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才来?”樊江杨脚翘在她的椅子横杠上。
易玖把包放下:“不是还没上课吗?”
她上楼的时候经过各个班级,那些班里还稀稀疏疏一大片空位。
“我们班是全年级来得最早的。”樊江杨解释,“来晚了就慢了别人一拍。”
“那你为什么不学习?”
还跟她瞎聊天。
“天赋流,樊江杨。”樊江杨笑眯眯地说。
易玖睁大了眼睛,他说的这么大声,不会让别人听到吗?
易玖附和地点点头:“笨鸟先飞,易玖。”
樊江杨说是这么说,但真正到上课的时候,他听得很认真,一节课下来笔记做的满满当当的。
尖子班课余时间唯一的交流就是和相互探讨题目。
易玖看着成群结队的人围在樊江杨身边问物理大题,她也伸长脖子看了一眼。
樊江杨讲题思路清晰,而且能用最通俗易懂的话把方法讲清楚,易玖听着听着心里忍不住发出赞叹。
还真是天赋流来着。
“小九!”教室外有人敲了敲窗玻璃。
易玖好奇地回头,就看见从毓晗站在门口。
她欣喜地跑出去。
从毓晗把一杯冰凉的奶茶递给她。
“最近中午怎么都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呀?”从毓晗挽着她的手。
易玖咬着吸管:“我......”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从毓晗也不再继续问,自然地换了个话题,“那我们今天中午开始一起吃饭吧?”
在易玖思考要以什么方式拒绝时,从毓晗接着说:“就我们两个。”
易玖啊了声:“你不跟他们两个一起吃饭了吗?”
从毓晗解释:“我哥以后也要吃食堂的饭了,他们三个在一起我都没话题可聊,你懂的呀,男人的话题,恶心着呢。”
易玖被她这语气逗笑了,她嗦了口珍珠,模仿着她的语气:“男人,恶心心。”
从毓晗回教室的路上还在回味着易玖说那句“男人,恶心心”时憨态可掬的模样。
哎呀,怎么这么可爱呀!
“问来了没啊!”梁肆延斜靠着在楼梯口,食指和中指屈起,弹了弹白墙,不耐烦地问。
“没问。”从毓晗如实回答。
看着梁肆延又沉下去的脸,从毓晗叹了口气,任重道远地拍了拍他肩膀:“突然问这个多尴尬呀!我中午跟她一起吃饭,到时候帮你问。”
“再说了,得循序渐进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梁肆延凝视着她:“什么豆腐?”
“打个比方嘛。”从毓晗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
心思?他能有什么心思?
同住一个屋檐下还要分开上下学,他觉得麻烦而已。
梁肆延气乐了,懒得跟她废话,他走上楼,走了几步又走回来:“别多想,也别给爷瞎说。”
谁不知道京北就他们沈家两兄妹最会造谣。
从毓晗看着梁肆延走上楼的潇洒背影。
哼,男人,真是恶心心。
A班和尖子班相邻,易玖一下课就等在A班门口,她探头探脑往里面望了一下,正好和从毓晗的视线撞在一起,她笑着招招手。
连洲好奇:“真不跟我一起吃饭?”
从毓晗也对着易玖笑嘻嘻的,眼神都不分给连洲:“对。”
“你们俩要吃多久?”
“什么吃多久,就一直这样呗。”
“我们五个为什么不一起啊?”连洲不爽。
从毓晗看着他:“大哥,五个人怎么坐一桌啊,我坐你腿上?”
“那别让你哥跟我们一起吃饭呗。”
从毓晗夸张地翻了个白眼,快速地收拾好就跑出去。
连洲看着两个小女生手挽手,亲密无间地往楼下走,还伴着嬉嬉笑笑的交谈声,他挠了挠头。
再说了,坐他腿上也行。
食堂里,从毓晗夹了块排骨给易玖,易玖说了声谢谢,也把自己的椒盐排条夹给她。
“啧,夹来夹去直接换个餐盘吃算了。”沈邵闻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他看着两人,阴阳怪气地说。
易玖看见沈邵闻,既然他是从毓晗的哥,那自己应该也要叫他哥。
她乖乖叫了声:“哥哥好。”
沈邵闻一愣:“你好。”
从毓晗切了声:“关你吊事。”
“什么事,那个字你再跟我说一遍?”沈邵闻指着从毓晗的鼻子。
后头伸来的一只手干脆利落地拍掉梁肆延的手指。
伴着梁肆延寡淡沉冷的声音:“吃饭行不行。”
易玖看着他,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焦灼着,又默契地分开。
梁肆延在老位子坐下。
手肘伸得老长,一下子占了身边的位子,沈邵闻只能坐他对面。
沈邵闻刚坐下,梁肆延就抻长了腿,踩着对面的横杠。
“您让不让我吃饭?”沈邵闻纳闷。
梁肆延下巴努了努对面的位子,声音礼貌:“您请坐。”
“......”
