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
顾臣就是这样毫无预兆,撞进她双眸里的。
起初是个背影,穿着黑色棉质的衬衫,立在书架旁,手执一本书,阳光透过纱窗的缝隙漏进来一束线,空气中浮浮沉沉的飘着一些灰粒。
那束光恰好打在他的侧脸上。
雅致。
却又不是附庸风雅的那种。
独独眉眼犀利。
上次见他,还是一年多以前。
他不认识她。
现在也是。
不过昨晚,算是认识了吧!
???
他这个人真的,连敷衍都不愿意敷衍。
可是,他不是明天才回的吗?她掐指头算了好几遍的呀!
怎么今天就在了?
没扑粉,没上妆,头发也还是前天洗的......救命~= =
顾臣听到门口的动静侧过了身,看到来人,盯着顿了片刻,紧接着出声同人打招呼,嗓音慵懒又随性:
“早啊!”
那两个字像是能蛊惑人心似的,令她心头一跳。
盯着人失神怔忡了瞬,方才游游弋弋的回了声......早。
第5章 星火
上班不坐自己工位先闯进上司的办公室的确很唐突,她连忙指了指鱼缸的方向:“我来——”
顾臣松开手中的书,转而放进书架,又取了另一本。
换的自然而然。
一边不忘向门口瞥了眼替人解围:
“喂鱼是吧,没事,你忙你的,影响不了我。”
这次他看过来的视线,不同刚刚,似乎都还没来得及往她脸上落,就移开了。
可虽然是不经意的一撇,他却是确认了刚刚的小发现,原本平坦无波的心潮涌了那么一下,这个女孩他见过。
当时他心情破为不愉,坐在松阜的一家饭馆二楼用完餐后燃上了一支烟。店员过来打招呼礼貌的说大堂尽量不吸烟,他随即又将烟在烟灰缸捻灭了。对面坐着陈砦,翘着腿,原本故作深沉的同女人讲电话,见状冲他嬉笑:“怪我!应该提前让人过来给订个包间。不过这大堂的风吹的猛,也不太适合吸烟,你就先忍忍。”
他嫌聒噪,头撇开往楼下看,就这样看到了她。
当时就只觉得眼前突然清清明明的,不同那些看惯了的灯红酒绿。
楼下熙熙攘攘的,余飞飞穿着一件暗格条纹路的裙子,背着一个黑色背包,鼓鼓当当的仿佛里面装了不少的东西。
那是前年春末的夜晚。
夜风挺急,鼓着裙摆。
她抬手搓了把膀子。
穿的太薄,穿堂风又紧,不冷才怪。
两只杏眼眨了眨,已经五月份的天气,她开口间竟呼出了白气。
“老板,我打包一份虾饺。”
付过钱,她就背对着二楼的档口坐下,开始等虾饺。
她低头玩手机,透过发丝露出葱白一截的脖颈正对着顾臣投下去的视线。
饭馆生意好,人多,她须得等很久。
“下边有什么呀?瞧你认真的。”
陈砦刚巧收了电话,伸手去拿烟,这才想起刚刚有店员为此提醒了某人,就此作罢。
眼神也往下看。
“你爱这款的?学妹啊——”
他扯着浮腔浪调打趣儿。
顾臣没搭理他。
收回两眼去端手边的竹叶青茶水清口喝。
他原本心情就不怎么好,转瞬便没想多去探究。
思绪回潮,书上写的什么,他突的有点看不进去。
此刻余飞飞心半空中吊着,莫名的有点呼吸不畅。
感觉脸还有点热。
门口距离他立着的位置,相距足有两三米的距离,她双脚却已经像是灌了铅一样。
重如千斤。
将近一年半的时间,他只存在于自己的记忆里。
同学上前搭讪,他漫不经心的笑。
被女生费尽心机的装偶遇,他全程垂着眼睑淡着神情听旁边一起的男同事给他讲事情。
明明吸引着周边所有的目光,却依旧仿若未察。
她跟他之间,更是仿若隔了整个银河系。
而如今他这么近——
就算游戏里她跟人大着胆子交谈过,可大多也只仅限于正事,很客套的那种。
因为她怕人烦。
不过除却昨天晚上,她是真的没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可尽管有无尽的紧张,接下来的工作硬着头皮也得做。
手里提着早餐,她尽量放低了声响搁到一边。大致认为顾臣一眼不容易看见的小角落里。那里立着一个青花瓷瓶,里面插着一支新鲜浅白花朵的茉莉,像是新采的枝,还带着水滴。
定是有人见他回来特意去折的,因为平日里没有人来安排这些细致东西。
余飞飞往鱼缸处走,目光小心偷瞄了眼背对着她,低头翻书的男人。
样子很认真,似乎真的不会被她打扰到。
她弯腰伸手去开鱼缸下面的柜门,拿鱼食。
屋里很静,那柜门关得有点紧,她手滑一下没打开,砰的一声它又给合上了。
她愣了一下,没斜过眼偷瞄顾臣反应,故作淡定的再次去拉开门。
然后就又碰掉了隔板上放着的一罐鱼食,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滚到了一边,里面的颗粒物随着罐子撞地发出素素的动静。
余飞飞蹙了蹙眉,真没用!
