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夏——关抒耳
时间:2022-06-18 09:16:33

  “待会儿去出去吃饭,你是要坐公交坐到那儿?”
  又是回家,又是出去吃饭,到底去哪儿?
  但是易玖不再多说,艰难地跨坐上摩托车。
  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了梁肆延的车,明天不知道又是什么风言风语。
  幸亏她在尖子班,没听到就当做没发生了。
  “搂着我。”梁肆延说。
  “什么?”易玖没听清。
  梁肆延指尖推开挡风面罩,回头睨了她一眼,凌厉的眉眼直直看着她,语气里带着笑意:“我说,搂着我。”
  易玖当然拒绝。
  只是在摩托车飞速向前驶去的那一刹那,她条件反射地搂住梁肆延的腰,伴着低低的颤音。
  “慢一点。”她说。
  易玖是真的担心会出事,甚至在担心两个人坐摩托会不会被藏在道路拐角处的交警叔叔逮个正着,然后罚款二十元。
  梁肆延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故意的,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开得更快。
  摩托车的嘶鸣声音震天响,像在末路中狂啸的黑色野兽,不顾一切向前冲去。
  易玖的心高高悬起,像是失重般,她不由抱得更紧。
  她看到梁肆延后颈上昭示蓬勃力量感的青筋脉络,还有他凸起的喉结,伴着阵阵欢呼,响彻在这条道路上。
  迎面的傍晚夏风灌了她一整张脸,模糊视线里,她看见梁肆延娴熟地滑行着。
  带她穿过高峰期堵塞的车群,越过一个个晃眼红绿灯,穿过无数黑暗匝道,周围的树木、建筑、路人,因为快速移动着的光影,齐齐蒙上了一层灰色,和高远的蓝天搭配在一起,像极了老式电影里的情节。
  这是易玖向往许久的事情,心底那个被抑制下去的萌芽在这个黑夜破土而出,恣意野蛮生长。
  她从最初的害怕变成了向往,她从紧张地闭着眼睛到开始享受视线所及之处的景色。
  只是,她全然忘记了,自己毫无防备地贴着他。
  只有梁肆延感受到了。
  让人,难以忘记。
  所以,在看到前面那个缓冲减速带时,他没有绕过,也没有减速。
第13章 肆意
  易玖不知道梁肆延要带她去哪里。
  眼前的通途大道像是没有尽头,再往前,周围行人稀少,车辆来往渐疏。六点一到,间隔几米的路灯齐齐亮起。
  这不是回星月湾的路。她也没有来过这里。
  易玖在这一片短暂的沉迷放纵中清醒过来。她怕梁肆延听不到,大声说:“梁肆延,这不是回家的路。”
  梁肆延笑着,凛冽的风声尽数扑在易玖的脸上,夹杂着他的声音:“当然不是啊。”
  语气随意。
  这声音像调侃,像戏弄,像欺骗。
  易玖愣了:“我们去哪儿?”
  梁肆延没说话。
  易玖拔高了音量:“我们回家吧。”
  他还是没说话。
  “梁肆延。”易玖有些生气了,“我不要坐你的车了,你要去哪里你自己去,快放我下来。”
  “装什么?”梁肆延全然没放在心上,他得逞地笑着,“带你来飙车了,开心吗?”
  易玖看着他的后颈,怔怔发呆,全然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话。
  那句“装什么”回响在自己的耳畔。
  梁肆延最后开到湖边才停下。
  他两指推开头盔的挡风面罩,修长的腿荡在地上,回头睨了眼易玖:“下来。”
  易玖想下来有些艰难。
  “搭着我的肩啊。”梁肆延不耐烦地说,他把手往后一伸。
  易玖没理,最后自己跳了下来。
  梁肆延挑了挑眉,浑不在意。
  易玖看着湖边伫立着的木牌,上面镌刻着三个大字,临夕湖。
  往前看,湖水被夕阳照耀得波光粼粼,泛起的涟漪像层层叠叠的鱼鳞,熠熠生辉。
  一旁椰林树影晃动,像是一幅浑然天成的油画。
  夕阳就在此刻慢慢下沉,由半圆降为一个小小的月牙,最后只留下一丝弧度,沉入湖底。
  随着夕阳下沉,阳光变得单薄。
  梁肆延就坐在摩托车上,半个身子倾在摩托车前座,他偏过头,下颌线因为这个动作被扯得更凌厉。
  “好看吧?”
  易玖回头看着他,夏风吹起她的马尾,迷朦了她的眼睛。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这里是全京北看夕阳最美的地方。”梁肆延说,“而且,不是说想飙车?”
