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夏——关抒耳
时间:2022-06-18 09:16:33

  “梁总,来一根?”胡恣忠拿出一包金中支。
  “不好意思,胡主编,我们梁总只抽蓝尚。”姚峰说。
  “哦哦好的。”
  两人聊了几句,梁肆延突然说:“上次来采访的那个记者还不错。”
  胡恣忠很快反应过来:“小卢啊,她这人是不错——”
  “不是,那个实习生。”梁肆延打断他的话。
  胡恣忠这次没太反应过来,他在心里疑惑着。
  他说的是易玖?
  这个梁总居然会去记得一个实习生的表现?
  “哦,小九是挺不错的。”胡恣忠到底是老职场人,只一会儿工夫,心里已经心知肚明。
  所以剩下的时间里,胡恣忠总会把话题扯到易玖身上,看着梁肆延每每已经对对话厌烦又在听到易玖的名字之后强打起精神,胡恣忠心里已经有数了。
  胡恣忠回包厢的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几个人说说笑笑,直到晚上十点半,服务员来告知还有半个小时即将打烊。
  易玖心里乱的很,早就想回去了,她最先开口,以学校离得远为由借口回家。
  原本像易玖这样的实习生,走就走了,大家也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就作罢,却不想胡恣忠突然说:“小九,回去路上小心,周一见啊。”
  易玖正在穿外套的手一滞。
  她眨了眨眼睛:“好的。”
  出了门她还在奇怪这位主编居然还特地和她打招呼。
  梁肆延回了包厢之后,又开始了第二轮喝酒,在厕所吐了一次,这次他喝的有点克制。
  一想到易玖也在这家日料店,他就没心思再多谈了。
  他指腹摩挲着玻璃酒杯,镜面上露出包厢四周变形的景致。
  服务员来提醒时间将到,要打烊了,梁肆延再没太多兴致和心思了。
  “姚总,吴总,你们喝着,我先回去了。”梁肆延扯出一个笑,敷衍地说着。
  他和姚峰出了包厢,不想正好看见阅丽的包厢就在自己前头,他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用力揉了揉眼睛,看见易玖小心地把门阖上,发尾微微蜷曲蓬松,乖巧地搭在颈窝处,雪白皮肤与黑发相衬着。
  “梁总。”姚峰眼看梁肆延下意识要上前,突然说,“您这样上去肯定又要吃闭门羹了。”
  梁肆延睨了他一眼,薄唇紧绷,眼底透着冷淡气息。
  “要不您装醉吧,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梁肆延一脸看傻子的模样看着他:“我他妈装醉,让她给我送哪儿去啊?回她宿舍?你是不是想让我睡她学校门口?”
  姚峰从口袋里掏出他的车钥匙,钥匙圈上还挂着梁肆延在京北的房子钥匙:“送您家啊。”
  “你当她跟你一样蠢,她肯定会问你怎么不送?”
  “我老婆在医院生孩子,我不去也太过分了吧。”
  梁肆延:“......”
  梁肆延觉得这种坑蒙拐骗的事情也太傻逼了,还夹杂着一丝猥琐,他根本做不出来。
  姚峰也不多劝,只是平静地说:“易记者走过来了。”
  下一秒,梁肆延眼睛一闭,一副站都站不稳的模样。
  姚峰:操哇,入戏入得比谁都快。
  “梁总,您说您没事喝那么多干嘛呀!”姚峰焦急地说,五官皱成一团,声音快要响彻这条走廊。
  “哎呦梁总啊,还是身体要紧啊!你这样胃会喝出毛病来的!”他一遍一遍地叫着。
  易玖丝毫不意外在这里看到梁肆延。
  她叹了口气,只觉得梁肆延的出现可真像大数据带给人的馈赠,只需自己的视线多停留一会儿,日后的时段里,他就会频繁出现,即使按下了不感兴趣,照样在你的眼前与心间横行霸道。
  她本想无视,可是一想到刚刚饭桌上的话,她还是走过去,轻声问:“他喝醉了?”
  姚峰点头如捣蒜:“就是啊,跟他说不要喝这么多,结果——”
  易玖也点点头,扫了梁肆延一眼:“那你们早点回去。”
  这就没了啊?
  姚峰哎呦了一声:“易记者,我们梁总喝成这样,能麻烦你把他送回家吗?”
  易玖蹙着眉,认真地发出疑惑:“你怎么不送?”
  “我是真脱不开身子,我孩子在医院生老婆呢。”姚峰一脸为难。
  “......”易玖没听明白,她直愣,“啊?”
