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啊......”她哽咽着。
梁肆延绷直了唇:“嗯。”
那张她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写下的情书还是被他看见了。
她以为他永远见不到这封信,永远也无法知晓少女十六时那颗青涩稚嫩的心。
她忍着酸涩,极力压制着胸腔内汹涌起伏的情绪,可是这就如同来势汹汹的海浪,只需一个浪头便一下子将她装出来的冷静围剿了个彻底。
她紧紧攥着衣角,眼眸里沁着泪。
“就一张破纸还留那么多年。”易玖轻声说。
说话间,唇摩挲着他的胸口处,像羽毛拂过清波,带来意料中的涟漪。
“不是破纸。”他否认,“我死了也要带进棺材里。”
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少女最真挚的情感,于他而言,才不是废纸。
就这一句话,易玖被他逗笑,她脸颊红红的,眼泪也落个不停,她边笑边抽抽噎噎地说:“那你以后要是火葬呢?”
梁肆延捏捏她的脸:“你怎么总是问一些让我无法回答的问题。”
“哪有老是问啊。”
“哦,刚刚在地下车库,你说什么你忘记了?”
易玖眼里水汽还未压下,脑子却已经回过神来了,她揉了揉眼睛,一副耍赖皮的样子:“头好痛,我要睡觉了。”
梁肆延:“......”
他失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把放在一边的蜂蜜水递到她唇边:“喝了再睡。”
易玖听话地喝下,梁肆延拿着已经空了的玻璃杯往外走,走到一半又折回:“喝完酒不能洗热水澡,知道了吗?”
易玖乖乖点头。
“我走了。”梁肆延说,“赶紧睡觉,别看手机了,知道没?”
易玖水灵灵的眼睛直勾地盯着他,看着他走到一半又走回来,重复了两三次。
她有些不耐烦:“你要是不放心我就跟我一起睡。”
梁肆延有的时候真的挺想掰开易玖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站在原地,很轻地笑了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易玖脑子还有点昏胀,她摇摇头,一副不甚勉强的样子:“算了,你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梁肆延看着她摇摇晃晃地钻进被窝里,无奈笑笑,刚走到门口要给她关门,就听见她若有似无的感叹,声音低得不行,却就是好死不死地钻进梁肆延的耳朵里:“看来添添和从从说的是对的,你就是撸多了,现在年纪大了不行了。”
第54章 🔒心动
梁肆延觉得事态这样进行下去非常可怕。他低头看了看自己, 又回头看着易玖,想到那些夸大其词的聊天记录,他觉得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 不然对不起自己, 也辜负了自己的老二。
苍穹低垂, 星光点点密布,弯月斜斜挂于天空,从落地窗外看, 窗外直矗云霄的高楼大厦的轮廓坠入夜色中, 模糊难辨。
室内却是与窗外全然不一的景致。
气息充斥着、溢满着空间里。
每一声都像盛夏的海浪,在她心底拍起轩然涟漪。
天色已然暗成一团,沉得让人睁不开眼, 银白色的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易玖可以看到窗外的径直逐渐沉浸在厚重夜色里,壁灯幽幽光点直直打下来,几乎让她眼前有些迷朦。
窗外夜色从昏暗变得更暗, 浓稠如墨,漆黑得吓人。台风狂烈拂动的声音和室内声音再次漫天席卷。
浴室水汽氤氲弥漫成一片白雾,连磨砂的玻璃窗上都大雾一片。
易玖实在没力气, 白藕似的胳膊放弃挣扎般耷拉在他的肩膀处,任由他摆布。
她发呆似得盯着那磨砂的玻璃窗,突然说:“这场景和闪灵好像啊。”
“......”梁肆延实在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想到这个, “您挺会煞风景啊。”
易玖没力气再回答了。
折腾了半宿, 她困得要命, 脑袋沾着床, 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梁肆延看着她窝在自己怀里, 侧脸恬静, 没由来的, 他突然想到刚刚在酒吧里时,蒋晗打来的那通电话。
他不知道蒋晗为什么会突然打来电话。平心而论,梁肆延随意惯了,从小养尊处优众星拱月般的环境,使得他面对什么人和事都是傲慢而恣意的。
可是面对蒋晗的电话,他很紧张,没由来的紧张。
酒吧吵闹,他特意跑到外面去接,甚至都不敢让蒋晗知道他是一个个天天泡吧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这是梁肆延时隔七年再一次和蒋晗通话。
