起出国的么?”
“没有。只是都去了德国而已,课程专业方向学校都不一样,在德国的三年,我一回都没碰见过她。”陆行川此时才明白,为何之前司珂说他是骗子,又叫他渣男,“所以,你误会我和她在一起了,所以说我是骗子?”
“没,没有啊。”司珂觉得这个乌龙闹大了,还好是范围很小。
“我说的话,你从来都不上心。”陆行川的声音极低,带着碎了一地玻璃碴的伤心。
从前,他不止一次和珂珂说过,她不喜欢黄文欣,也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为什么从前如此,眼下亦如此。司珂她,从来都不记得自己说的话么?
司珂转头看着他,如只失落的狗,她只想逃开,就起身,“谢谢你的糖。”
“诶?珂珂!”温森跑过来,见司珂快步走过,跟她打了声招呼又朝着陆行川走来,“师父你怎么在这?我找了你好几圈!”
陆行川拿起身边的豆浆,是司珂走时忘了带走,喝了一半的豆浆。他默默地喝了一口,“你找我?”
温森愣了一下,“刚才让我去买豆浆,你不是说只要一个,你不喝送人的么?怎么?没送出去?”
“送出去了,”陆行川又喝了一口,“我想喝。”
嗯?送出去了,怎么他还在喝。温森也不好刨根问底,就指着司珂的背影说:“师父,珂珂是不是很漂亮?”
“别叫她珂珂。”陆行川抬眸,眼神中带着压迫人的气场。
“我想——”我想追她的话还没说出来,温森就被陆行川打断。
“称呼不对。”陆行川说。
“那叫什么?”温森问。
陆行川说:“师娘。”
“!!!”温森觉得脑中万点暴击!师父这是拦路虎么?他这是捷足先登么?“不是,哥,你逗我呢?”
温森是东舆汽车二把手温正的小儿子,名副其实的太子爷,陆行川是总设计师Albert的关门弟子,即便温正三番四次带着温森拜访Albert,他也没有应允收温森为徒。
Albert作为德裔华人,知晓几分国内的人情世故,最终同意让陆行川带温森,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是以温森虽然嘴上叫着陆行川“师父”,可骨子里,他也不怵谁,师父要真是横刀夺爱,他即便可以成全,也得讨论出个先来后到。人情得让师父欠下才是。
可他的算盘没打对,陆行川的眼里是十分坚定不容置喙的眼神,“珂珂十八岁的时候,就跟我在一起了。工作场合,我们视对方为路人,这是对工作抱有的敬畏之心。不信你去问问她。”
温森头一次明白被惊得“虎躯一震”是什么意思,就是他当下的心情。擦,还好他没把“我想追她”四个字说出来,此时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悬崖勒马了,不然到时候师徒情分没得做,回家势必要被老爸一顿胖揍。
“般配!真般配!”温森态度360度大逆转,“师父,中午吃啥去?需要订餐拿过来么?”展厅离吃饭的地方很远,陆行川想着要借机将各大品牌的概念车和新车型都看一遍呢,就说了声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饭一口气吃了两个鸡腿的缘故,司珂觉得自己神清气爽,吃饭的时候还买了两大包霓虹玻璃纸的橘子糖,关键时刻能救命不说,橘子味儿真的很好吃。但是她并没忘记之后的动漫展,因此吃完饭就一直在展馆附近溜达。
她盯着微信运动里的步数,因为上午来回跑走了八千步,她想着两个鸡腿一碗米饭的热量,睡觉之前她必须达到2万步才能消耗掉。溜达期间就来来回回碰见陆行川好几回。
不是自己过于留意他,而是他也一直满展馆跑。他手里拿着一个32开的厚本子,一只白色的钢笔,在各个展台前看一圈,然后就躲到靠边的过道,开始记录着什么,一直是写写画画的状态。
不得不承认,他又高又帅,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线了,还在认真的做事情,整个人就好似散发着一种看不见的魅力。果然,认真的男人最好看。
司珂已将误会黄文欣和他的事情抛诸脑后,不过如今看陆行川,还是带着前男友滤镜,虽然帅,但是渣且不可原谅。
“珂珂,你盯着我看很久了。”陆行川走过来,说。
“我没看你,”司珂狡辩,又说:“你不看我,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我确实也有偷看你,不过更多的时候,我在记录。”陆行川将他的笔记本展开给司珂看,又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钢笔,“钢笔没水了,你有墨水囊么?”
Lamy的钢笔写字画画确实丝滑,可就是有这样一个不方便的地方,一旦在外使用,不带墨水囊和墨水,就尴尬无比,或许可以说是尴尬无“笔”。
司珂转身去展台下面的抽屉里拿出她的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化妆包,正常女孩子的化妆包里应该装着各种口红、粉饼,可司珂这个化妆包里有布插板分区,容纳了针线、眉剪、502浇水、别针、夹子……还有墨水囊。
她取了一个递给他,“备用的,放了好久,也不知道里面干没干,你试试?”
“你……变了。”陆行川看着化妆包说。
“变了?”司珂重复着。
“独立、细心,和从前很不一样。”以前的珂珂,方方面面都像个需要别人保护的小姑娘,她只需要每天都笑呵呵就好。
“陆行川,你有没有想过?”司珂说:“不是我变了,也许我一直都是这样子,只是,我们从未好好了解过彼此罢了。”
墨水囊被捏在陆行川手指间,顿了一顿,他抬眸,带着一种渴求的光亮,“还来得及。”现在想了解,是不是也来得及?他将原本想说的反问句,换成了肯定句。因为他想来得及。
司珂不想去探究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所有有关陆行川的人、事、物,她都该放下,她有三年的沉迷,足够了。
好不容易从沼泽爬出来的人,都会有许久许久的岁月,不肯再去草原。即使草原上野花遍地,蓝天笼罩,绿草盈盈,可失足过的人,会坚信不疑,美景深处,必有沼泽。
她极灵活地转移了话题,此刻的司珂和陆行川,只是这个展台搭建的乙方和甲方,她问:“拍照不就行了?为什么要画呢?”
“先看一遍,再思考,把我考虑过、消化过的内容记录下来,这些东西就是我汲取到的。如果拍照,最终等我复盘这场展会的时候,大概只记得照片里的车型,很难找回初见的灵感和想法。”陆行川将墨水囊换好,又补了一句:“这种学习方法,你还记得么?”
曾经上经济学基础选修课时,陆行川教过她的,司珂在后来的人生中,不论是大三的课程,还是工作之后的学习里,经常使用到,可她却说:“不记得了。”
第51章 帮我……
陆行川回国不久, 入职东舆汽车的时间并不长,可他在德国时,就跟着Albert做过东舆汽车的项目。对东舆汽车的整体制造部分比较了解, 但是关于市场上民众对东舆汽车的认知度还有销售情况、品牌定位, 了解的就相对少些。
Albert教授给他安排的任务, 就是通过十多天的车展, 从前期搭建跟进一直到车展结束,让他自己主动去发现学问。包括但不限于:国内的工作对接流程和节奏、人际关系和公共关系、东舆汽车的竞品调研、民众对于汽车不同需求的诉求点在哪……
这也就导致,陆行川在整个北京车展期间,一直泡在展馆里,如上大学的时候做社会调研一般,他极认真地去对待, 收获颇丰。如闭关修炼的少年, 有不少的进益。
只是美中不足,除了第一天见到司珂以外,之后再没看见她。
一周后的周末,温森跑来展馆,看见陆行川就大叫:“师父,师娘在隔壁展馆呢!”
“她, 不是不来了么?”陆行川将手里的钢笔盖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