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有病。
姚峰上岗时可没训练过这套,他正思索着该如何回答,却听见梁肆延自言自语:“管她喜不喜欢,反正我喜欢。”
江婉柔说错了一点,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看遍国外的风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着十八岁那年最美的风景,未曾改变。
梁肆延在从毓晗那里得知易玖来了京北读研,彼时他还在洛杉矶读研。他用尽过去数十年间从未有过的努力和野心,爬到这个位子,就等着与她相见。
他知道两人总会再见,却没想到是在今天,在这个毫无准备的初春。
她每次出现在他的世界里时,总是令人毫无防备。
梁肆延说不清看见她时的情绪,对视的那一瞬间,心底像汹涌海浪,肆意翻腾着,可是他的脸上却还是保持着镇定。
不能,自乱阵脚。
莫名的,梁肆延想到了那条不留余地的短信,那是在易玖回宁城之后不久,她发给自己的第一条信息。
那时的他满心欢喜地点开,却又在看到那条信息之后颓然落寞。
字里行间厌恶之情了然。
易玖肯定很讨厌他。
所以梁肆延要想个办法,勾引她。
地铁拥挤,快到大学城站时易玖才有位子坐。
她坐在最边上。
易玖说不明白对梁肆延的情绪。
那个看似友好的分开并不友好,以至于再次见面时她整个人大脑神经混乱,她不想去理自己已经乱成一团的思绪。
易玖回寝室前去食堂买了碗米粉和奶茶,她走在路上看着手机里的消息。
阅丽工作群里,还有层出不穷的消息。
易玖感叹,她们居然还没有下班。
这份感叹持续到晚上十一点半,易玖把论文改完,她照例扫了眼微信,群里交流不止,居然还在工作。
第二天,易玖照例去上班,她刚进门就听见里面交谈声不止。
大家围着卢佳佳闲谈。
“你这是一晚上没睡?”Talin语气夸张。
卢佳佳没精打采地应着。
顾佳丽:“通宵赶稿,小心猝死。”
卢佳佳翻了个白眼:“早死晚死都得死,不差这一会儿。”
顾佳丽:“到底是采访梁总,就是不一样。”
卢佳佳:“是啊,毕竟有别于那些会揩油的老油条,肚子里没半两墨水还动手动脚眼里猥琐,采访梁总就不一样了,堪称赏心悦目,半夜写稿的时候我都精神气十足。”
顾佳丽气结,采访豫商金融高管的任务好死不死就落到了她头上,谁不知道那个老头一把年纪才爬到那么点职位,看见漂亮小姑娘眼里放光,看得人直恶心。
卢佳佳就采访了个梁肆延,又不是成了瑞华女主人,在这里阴阳怪气谁呢。
正说着,她看见易玖进来:“易玖,把昨天的录音内容整理一份发我。”
易玖应着,立刻开始工作。
中午易玖在外面吃过饭,吃到一半群里有人说想喝咖啡,然后不知怎的买咖啡这件事就落在易玖头上。
易玖直接在群里回了消息:姐姐们,你们可以点外卖
她打完字正想发过去,又想起钱添和韩意蕴告诉她的哎呀嘛文学,她贴心地在最后加了一个【呀】和【~】。
就天天欺负实习生带咖啡吧。
易玖把消息发完之后根本不管群里怎么回,直接关了手机回到办公室。
她回来的时候正巧碰到程雯在卢佳佳的工位上。
“不通过?这梁总到底认真看了没啊,我前半个小时发给他的,半个小时他就看完了这篇稿子?现在可是午休时间,难为他吃着中饭还看我的稿。”卢佳佳不解。
程雯正听着她诉苦,顾佳丽突然煞有介事地问:“小卢,以往采访稿核对不都是通过公司邮箱发的吗,怎么这次改用微信了?”
此话一出,整个办公室无比默契地陷入一片尴尬与寂静。
卢佳佳难得占下风,正巧看到易玖,她像是找到了缘由:“我和小九都加了,微信上联系方便些,是吧小九。”
又拿她当挡箭牌。
易玖扯出一个笑,点点头。
卢佳佳抱怨归抱怨,抱怨结束之后还是又乖乖去修改稿子。
下午五点,卢佳佳的抱怨声第四次响彻整个区域:“不是,这小梁总到底是要我怎么改啊!”