慌个什么劲儿?
她伸过胳膊,将弯着的腰往旁边探了探,去拾鱼食罐子。
还未触及。
一阵薰衣草后调的淡淡暖香,便绕在了鼻尖。
紧接着便看到一只纤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从背后先她一步,将罐子给拾了去。
余飞飞倏的起身,下意识随着那只手就偏头往后看。
结果只看到了人喉结,黑色衬衣领竖起,解开了一粒扣,若隐若现的半遮着。
她耳朵一热,赶紧别过眼。然后又觉得太刻意了,就又回了点。
“别慌。”
声音清清凉凉,是从头顶传来的,余飞飞忍着没顺着往上看。
气压低的她不敢喘气。
连忙接过人递到跟前的罐子。
“谢谢,我来就好。”
然后拧开。
但直觉跟她说,人就立在她背后没走。
雪白的脸颊浸润透上粉红,脊背僵直。
她从来没离他这么近过。
“按照鱼食喂养说明,可以适量放少一点。它们一般饿不坏,但可能会被撑到。”
清冽低沉的声音就在耳边。
他说的,她可太清楚了,可他又是怎么知道那两条鱼是被撑死的?她此刻脑袋一热,忘了是她自己说的。
想着该怎么接这句话?要不要接这句话?不接是不是不太礼貌?
想来想去,闷了半天,就只闷的哦的应了一声。
接着想到了什么,欲盖弥彰的又扭头多加了句:“昨天晚上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游戏里那个网友会是你,这太巧了也——”
她一脸的冷白皮此刻泛了微红,没妆,看上去干净清透,嘴唇透着天然的粉。眼神是初入社会的毕业大学生才有的新奇和青涩。
顾臣盯着她发红的耳尖多看了眼,没戳破她,一手抄兜,微微低头抬手用食指尖轻扫了下鼻梢,嗯的清了清嗓子,忍着笑拿话揶揄,“的确挺巧。”
余飞飞被看的心里发虚,连忙转回头。
那瓶鱼食刚好见了底。
垃圾桶干净的,就只躺着她扔进去的那个空瓶。
喂过鱼食,她简单又清理收拾了下鱼缸就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顾臣立在窗边在接电话。
她轻轻的带上门,没忘带走自己藏到边角的那顿早餐。
-
余飞飞进了自己办公室左思右想,胡思乱想,坐不住。
虽然人没说什么,可是总归两条鱼是自己工作失误导致的。如果毫不表示,是不是不合适?
而且他大小是个领导,多少人巴结他估计都没机会。
对于死了鱼这件事她这样一声不提,多少有点不礼貌。
所以,她应该去买两条鱼!
拿出手机,她看到梁经理给她回的微信。提醒她顾臣回来了。
心里感叹着要是早点看到多好,也不至于冲进他办公室那么冒失。
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她本就怕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可照目前来看,事与愿违,不好的印象越积越多。
除去这一条,还有两条,一条周添发过来的,一条是余阳。
所谓余阳,就是她那个作天作地的好弟弟。
点开余阳的那条,就只发来了个句号,她懒得理他,没回。就又点开了周添的那条,是个小视频。
就网上很流行的那种又欲又撩的小哥哥撕衬衫那种□□。
大甜甜:[姐妹,我又馋这种款了,我好花心~]
余飞飞不由得切了一声,脑中出现了一张刚刚没机会多看两眼的脸。
一只会飞的鱼:[小朋友才喜欢这种。我喜欢那种...立在那里不动,就能撩到人的极品!]
余飞飞觉得自己长本事了,背后可以调侃顾臣了。
对方闲的秒回:[哦~顾臣!]
余飞飞:“......”
她干嘛要猜这么准!= =
大甜甜:[怎么,他回来了?你见到他了?你昨天不是说他明天才回的么?]