梁肆延正好可以看到易玖吃饭的样子。
她低着头,腮帮子鼓鼓的,吃到好吃的就会不由自主地微微晃头,头发毛茸茸的。
看见他就梁肆延梁肆延,说话跟小尼姑念经似的。
看见一个见都没见过几面的沈邵闻就哥哥哥哥,从毓晗都没正儿八经喊过沈邵闻几次哥哥,全被她叫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易玖的哥哥呢。
梁肆延边低头滑着手机边吃饭,隔着食堂杂乱的人流和沸反盈天的喧嚣声,他听见从毓晗自然地问道:“小九,你有什么特别想做但是没做过的事吗?”
静默片刻之后,易玖微微上扬,又有些期待的声音一丝不漏地传入他的耳边。
“我想飙车。”
第12章 肆意
下午的课,梁肆延趴在桌上,脚踩着横杠。
盛夏阳光透过摇曳的正盛的香樟树叶,撒落在他脸上,如同镌着点点光斑。
梁肆延怎么都想不明白,易玖居然想飙车。
那上次他车速稍微开快一点,怎么她就这幅病恹恹的模样?
董施回头看了梁肆延一眼,他垂着头,手指把玩着打火机,在手心里转着,手背上的脉络分明。
董施心里堵得慌,又回过头。
她是真的不舍得。
没和梁肆延在一起,丢了芝麻。
没和易玖成为好朋友,丢了西瓜。
这一天天的,她怎么这么多烦心事。
易玖在尖子班待了几天才发现,这个班的学生是不按照全校的学习进度走的。
那些对她来说有些晦涩难懂的理科题,对尖子班的每个学生来说都已经成为了拿手好戏。
“没听懂?”物理课下,樊江杨抽空倒水的功夫,看见易玖正咬着笔头,蹙着眉,对着眼前的题目一筹莫展。
易玖点点头:“老师讲的太快了。”
易玖倒是没觉得难,但是尖子班的进度很快,她的确还没适应这种学习方法。
“哪里不懂,给你讲讲。”
易玖把练习册挪到两人的桌子中间。
樊江杨给她讲了个大概:“听懂了吧?”
易玖聪明,一点就通,她点点头:“下面那道我也不会。”
樊江杨看了一眼,问:“你以后选文还是选理?”
“选文。”易玖没有犹豫,关于未来,她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想好了。
“那不用纠结这种压轴题了。”
易玖抬头看着他,眼底满是疑惑:“为什么?”
“你又不学理,费时间做理科压轴题干嘛。”
“不学理,做这些题就没有必要了吗?”
“当然啊。”
易玖又习惯性开始咬笔头:“可是我觉得有必要,要把题目搞懂。”
“可是......”樊江杨挠了挠头,也不准备再和她争论,直接用铅笔把解题思路写在她的试卷上,嘴里轻声念叨着,“小女生研究什么理科啊。”
易玖没打扰他写解题过程,等到他写完,一字一顿地念着他的名字:“樊江杨,你不要刻板印象。”
樊江杨乐了,连前头正在认真做作业的两个男生也好奇地回过头。
“我怎么刻板印象了?”