  没等易玖回答,他又说,“看不出来,你还喜欢飙车。我上次车稍微开快点,你当时为什么装那么害怕?”
  他说得轻描淡写,笑得随意,像是在谈论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装?”易玖重复。
  梁肆延手指转着车钥匙:“今天算让你高兴了吧,明天别坐公交了,麻烦死了。”
  酸涩苦楚就是在这个时候涌上来的。
  “你......”易玖喉咙里溢出一点哽意,只说了一个字就说不出口。
  她努力把眼泪压下去。
  梁肆延起先没在意,后来才发现她脸色不对。
  “你觉得我在装害怕?”易玖问,声线颤抖。
  梁肆延实在被她这幅样子搞得有些烦躁:“这也要哭?”
  他自认对易玖这位来了他家才半个月的妹妹算是费心费力了,而与此同时他也觉得易玖这人真的蛮奇怪的。
  那轻描淡写的话语像是一记闷棍赫然敲在易玖的后脑勺,眼前是从胸口涌到鼻腔和眼眶的酸涩,被风一吹,便发酵着,化作眼泪砸落。
  她说:“我没有喜欢飙车,但是我想尝试飙车,除此之外,我还想玩蹦极还想跳伞还想坐滑翔机,还想尝试各种各种刺激的东西。但是,那不是因为喜欢。”
  梁肆延没说话,看着她眼眶通红,泪如雨下,淌湿了领口,她抬手去抹,却越抹越多。
  “是因为不能做,所以才想做。”易玖说。
  “你知道为什么不能做吗?”她又问。
  梁肆延还是没说话,心里却有预感。
  “因为你喜欢做这些事,所以我不能做,不然你出事了谁来救你呢?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是阳性血,所以如果你玩这些东西的时候出了事,你该怎么办呢,ab型rh阴性血是你高价买就能买来的吗?”她抽泣了一下,努力把话说完,“所以我不能玩这些啊,我不能出事啊,我要保护好自己啊。”
  她保护好自己,就能保护好外婆,也能保护好梁肆延了。
  她想做的一切,于常人而言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于她而言,却是荒谬而又不切实际的。
  梁肆延烦躁地抓了一下头发:“我只是听到你说你喜欢飙车,所以带你来的。而且——”他顿了顿,有些无所谓,“退一万步讲,我出事了还有医院的血库,轮得到你操心?”
  他的确忽略了这一点,他甚至快要忘记了易玖为什么要来京北,为什么要来他家。
  易玖觉得他真的是活在层层保护下,日子过得太逍遥散漫了,所以他不懂人情世故,不知层层人情关系下的复杂交易链。
  当然不只是简简单单输个血啊梁肆延,可是你太笨了,你只会游戏人间,脑中空无一物,你这样的蠢货能知道些什么?
  “谢谢你,梁肆延。”易玖心中情绪万千交错,最后也只是说了这几个字。
  又是这句话。
  在认识易玖之前,他从未有这么讨厌过这三个字。
  现在,他简直讨厌极了。
  “但是我不需要的,你,还有叔叔阿姨,都对我很好了,不用再因为我说我喜欢什么就带我来了。”因为她的喜欢,并不重要。
  “我也知道你是因为叔叔阿姨的嘱咐,所以带我上学放学,但是这件事的确给了我困扰。不过现在没有了,所以我也不用把这份困扰再复制粘贴给你。”
  “我们回去吧。”
  一直都是她在说话。
  湖边的灯光照在湖面上,又反射到梁肆延的发梢上,也反射到了易玖的发间。
  两人的目光对峙着,一个是倔强和迫不得已的隐忍,一个是不耐与摸不透心思的烦躁。
  良久,梁肆延捏了捏眉骨,看着昏暗地上,两个人灰沉沉的影子叠交在一起,嗓音有些疲惫:“你真的很难懂,易玖。”
  而后把头盔丢进她的怀里。
  易玖没说话,她的确很难懂,有的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玖的意思是像玉一样的浅黑色石头,可是易玖觉得自己的性格称得上是茅坑里的石头,顽固不化,又臭又硬,脾气又倔。
  “上来。”梁肆延说。
  “嗯。”易玖这次抓着他的肩膀,借力跳上车。
  两人回家的时候,江婉柔正泡了杯茶,坐在沙发上。专门请来的皮肤管理师坐在一旁,两个人在研究接下来做什么皮肤管理。
  看见两人进来,江婉柔抬头看了一眼:“阿延,小九,回来啦。阿延你带小九吃什么去了啊?”