余飞飞犹豫了两秒,组织了下语言方才回道:[可能~这就叫双向奔赴吧!]
周添发过来一个翻眼呕吐的表情。
她喜欢顾臣,也只有周添知道。
可接着周添再问的详细了,她又不肯说,吞吞吐吐,藏着掖着。
第6章 星火
余飞飞下班回到住处就看见周添盯着手机笑的一脸傻兮兮的。
她将一包零食往桌上一放,嫌弃的咦了一声,“你是不是在网恋?”
周添摇了摇头,目光就没离开手机,“网什么恋?老子平生都不会网恋。公司刚入职个小孩儿,可有趣了。”
接着反问了句:“敢情你网恋了?”
余飞飞眼睛一眯没搭理她,一副我恋的是谁你是真不知道?的表情。
“诶,今晚带你去个好地方,我公司一个同事的生日趴,让喊亲友一起,人多热闹,去不去?”
说话间周添已经捞过余飞飞的薯片,撕开了口。
不得不说,余飞飞心动了。
自从上了个外大,出格的地方鲜少去。有了机会也都跟过年一样。
她将身上的背包往沙发上一丢,忍不住扬起嘴角说:“想去!”她躁动的一颗心砰砰砰的,总想着出去了,会不会就跟谁会有所奇遇。
“那就......打扮打扮?”
周添手机撂到一边,腾地一下从沙发上坐起,走到客厅那个唯一能照到全身的镜子跟前,扯了扯衣角问:“你说,我穿什么好看?”
没人应。
回过头看,人都没了影儿。
余飞飞卧室门开着,她走过去,看到人正蹲在衣橱里翻衣服,床上还丢了好几件。
周添:“......”
于是到了点儿,两人肚子差不多空了半截去的。水都没舍得怎么喝,怕占多了肚子,塞不下东西。
周添穿了件自认最时尚的破洞裤,她审美一直这样,打扮偏中性风格,跟性格贴的挺近。
余飞飞穿了件蓝色条纹裙子。
自认......还不错。
出门前手下扯着裙边,向上挑着,出格的捏着嗓子问了周添一句:“亲爱的小甜心,我穿这样......够女人吗?”
“够够够够够!”说完盯着人还夸张的抹了一把嘴,“你看我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余飞飞笑骂说人变态。
两人打了个车,按照周添同事发的位置一路过去,停在了饮水欢。
饮、水、欢、
松阜有名的酒吧。
臻茶猎酒,鱼与水欢。
八个大字,像广告词一样在高处晃。
霓虹跑马灯恨不能将人眼闪瞎,两人立在夏日的夜风里,立在门前萧索。
周添看了眼余飞飞,打气撑场面,“没事,里面都我同事。”
余飞飞切了一声,嘴角向上一勾,恐让人给看扁了,“我又没说什么。”
两人暗戳戳各自压制着内心燥郁的、明明无比想进却又掺了点胆怯的小心思,小激动,进了门。
“您好小姐,几位?”
服务生已经凑上前招呼。
周添淡定着表情,故作老僧常入定的架势,冲人摆了摆手,“你忙吧,我跟朋友一起的,里面定的包房。”
然后偏过脸冲余飞飞弹舌挑了挑眉,额角一缕短发被发胶黏的结成了团。任她表情何等生动,都动摇不了根本。
那稀有的几根毛,也不知道是抹了多少发胶在上面。
余飞飞撩了把头发别到耳后,朝她比了个拇指。
手动点了个赞。
舞池里人腰肢婉转,音乐声鼓动着耳膜,两人都还没过足眼瘾,里面一包厢就探出个人,然后冲她们招手让进去。
周添认识,是她一个同事刘卓。
周添的这些同事,看上去就老道的很,跟她们俩刚毕业的学生不一样。说直白点就是,带着社会气。不是说不好,而是恰恰相反的让她们多少有点欣羡的那种游刃有余。
“不介绍介绍?”
刘卓相貌干净,三十岁左右,抬手戳了戳余飞飞方向。
“我好朋友,余飞飞。”周添心不在焉的,向周边使不完的眼。
场子很大,莺歌燕舞的交织着。空气里弥漫着不知是香水气还是酒气,混着,倒也不难闻。
周添这位过生日的同事叫王萌,是个美女,她男朋友帮忙组的局。
高高摞起了香槟酒杯塔,两人进去的时候,周边一群人正起哄的看着王萌从最高处将香槟一点一点往下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