易玖坐在位子上,好奇地看过去,卢佳佳整个人画着精致的妆容,面色却是天差地别的憔悴。
顾佳丽:“不是堪称赏心悦目嘛,这看着好像也不是很悦哦。”
卢佳佳没说话。
“哎呦小卢,你要是不行就让你这研究生给你看看嘛。”顾佳丽托着腮,继续输出。
卢佳佳有的时候真的很讨厌顾佳丽这张嘴,今天她就没占过上风:“行啊,小九,过来。”
易玖觉得自己真可怜。
她走到卢佳佳身边,听着卢佳佳给她布置任务。
那就是——
她也写一版。
顾佳丽:“啧啧,小九,你这可得好好写,这可是梁总第一个采访报道,你要是写好了,媒体圈能有你一个名字。”
易玖觉得顾佳丽真会画饼。
顾佳丽觉得卢佳佳绝对会拿易玖的稿子当自己的。
卢佳佳觉得顾佳丽这人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暗流涌动,Talin目光在三个女人间梭巡,悠哉哉地嗦了口咖啡,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他已经准备就绪,就等时间一到背包下班。
初次写稿,易玖觉得十分艰难,她在办公室待到八点,耳机里循环着梁肆延的录音,她认真地写着稿子。
该说不说,梁肆延的声音真的很好听,沉冷磁性,像夏日里翻滚着的海浪,甫一开口,那声波轻拍着耳廓,泛起涟漪。
再次整理他的回答,易玖才发现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有条有理,信息之间环环相扣,这是多年阅历和知识底蕴所造就的。
这人这几年到底干嘛去了,堪称脱胎换骨。
从毓晗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易玖还在写稿子,静谧空间里,电话铃声突然在耳际炸开,她吓了一跳,接起电话。
“小九,我给你发的消息你怎么没回呀!”从毓晗撒娇。
易玖忙点开微信,从毓晗发了一家西餐厅,约她周末一起吃饭。
“好的吃吃吃,我在写稿子,没看见。”
“实习生都开始上手啦!”
“对呀。”
“写的什么呀?”
易玖一顿,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如实说:“写梁肆延。”
电话那头也是默契地沉默片刻。
“你们见过了?”
“嗯。”
“你加班就是在写关于他的人物刊?”
“嗯。”
“那你现在——”
“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这是工作。”
她这副义正言辞的样子倒让从毓晗没话说,她哦了声,又问:“那你什么时候下班呀?”
易玖如实回答:“不知道,应该要很晚了,那边一直不过稿,时间要来不及了,我想在这里写完。”
“那你赶不上地铁回学校了啊。”
“末班地铁是十一点,还有两三个小时,我应该可以写完的。”
从毓晗听到这话,就不打扰她了,让她赶紧写完。
挂了电话,从毓晗鼓着腮帮子,看着清吧U型吧台上正在抽烟喝酒的三个男人,时不时有打扮艳丽的女人上前要联系方式。
真不愧为暴风中心,自带所到之处都能吸引旁人眼球的气场。
从毓晗怒从心底起。
她没好气地坐到连洲身边。
“我的大小姐,您又怎么了?”连洲看着她。
从毓晗对上梁肆延的视线,对方叼着烟,晃了晃酒杯,语气挑衅又随意:“这么久没见,被你梁哥帅到了?”
说话间,喷薄白雾上涌。
“万恶的资本家。”从毓晗低声咒骂。
资本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有事?”
从毓晗:“有人在杂志社里改稿改到有可能赶不上末班车,有人在这里吃喝嫖赌吞云吐雾,这社会两级分裂能不能好了!”
沈邵闻不满:“从毓晗,嫖赌在哪里,小心我告你造谣。”
从毓晗:“谁坐被告席还不一定呢。”
沈邵闻:“......”
梁肆延翘着脚,低着头晃着手机,手机一角在桌面上敲了敲,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了。”他干脆利落地放下酒杯。
沈邵闻皱眉:“一口都没喝呢就走了?”