梁肆延明白,蒋晗和他道歉,只是关于七年前的恶语相向和那条短信。
“阿延,其实是小九让我和你道歉的。”蒋晗说,“我这女儿,一周前就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七年前的事情做错了。她说,我欠你一个道歉。”
蒋晗毕竟是长辈,这通道歉电话她斟酌了很久,可是易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蒋晗,她欠梁肆延一个道歉。
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晚辈向长辈道歉的道理。
蒋晗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连着一周给她打电话,像个小老师一样在她耳边念着经,实在觉得好笑。
梁肆延也低头笑了笑。他很早的时候就知道,易玖就是这样的人,没有虚伪又精致的利己,她永远直言无隐,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
如果今天是他做错了,她也会逼着自己和别人道歉。
“阿姨,我没放在心上。”梁肆延说。
蒋晗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但她还是说:“小九放在心上了。”她叹了口气,“其实小九和你,不一定合适,无论是从......”她欲言又止,片刻之后含糊其辞道,“其实从很多地方来说,你们的差距都太大了。”
“是的。”梁肆延忙不迭接过那话,“易玖很优秀,我差了她很多,所以我会更加努力,我会努力到配得上她的。”
蒋晗语塞,她并不是这个意思。
“也许你们现在相互喜欢,但是到了以后——”
梁肆延打断她的话:“阿姨,我没法设想以后的事情。我以后还一定会死呢。”
话音刚落,梁肆延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易玖的妈妈,他自知失言,刚要改口,就听见蒋晗和善地笑了笑:“你怎么和小九说的一模一样?”
梁肆延怔愣。
蒋晗也是沉默了一会儿,电话里只有两旁的呼呼风声。
过了一会儿,蒋晗叹了口气:“真的很喜欢小九吗?”
“是的,很喜欢。但是阿姨,如果你要问为什么喜欢她,那这题对我来说的确有点难。如果喜欢是带有理由的,那将来的某一天,我也一定会因为某个理由而不喜欢她。”他顿了顿,“我喜欢易玖,没有任何理由地喜欢她的所有。”
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最后,他听见蒋晗温和的语气:“小九说国庆才有空回宁城,你要是不忙的话,和她一起回来吧。”
易玖不知道梦到什么,她翻了个身,大半的被子都被她抢去。
梁肆延回过神来,放下手机,又把她捞回来,亲亲她的唇角:“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好吗?”
易玖实在睁不开眼,也不知道梁肆延在说什么,只觉得他一直在自己耳边说话有点烦。她嘤咛了一声,毛绒绒的脑袋又下意识往他怀里蹭。
梁肆延笑着:“行,当你答应了。”
易玖一觉睡到中午十一点,起床的时候脑袋酸酸涨涨,浑身也酸得散架。她拍了拍脑袋,四下望了眼,梁肆延不在房间里。
她习惯性看了眼手机,三姐妹的群里跟炸了一样。
点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从毓晗那句:你真牛啊!
她好奇地往上翻。
凌晨四点半,钱添发了条信息:从从,对不起,我把你哥那个了。
从毓晗回消息的时间是早晨九点十五:动词名词?
钱添:Doi!Doi u know?
从毓晗:@易玖速来,你添姐跟你沈哥睡了。
从毓晗:钱添你可真牛啊。
过了一个小时,从毓晗又发:@易玖,你周末不是也习惯八点起床的嘛,怎么回事啊你!昨天和梁肆延干嘛去了!
易玖抿着唇,昨天晚上的时候像电影回放一般在脑海里迅速掠过,相应的,她的脸红成一片,颤颤巍巍地在屏幕上打字:那个......
易玖觉得从毓晗仿佛守在了手机屏幕后面,在那三个字母发送过去的一瞬间,从毓晗立刻回消息:无语。
如此言简意赅又情绪饱满的两个字。
从毓晗:你们两个好他妈像高中说好了跟我一起跑八百米的同学啊。
易玖:什么意思?
从毓晗:说好了一起垫底,最后冲刺的时候全他妈冲我前面去了。
钱添虚心道歉:从从对不起。
易玖紧随其后:从从对不起。
梁肆延进房间的时候,易玖正躺在床上,把手机拿得高高的,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脸红成一片,边笑边打字。
梁肆延靠着门,随意敲了敲墙:“干嘛呢?”