  “没吃。”
  “啊,没吃?为什么?”
  易玖对上江婉柔的眼睛,一愣,不知道怎么作答。
  原来梁肆延是真的要带自己出去吃饭的。
  梁肆延把车钥匙丢在茶几上,发出的声音割裂了两人的对视:“妈你干嘛呢?”
  “做脸呀,我不高兴出去了,就让小李来家里了。”
  梁肆延哦了声,窝在沙发上,随手换了电视,换到体育频道。
  易玖没吃晚饭,有点饿。她看了眼餐桌,刘姨刚刚擦完桌子。
  她摸了摸肚子,不准备再吃这顿饭了。
  梁肆延随意地撇了她一眼。
  “刘姨,我没吃饭呢,饿了。”他两脚翘在茶几上,歪着身子看球赛。
  “好的。”刘姨把冰箱里的菜拿出来。
  “小九,坐呀。”江婉柔说。
  易玖点点头,坐在沙发的最角落。
  “小九,你们没吃饭干嘛去了,是不是阿延又作天作地了?”江婉柔问。
  易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说了个“没”字,就被梁肆延凭空截断:“妈,你这脸做了跟没做一样,天天把钱往坑里砸。”
  他这话说的,那个叫小李的女人皮肤一阵红一阵白。
  “太太,我们这是正规——”
  “别听他瞎说,我儿子就这样。”江婉柔一个白眼丢过去,又对小李说。
  她瞧见刘姨已经把饭菜准备好了,眼见梁肆延还准备泼冷水,赶忙说:“赶紧带着小九吃饭去,别在我眼前晃了,烦人。”
  梁肆延懒懒地起身:“知道了。”
  “待会儿,把频道换回去!”
  梁肆延不情不愿地应了声。
  饭桌上,易玖看着梁肆延边吃饭,边滑动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抬眼看了眼易玖,正对上她那傻得发愣的眼神。
  梁肆延敲了敲菜碟边缘:“吃饭啊。”
  态度与平常无异。
  刚刚在临夕湖的对话,以及因为那场对话而产生的哭泣、争执、对峙,好像顺着阵阵涟漪湖水和西沉的落日一起消散了。
  翌日,梁肆延还是把易玖送到车站。
  两个人独处的时光对于易玖来说平添上了一份尴尬,但是她觉得对梁肆延来说并没有。
  她下车之后站在副驾驶旁边,书包背在前身。
  拉链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坏了,她费了好大劲儿才拉开。梁肆延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全然不似以往那副耐心寥寥的样子。
  易玖终于从包里拿出了一瓶牛奶:“梁肆延,牛——”
  下一个字还未说出口,他的车就扬长而去,发动机的声音堪称震天响,回荡在空旷的马路上。
  那扬起的尘埃扑了易玖一脸,她揉了下眼睛。
  “牛奶......”她蹙着眉,分辨不出梁肆延是不是故意的。
  梁肆延透过后视镜看着还矗立在原地的少女,她呆呆地望着前方,有些愠怒。
  两厢距离越来越远,后面的光景连同着易玖一起变模糊。
  梁肆延把视线移回前方,嘴角没抑制住翘了翘,舌尖低着左颚,眼里玩味坏意不能再明显。
  “牛什么牛奶,这叫牛逼。”
  车里车外空无一人,唯有风声与树梢的鸟叫回应了他的自言自语。
  易玖进教室的时候又是最晚的,原因无他,半路上被两个女生叫住。
  易玖现在看见有人叫她她就害怕。
  “怎么了?”她看着面前两个女生红着脸,露出羞怯的表情。
  “你是樊江杨的同桌吧?”女生问。
  易玖点点头。
  “太好了。”前头的女生和后面那个对视了一下,不无兴奋。
  女生把一份礼物塞到易玖怀里,“能帮我给他吗,祝他生日快乐。”
  “他就在楼上呀。”易玖说。
  女生说:“那多不好呀,万一他不收呢。”
  易玖明白了,原来樊江杨也这么受女生欢迎啊。
  她点点头:“好的。”
  两个女生笑嘻嘻地和她道别。
  易玖怀里抱着礼物,向楼上走,然后正巧和下楼的从毓晗、连洲等人撞上。
  “九!”从毓晗连跨了三个台阶下楼。
  “你们不上课吗?”易玖问。
  “A班体育课啦,我们去操场。”
  “第一节 就是体育课?”易玖惊讶。
  从毓晗点点头。
  “你这什么东西啊?”从毓晗指着礼盒,好奇地问,自来熟地就要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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