奈何对方头也没回,随意地摆摆手,高大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临近十点半,易玖还没写完,她把内容备份到微信助手上准备回寝室接着写。起身的时候才发现卢佳佳也没走。
“佳佳姐。”易玖想了想还是叫她,“我先走了。”
卢佳佳也快好了,她点点头,不准备和易玖一起走。
四月初的天气还是微凉,夜里露水重,风大。
易玖出了杂志社的门,照例往地铁站走,却被一辆欧陆吸引住目光。
很眼熟,车牌也是熟悉的连号。
她脚步定住,看着车窗移下,像是缓缓拉开的帷幕,剧中主角赫然出现。
骨节匀称的手搭着方向盘,指尖毫无节奏地轻叩,霓虹灯光影在梁肆延的脸上缓慢流动,黑色立领夹克更衬得他颌面线条凌厉。
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溶溶月色里。
下一秒,他抬眼朝易玖站着的方向看过来,直勾勾地看着。
片刻不移。
易玖觉得她现在该做的就是径直走掉,或者在走之前啐一口唾沫在他脸上,然后再加一句:死骗子。
但是他是阅丽未来半个月的摇钱树,也许摇钱时间会持续得更长一些。
理智和现实都在告诉易玖,不能这么做。
所以她露出一个自认为非常完美的笑容:“小梁总,晚上好。”
梁肆延也笑着,漆黑锐利的目光紧紧凝在她脸上:“小十,晚上好。”
十你......大爷。
那个曾经是专属于他的特定称呼。
这个在她看来亲近又暧昧旖旎的昵称。
在两人不欢而散之后,他还可以这么随口说出,他居然还敢这么叫她。
梁肆延这副轻描淡写的样子,让易玖觉得在意这七年的人只有自己。
她忍住那些委屈,强装镇定:“那梁总,我先走了。”
“易玖。”他又叫她的名字,明明两人相隔几米,那若有似无的侵略感还是顺着春夜的风裹挟着易玖的周身,围剿着她的心绪。
易玖苦恼自己居然真的乖乖停下了脚步。
“听说你是因为赶我的采访稿才加班到这么晚的?”
废话,自己高中的时候八百字作文憋不出半个屁,现在都能对六千字的采访稿指点江山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
梁肆延挑眉,语气诚恳:“但我还是感到很抱歉。”
易玖客套笑着:“梁总您真客气。”
装个毛线,知道抱歉就赶紧通过,还有工夫在这儿猫哭耗子。
“所以,为了表达我的歉意,”他开门下车的时候,恰好吹过一阵凉风,使得他敞开的衣襟里灌满了凉意。
他踱步走到副驾驶的位子,打开车门,眉眼被路灯晕染得有些温柔,“我特意来送你回学校。”
第39章 🔒心动
梁肆延说这话的时候, 银白的月光恰如其分地抖落在他的眉眼处,瞳色显得有些淡,又有些温柔。
在易玖看来, 梁肆延这人一直都是奇奇怪怪的, 好看皮囊之下不知道装着些什么。
高中时, 他若有似无的接近,似是而非的暧昧对话,还有那双她自以为透着喜欢的好看眉眼, 无一不在向易玖透露一个彰明较著的讯息——
他喜欢自己。
于是她鼓起勇气, 毫不犹豫地撞了南墙。
结果显而易见,那个寒冷的冬天猝不及防地回咬了她一口,她的伤口在天寒地冻之中裂开、流脓, 又愈合、发痒。
是她自己识人不清,她认。
可是现在呢,他现在这些举动到底是为哪般?
易玖语气生硬地拒绝:“不好意思梁总, 我有人接。”
“哦?”
“是的,坐惯了欧陆,想换换。”
“换什么呢?”
“换个比欧陆更贵的。”
“多贵?”
“少说也得千万吧。”
“哦。”梁肆延眼里掠过毫不掩饰的玩弄意味, 他慢悠悠地说,“地铁啊。”
如果杀人不犯法,如果双肩包里的平板电脑可以化作石砖, 她真想砸死他算了。
易玖不着痕迹地扯了下嘴角:“嗯。”
梁肆延笑着, 眉眼间尽是松散意味:“那我现在去考地铁驾驶证还来得及吗?”
易玖也笑, 嘴角笑意比他还大, 说出的话却带着刺:“那您载那么多人, 哪还顾得到我啊。”
梁肆延挑眉, 不置可否:“你说的对, 所以还是赏脸坐坐我的欧陆吧,这里只有过你一个人。”
日......
梁肆延漂亮修长的手指叩了叩车顶,眉眼潋滟笑意,带着勾人诱惑:“上吗?”
直至车快开到人大校门口,易玖都想不明白她怎么就上了这个人的车。
“稿子不是我故意卡你们,内容上不够简洁,精准度也不够。”前一个路口正值红灯,梁肆延靠着靠背,习惯性要拿烟,之后又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