  “哦,我老婆在医院生孩子呢。”
  易玖扫了眼梁肆延,面上染着醉红,头发凌乱,身上全是酒气,的确是醉了的模样。
  但是她就是不相信,梁肆延这种以前天天混酒吧的玩咖可不是会喝醉的那类人。
  “易记者,拜托了。”姚峰连人带钥匙,丢垃圾似的一齐打包给易玖。
  没了姚峰的搀扶,梁肆延整个人扑在她怀里,头靠着她的颈窝,沉重呼吸混合着浓重酒精的味道。
  易玖堪堪撑住他,她打心眼里觉得梁肆延联合着他助理在骗她。
  她把钥匙还给姚峰,企图把人也还给他。
  “易记者,你这是......”
  “别骗我了,他在装醉。”易玖面无表情地说。
  操啊,这梁总喜欢的女生怎么这么聪明啊。
  “怎么会呢?”
  易玖也不再跟他废话,直接把装醉的梁肆延推给他,姚峰当然不接了。
  易玖不耐烦了,她用尽力气推开梁肆延:“烦死了你!”
  哪知梁肆延眼睛根本没睁开,整个人重重地跌倒在地,脑袋磕着冰冷的墙面,发出极为沉闷的一阵咚声。
  姚峰:我要死了......
  易玖:真醉了啊......
  梁肆延:我日......
  易玖和姚峰对视了一眼,她慌慌张张地蹲下身子,两手贴着梁肆延的脸颊,语气里充满歉意:“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真的醉了。”
  她焦急地去看他的额头,拂开凌乱的碎发,那里很快起了红肿,柔软的指腹轻轻摸了摸:“对不起啊梁肆延。”
  梁肆延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尾通红一片,走廊上的灯打在他冷白皮上,那漆黑碎发随意地垂在眉眼处,平添了脆弱感。
  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如今落魄地倒在地上,满脸颓丧醉意,额角红肿。
  可是即使是这样狼狈地倒在地上,还是盖不住他的矜贵。
  他哑着声,好半晌才挤出一个字:“痛。”
第41章 🔒心动
  此刻的走廊上, 来往都是端着餐盘的服务人员,看见三人在这里,皆是忍不住投来好奇目光。
  梁肆延醉醺醺的, 声音又低又哑, 他的手掌覆盖在易玖贴着他的脸的手上, 白衬衫袖口卷到了手肘处,露出的小臂精瘦又结实。
  半晌,他又用头蹭了蹭她的掌心, 语气里满是委屈:“好丢脸。”
  姚峰被这一通操作看的目瞪口呆, 他已经分辨不出梁肆延这是真的还是装的了。
  操啊,另辟蹊径,也行。
  “你也知道丢脸啊。”
  梁肆延点点头, 一点儿反驳的意思都没有:“嗯。”
  点头的时候,他柔软的头发悉数划过易玖的指尖,易玖的心突然一软。
  易玖问:“起得来吗?”
  梁肆延:“嗯。”
  他的手肘搭着易玖的肩膀, 脸颊贴着她细腻白嫩的颈窝,那额前碎发惹得易玖脖子有些痒。她轻轻啧了声,梁肆延眼睛半睁着, 有些朦胧,漆黑瞳仁里似是沾上了层薄雾色,看着有些可怜。
  “对不起啊。”他说。
  易玖不知道他在对不起些什么。
  “头发太刺了, 明天就他妈去剃光头。”
  易玖真的无话可说, 她静默了几秒, 觉得有些好笑, 又觉得心疼弥漫上来, 心口那份无法名状的情感汹涌又热烈。
  她又把视线转向姚峰, 伸出手:“他家住哪儿?”
  姚峰赶忙把钥匙给她:“江湾豪庭。”
  “你不去看你老婆吗?”易玖好奇。
  “去了去了, 现在就去。”姚峰说完,装作急匆匆地朝外跑。
  太好了,他明天是不是能加薪了!!!
  易玖打车打到江湾豪庭,看着那□□上明晃晃的大额数字,她又看了眼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梁肆延,这笔钱一定要问他报销了。
  这里是京北数一数二的富人区,鹅卵石铺陈的蜿蜒小道旁栽种着馥郁芳香的金边瑞香。
  易玖绕来绕去终于找到梁肆延住的那栋,她打开门,看着身边的梁肆延:“走吧梁肆延,回家了。”
  易玖声音低低的,似哄。
  梁肆延突然不走了,他站在门口,脚步像被钉住。
  屋内没有开灯,只有走道上的灯开着,他一般身子在光亮中,一半陷入黑暗,浓稠光影交错间,五官深邃,高挺利落的身形却显得那么落寞。
  他两手轻捏着易玖的肩膀,脑袋磕在她的肩膀处,声音因而沉闷。
  “怎么了?”
