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举了抬举了。
远大前程倒是谈不上,牛逼哄哄地活到死倒不是难事。梁肆延在心里腹诽。
但是看着易玖郑重其事的样子,梁肆延眉心一跳,根据这一个多月短暂的相处,不出意外的话,眼前这姑娘又要开始用那午夜电台般轻柔舒缓的嗓音,从诗词歌赋、风花雪月,讲到人民日报、哲学道理了。
然后最后再是雷打不动的一句:梁肆延,你要好好学习呀。
易玖这人,会把除了关于自己的秘密以外的所有心里所思所想的东西悉数写在脸上了。
很难懂,却也很好懂。
“但是,那肯定不是你想要的东西呀。人怎么会没有理想呢?”
梁肆延微挑着眉:“那我还真没有。”
“一个想要躺平的人不会一辈子躺平的,他一定会在某一个时刻萌生出想要努力的念头。”
梁肆延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易玖,我是真没有那个心思,我觉得一心一意当个废物也挺好的。”
易玖看着她,白皙脸上透着一种对牛弹琴却又忍不住一弹再弹的冲动。
她静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辞能够一针见血地让眼前这个草包少爷悔悟。
梁肆延差点被她这小脸拧得皱巴巴的样子逗笑,他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似乎没什么耐心再继续这个话题:“行了行了,想不出来别想了。”
“你看到别人靠自己的努力在台上闪闪发光的时候没有向上奋斗攀爬的冲动吗?”
她娓娓而谈,从容不迫,像念经的小尼姑,又像蛊惑,也像劝诫。
说着说着,易玖靠近了些,观察着他的一形一态。
她在观察他,他也在观察她。
借着客厅的灯光,梁肆延都能看见她脸上细软的绒毛,和亮亮的杏眸。
“在山底躺着,一定比在山腰上攀爬幸福吗?”易玖又问。
梁肆延勾着唇,语气里的嘚瑟一点儿也没克制住:“万一我已经在山顶了呢?”
“梁肆延,你真的觉得你在吗?”易玖歪着脑袋,笑了一下,肩膀放松下来,“你不想出国,但是我认为你一定会出国的,你拗不过梁叔叔的。这次,你拗不过他,因而没有完成自己喜欢的事情,以后的以后,你还会有更多的事情无法依照自己的意愿轨迹而行动。这样,也算在山顶吗?”
她用最直白的话戳破了梁肆延早就知道但是刻意忽略的事实。
“那你呢?”梁肆延沉默片刻,微挑着眉,脊背莫名绷得有些许紧的,他问,“你会爬到山顶吗?”
“生如芥子,心藏须弥。我会的,而且我会爬得比谁都高。”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真挚带光,似星星挣脱厚重云层,脱颖而出,又像小小的漩涡,带着强劲的吸引力,诱使人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起初,梁肆延觉得一定是那个诡异的梦的缘故。
正是十七八岁,烈火正旺的年纪,一定是这场少年春梦的私密性才让他对易玖产生了奇怪的感觉。
可是如果开始是因为那场少年春梦,那这次,梁肆延断定,这充满着危险气息的青春期里,他真的喜欢上易玖了。
手里已经空了的可乐易拉罐被梁肆延捏得变形,在静谧的客厅咔嚓作响。
梁肆延看着易玖认真的眼神,笑了笑:“嗯,既然我们小十都这么提点我了,那我就考虑一下吧。”
考虑一下,关于好好学习的事情。
要是真不是学习的那块料,就再放弃吧。
国庆回来之后的一个星期,学校里的运动会即将如约而至,每个人都很兴奋。
除了,尖子班。
大课间下的第三节 课就是体育课,易玖没回教室,她和从毓晗去小卖部买了包棒棒糖和两瓶香蕉牛奶和草莓牛奶,两个人拿着拿了四根吸管,一会儿你喝喝我的,一会儿我喝喝你的。
“小九,你运动会报名了吗?”从毓晗问。
易玖想起体育委员难得从题海中挣脱出来,哭丧着一张脸,东求求西求求,恳求这个班的人报个名,所有人无动于衷。
她叹了口气:“没有。”她又补充,“但是可能会报。”
“什么叫可能?”