“我不选理科,不是因为我理科薄弱,而是因为我想学文,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我的理科是弱,但是只是相较于文科来说弱了些。”她认真地说,“而且,你看看这个班的学生,四十个学生里,十五个男生,二十五个女生,我还去一楼布告栏看过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排前十的只有你一个男生。”
意思就是,少刻板印象了。论学习,不管初中还是高中还是人生中的任何一个阶段,女生都不输男生。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落在安静的教室里却有些突兀。
不止是前排的两个男生,几乎是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易玖的身上。
她难得接收这么多的目光,手心渗出了点汗,有些紧张地抓了抓裙摆,刚刚想说的话突然没了底气。
她在思考怎么措辞才能不得罪这个班的男生。
“而且......”她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声音越来越轻,“而且把你的理科成绩去掉之后,你也不会在第一了。”
也就是说,如果等到了下学期,文理分科,大家开始选自己擅长的科目之后,整个尖子班的成绩会翻然大变。
后面那句话她没再说了,现在的她可不能把她的同桌得罪了。
虽然易玖觉得自己已经得罪了。
樊江杨片刻滞愣后,目光不移易玖,看着她下意识地咬着下唇,耳朵已经红透了,眼里充斥着因为说了心里话之后的胆怯,却也带着勾人的倔强。
但那称不上胆怯,只是因为在一个还未熟悉的全新环境中说话而泛起的些许不好意思。
他微微恍神,心脏突然砰砰砰,剧烈跳动着。
樊江杨不知道,易玖脸红的时候,他的脸也没有正常到哪里去。
随着一阵尖锐的上课铃响起,学生们纷纷把脑袋转回去。
只有樊江杨,还是看着易玖。
易玖被他看得心里发怵。
她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手在课桌里翻找了一下,拿出牛奶,塞到他怀里:“我刚刚说话可能有些直接。”
虽然她说的是对的。
“给你喝瓶牛奶吧,谢谢你教我题目。”
虽然再教几次她就可以自己跟上进度了。
樊江杨看着手心里的牛奶。
温热。
完蛋了,他觉得自己肯定喜欢易玖。
最后一节下课铃响起,易玖往公交站台走。
站台上已经有很多人了,她恰好碰见了张子圆和余甜。
认识一天,根本算不上认识。但是眼神交汇的时候,易玖还是冲她们点点头。
“咦,她不跟梁肆延一起走了?”余甜悄声说。
“我也不知道啊。”张子圆声音压地比余甜还低,她连董施都打不过,怎么打得过易玖。
“好奇怪啊。”
“哎呀不要背后说人坏话。”
“也是。”余甜拍了拍自己的嘴,“呸呸呸!”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震天响的车声。
易玖差点以为世界核异变,哥斯拉又从深海出来了。
“卧槽,什么玩意儿!”在站台等车的男生探着脑袋,脖子伸得比鹅还长。
“本田CBR650,谁啊,装逼装来尚和门口了!”
一辆黑色摩托车在公交站台前停下,伴着刺耳的刹车声。
车身全部覆盖为磨砂黑,车灯周围漆着一圈灼眼的艳红色。
易玖也看了一眼,好奇心被勾起。但也只是一瞬,她又很快低头看着物理题。
“易玖。”沉冷的声音倏忽响起,穿过嘈杂的人群议论声,直勾勾地落到她的耳际。
易玖愣了,这熟悉的声音。
她抬眸,看见梁肆延靠着那辆摩托,身上穿的早就不是尚和校服的那身打扮,他换了黑白撞色赛车服,肩膀、裤缝边是橙红色线条,衣服胸口处刺了只张牙舞爪的豹子。
他把头盔摘下,额前的黑发略微凌乱,他随意地往后薅。
落日氤氲红了整片整片的天空。
他站在单薄的阳光里,周身像是被光覆盖,眉眼冷淡。
“你......”易玖哑口无言。
“过来。”他说。
一米八八的个子,压迫感十足。
他这话的时候像带了种魔力,易玖不自觉地朝他走过去。
梁肆延带好头盔,又把另一个丢到她怀里,他长腿一伸,跨坐上摩托:“上来。”
声音包裹在头盔里,有些模糊。
像是隔了层白茫茫的雾气在交谈。
“啊?”易玖两手捧着头盔,愣在原地,“你怎么不开车?”
梁肆延睨了她一眼:“上不上?”
语气多了分不耐。
“不上。”
不止梁肆延,其他人都愣了。
“易玖你说——”
“为什么要上?”
梁肆延觉得,如果有一天为什么这三个字在易玖的人生中划分成了违禁词之后,她能说的话一定少一半。
“回家。”梁肆延一字一顿地说。
“我可以坐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