  “小十,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回家了。”
  这个夜晚,一切喧嚣就如同关闸的水,被尽数压下,整个空间里静谧无比,静谧到易玖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这么多年来,她几乎没有那么大的情绪波动。
  可是却在这一刻,在梁肆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再次如决堤潮水,奔涌而来。
  是啊,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回家了。
  以前,他们都是一起回家的。
  有时候,梁肆延放学前去打篮球的时候,她就坐在篮球场边,一边看书一边等她打完,然后一起回家;有时候,她会在校门口喝着牛奶,和从毓晗聊着天,谈论学校里的帅哥,他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然后轻轻薅着她的后脑勺说:最帅的那个天天跟你混在一起,你还看别人干什么......
  可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回家了。
  他们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一起回家了,他们已经很多年没见了。
  易玖任他这样靠着自己:“那为什么会这样呢?”
  梁肆延是真醉了,又是被撞了一下,又是感冒,脑袋连同着身体都发烫,说不出一个字。
  易玖感受到自己锁骨处传来的滚烫,她手背碰了碰他的脸:“你发烧了。”
  梁肆延没说话。
  易玖把他拉进屋里,扶到沙发上。
  梁肆延一沾到沙发,就歪歪斜斜地倒下去,随手拿着枕头盖住自己的脸。
  “你家有蜂蜜吗?”
  梁肆延没回答她。
  易玖打开冰箱,找到蜂蜜,兑了温水。她端着蜂蜜水,走到梁肆延跟前,两腿跪在沙发前。
  她把枕头拿开:“梁肆延,喝点蜂蜜水。”
  梁肆延翻了个身,手背捂着眼睛:“不喝。”
  “不行,快点。”
  男人还是没动静。
  易玖捏着他的手,又是恐吓又是催促:“你信不信你不喝我就给你喂头孢。”
  “你要害我。”他低垂着脑袋,黑发乖顺耷拉在眉眼处,有些委屈,像一只大型犬类动物,粘人又腻歪。
  “对,我还在柠檬水里兑了□□,你喝不喝?”易玖顺着他的话。
  “喝。”梁肆延神志不清,他呼吸沉重,“你喂我屎我都吃。”
  “......”
  他挣扎着起身,像完成任务一般把蜂蜜水喝完之后又是重重地倒在沙发上,自暴自弃道,“好了,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这句话说完,他再没发出任何声音,彻底睡着了。
  易玖仍是保持着跪着的姿势,忍不住盯着他看。
  今夜的天空墨色稠如一盘黑色的颜料,月亮高悬天边,银白色的光如一匹柔和的纱照进房间里,成为了这个小小空间里的唯一光源。
  她手肘撑在沙发上,借着那细微光影,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滑过梁肆延的眉眼,然后是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那薄唇上,她的指腹摩挲着他柔软的唇,像在描绘一副最绚丽的油彩。
  梁肆延的脸总是带着锐气和攻击性,但是不说话的时候,浑身上去敛去了戾气和乖张,垂着的眉眼处尽是温柔。那衬衫的扣子被他随意解开。
  多年不见,他还是习惯地反戴着玉佩。
  “小十。”
  “嗯?”
  “为什么要对我说那些话......”
  她的心一滞,像被人用力地捏了一下,发涨发酸,她红着眼睛抬起头,以为梁肆延在叫她,却不想他只是喝醉了,梦呓着她的名字。
  哪些话?
  易玖不明所以,她想了想,平心而论,自从见面开始,她说的每句话好像都很过分。
  “好想你。”
  她还在思考着,就被梁肆延的第二句话打断。
  他在梦里说,想她。
  那些长年累月压抑在心底的情绪,那些她努力将其转化成厌恶的喜欢与悸动,那些多年未见的思念,在这个静谧的夜里,通通发酵出来,在这个空间里狂舞。
  易玖眼睫轻颤,脸颊贴着他的胸口,长发随意地披散着。
  “我也好想你啊梁肆延。”
  凌晨四点,梁肆延被裤兜里的手机震醒。他抬了抬手,身上的薄绒毛毯顺着手的弧度掉在地上。
  他烦躁地啧了声,才发现自己的喉咙痛的厉害,神经也是又躁又跳,头疼的要命。
  迷迷糊糊地拿出手机,看也不看,接通了就放在耳边。
  “先生您好,这里是明德教育中心,我们这边推出了亲子......”
  “老子还没老婆呢。”烦躁地滚出一句话后,梁肆延掐掉手机,随手丢在一旁的茶几上。
  傻逼,谁家销售凌晨三四点打骚扰电话。
  他躺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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