“就是——”易玖再次无法抑制地叹了口气,“就是可能会因为挨不住我们体育委员求我,然后我意志不够坚定就报了。”
从毓晗也叹了口气:“尖子班虽然成绩好,但是运动会啊篮球赛啊文艺汇演啊这种活动,根本找不到人参加的。”
“嗯。”不然也不会找到易玖头上了,她细胳膊细腿,一看运动天赋就为零。
“我跟你说,如果你们体育委员求你,你就报铅球、跳远、跳高、标枪,这一类的。”
“标枪还是算了吧,万一扎死人了呢?”
从毓晗起初觉得易玖在开玩笑,但是看到她拧着秀眉,一副认真又担忧的样子,忍不住直乐呵。
她捏了捏易玖的脸:“哎呦,怎么这么可爱啊九!”
易玖也捏她的:“你也是啊从从。”
两个人手挽手围着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期间看见樊江杨在和其他班的同学打球,正巧有两个女生站在篮球场外。
易玖快步走上去。
“怎么了?”从毓晗问。
“那两个就是给樊江杨送礼物的女生。”易玖急急忙忙说。
从毓晗拉住她:“那关你啥事,你这么激动?”该不会是吃醋吧......
CPbe警报响起。
易玖焦急:“我一定要告诉樊江杨,礼物是那两个女生送的,不是我送的,别让他再误会我了。万一他觉得我喜欢他怎么办呢?”
从毓晗慢吞吞地啊了声,整个人放松下来。
CPbe警报解除。
持续时间:5秒。
“哎哎哎——”从毓晗拆了根棒棒糖,塞进易玖嘴里,“人在说话呢,你过去的话你要说啥?”
易玖顺着她的视线去,那两个女生叫了樊江杨,三个人在那里不知道说着什么话,隔着老远都能看见女生的脸红通通的。
易玖想想也是,反正她俩会解释清楚的。
她不再多管,又和从毓晗一起顺着操场散步。
“水蜜桃的好好吃哦。”易玖惊讶地看着棒棒糖。
“嘿嘿是吧,我也觉得,水蜜桃的最好吃,然后是菠萝的,树莓的最难吃。”
“嗯嗯。”
夏天晌午的光跃动在她的眉间,发梢,整张脸几乎透白,水润的唇在糖水的侵蚀下更显得艳红。
“既然没长残的话,真的很想知道你初一的时候到底长什么样啊......”从毓晗叹了口气,惋惜地自言自语。
“长残?”
“对啊。”
“可是我们不是一个月前才认识吗,怎么能算长残呢?”易玖笑着说,“从从,你的用词不对哦。”
从毓晗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她哈哈干笑两声,打着马虎眼。
“那——”从毓晗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小九啊,你也长这么大了......”
易玖怎么觉得这话不太对呢。
从毓晗明明和她同龄,这话一出颇有一种比她年长一轮的慈祥感。
“你有没有喜欢的男生呀?或者,你有喜欢过男生嘛,是什么类型的呀?”
易玖一愣,脑海中兀得浮现梁肆延那张脸。
想到初次见面时,他笑着调侃:妹妹,一路顺风可不兴说啊;
想到时隔五年再次相见,他来机场接她;
想到自己一个人在食堂吃饭,他坐到了自己的对面;
想到他知道自己想要飙车后,带她去追赶京北城的日落;
想到他真的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去看了人民日报;
想到他说,女孩子也可以学理,少刻板印象了......
咦,才来京北一个半月,他们之间已经留下了这么多深深浅浅的印记了吗?
好像发生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好奇怪。
易玖一句话也没说,像是陷入了沉思。
从毓晗紧张兮兮地咬着已经吃完了的棒棒糖的棒子,看着易玖本就粉白细腻的脸颊上渐渐透出一层暂时无法消下去的红晕,以及嘴角那漾起的一抹梨涡浅笑。
她的小九,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而且不是过去式,是正在进行时。
是谁呢?
第24章 🔒肆意
“嗨, 小从!”远远的,有三个女生走过来,穿过外部到国内部的长道。
从毓晗起先没反应过来, 她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
在看清楚的那一瞬间, 易玖听见她不加掩饰地叹了口气。
文雪走在最前面, 古晨露和卓萱走在后头。
“小从,你们上体育课啊?”文雪熟稔地打着招呼。
从毓晗点点头。
文雪又把目光移到易玖身上,笑了一下, 当做打过招呼后便把视线移开。
“你们呢?”从毓晗客套地问。
“萱萱来找她男朋友。我和露露来还东西。”她晃了一下手里的帽子。
“哦。”从毓晗根本没兴趣知道这个, 她拉起易玖的手,“那你们去吧,我和我朋友再逛逛。”
“好。”三个女生往国内部的教学楼走。
经她们一打岔, 从毓晗心眼大,早就忘记了自己刚刚在说什么,她又和易玖嘻嘻哈哈地说着班里发生的趣事。
只是, 易玖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叫文雪的女生手里拿着的帽子。
帽檐侧边独特的印花刺绣,很眼熟。
就像,梁肆延国庆第一天的晚上出门戴着的那顶。
易玖最后还是在体育委员的百般纠缠下报名了运动会, 她听从毓晗的,准备报铅球和跳远,然后看到那张体育参赛名单上, 铅球、跳远、标枪都被报满了。
原来大家想的都是一样的啊。
易玖咋舌, 她看着剩下的长跑和短跑。
短跑, 是丢脸去的。
长跑, 是受刑去的。
“真的不能不报吗?”易玖苦着张脸。
体育委员挠挠头:“我把跳高让给你, 我去长跑, 你再选一个田赛, 可以吗?”
体育委员都这样说了,易玖只能点头:“那就跳高和八百吧。”
“八百没了,只有一千五和三千。”
“......???”
此情此景,她能说什么呢?
“一千五吧。”她艰难地扯出一个笑。
樊江杨凑过来,冲易玖竖了个大拇指:“哦呦,牛哇牛哇,你还能跑一千五呢?”
易玖没搭理他,她下巴支着冰凉的课桌,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力地说:“能吧,反正也不会跑死。”
相比于尖子班这种报名都报不齐的状况,L班就截然不同了。
梁肆延坐在最后排,靠着墙,腿架在外侧的椅子横杠上,一副悠哉悠哉的大佬模样,手里却捧着本语文书。
廖暨凯挠挠头,把运动会报名表递给他:“梁哥,您这是?”
梁肆延扫了眼表格:“没人报的给我报两个。”
廖暨凯啧啧两声,一旁的体育委员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梁哥,你是我的神。”
“梁哥,你这语文书里夹着小黄书?”廖暨凯没忍住问。
梁肆延慢悠悠地昂了声:“你猜?”
贱嗖嗖的模样。
“那您这是?”
梁肆延挑挑眉,慢条斯理道:“被小尼姑点化了一番,准备回头是岸。”
廖暨凯想了一下:“小尼姑?明月啊?”
梁肆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廖暨凯也开始点化他,意有所指道:“若菜光版小尼姑?”
一点就通。
若菜光版的小尼姑,是怎么样的呢?
梁肆延突然回想到最开始的那场梦。
梦里,她跪坐在他面前,歪着脑袋,软声软气地唤着他的名字,梁肆延那三个字,在她的粉润的唇间溢出,像勾人魂魄的钩子,每一个字都是那么地抑扬顿挫,燕语莺声。
她的身体柔软,像在触摸着棉花糖,又像深陷洁白的云朵里,手指拂过之处,尽数化开成水。
那宽大衣服下的风景,一点都不像十六岁,是勾人的......
“梁哥?梁肆延!”廖暨凯的手在梁肆延面前滑了一下。
廖暨凯深吸了一口气,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人在做马克思在看,梁肆延发什么春!
梁肆延突然被打断思绪,回过神来。他喉咙紧绷着,胸口突然涌起一股热流,像被甜腻的棉花糖齁了嗓子。
他卷起语文书就往廖暨凯肩头打去:“在这神圣的校园里瞎几把说什么呢!”
而后眼神不自觉地透过窗户,飘向楼下尖子班的位置,说话的声音轻飘飘的:“真肮脏啊你。”
廖暨凯:???
他说啥了啊就肮脏。
董施就坐在前头,看着是在玩手机,其实心绪都飘到了后面两个人的对话上。
那个小尼姑,是谁啊?
会是他喜欢的人的代称吗?
是否就是易玖呢?
“梁哥,外面美女找。”男生在门口吼了句。
“美女?”廖暨凯狐疑,“小尼姑啊?”
梁肆延扯了扯嘴角,有些无语:“傻逼。”
他把书丢在桌上,起身往外走。
廖暨凯看了看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妈的,长得帅身高不过一米七,身高一八八的丑如河童,怎么这长得帅又长得高全给梁肆延这狗占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