易玖吓了一跳,手机一滑砸到脸上。
“嘶——”她吃痛地叫了声。
梁肆延赶紧走过来,语气担忧:“让我看看。”
易玖埋怨:“你吓我干嘛呀!”
梁肆延委屈:“我没吓你。”
易玖坐起身,一副要碰瓷的样子凑近了他:“你看我的鼻子,是不是都断了?”
只是刚起身,被子顺势滑下去。
四目相对,尴尬纵生。
但是这份尴尬只是对易玖而言的。
她看着梁肆延一愣,然后目光缓缓下移,素净的脸上再一次灼烫通红,拉着被子盖住脸倒下去,声音闷闷的:“好丢脸!!!”
梁肆延看着她紧紧地裹住被子,实在想笑,他俯身压上去,唇贴着她的额头:“不丢脸,这丢脸什么?”
“丢死捻了。”易玖的头还是埋在被子里。
话音刚落,她发现自己好像平翘舌不分了。
梁肆延应该没听到,不然这尴尬程度不亚于两个人在剑拔弩张地吵架时某一方突然放了个屁。
“丢捻?”梁肆延笑着,胸腔震颤,“宝贝,你什么时候ln不分了?”
他果然听到了。
易玖无力地闭着眼睛,拽着被子的手用的力道更大了。
易玖索性鸵鸟埋沙,她今天就躲在被子里不出去了,这张床就是她的坟,这辈子就是她的棺材板。
梁肆延也不再逗她,他大手抚着她额前乱糟糟的短发:“起来吃饭了。”
鸵鸟保持不动。
梁肆延眼见她这样子,挑挑眉,眼里勾着显而易见的蔫坏。他头垂得更低,学着她说话的样子。
他怎么可以学自己说话啊!
易玖好想喊救命。
“我不要跟你好了梁肆延!”
梁肆延点到为止,松开她的手腕,唇边的笑意还未散去:“这就不跟我好了?”
易玖头往旁边看,眼里泛着潋滟,但还是强忍着不看他:“你不许贴着我!”
听着梁肆延在她耳边说话,她痛苦地闭了闭眼,声音软软地挣扎着:“你刚刚说的起床吃饭了还作数吗?”
梁肆延真的笑得不能自已,他大力地揉了揉易玖的头发:“作数。”
梁肆延给她买了皮蛋瘦肉粥和油条,易玖看着这顿明显是早餐的配置有些不明所以。
“昨天喝酒了,今天吃点清淡的。”梁肆延解释。
易玖哦了声,往嘴里舀了一口后又说:“我有一点点想吃烧烤。”
“那晚上去吃?”
“好。”
于是临近傍晚,梁肆延带她出门绕了好远找了一家非常接地气的烧烤店。
易玖还抱怨为什么家附近就有商城,要跑到这边来。
等她到了才发现走这么远的路是值得的。
滨江商业广场一楼内的露天大排档里,灯火通明。露天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聊天的声音和炒菜声相互交错,烤肉升起的浓浓白烟给这里平添了一股生活气。
梁肆延给她拿了两瓶北冰洋,自己又拿了两瓶啤酒。
易玖看着他:“你要是喝酒了,那是不是又要叫代驾?”
然后代驾开到地下车库,他把她抱上去,他问她要不要再试一试......
按照昨天的流程,就是这样的。
梁肆延几乎是一眼看透易玖在想什么,他敲了敲桌子,好心提醒:“昨天醉的是你。”
易玖语塞,又弱弱地反驳:“没错,是你清醒地勾引我这个喝醉的人。”
“挺会狡辩啊。”梁肆延捏了捏她的脸。
正是炎热的天气,啤酒瓶身外冒了厚厚的汗,蒸汽顺着瓶身向下流动,在桌上形成圆圆的一滩水渍。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啊?”易玖问。
“我初中在这附近,经常翘课来。”
易玖咬肉串的动作一滞:“你初中就开始翘课啦?”
梁肆延拿着酒瓶,在桌角上一磕:“易老师,您有何高见?”
易玖可没有任何意见。
天边的晚霞如被打翻的绯色调色盘,一大片红霞晕染着远处的天空。这附近多为学区房,楼下有居民三五成群地散步遛狗,还有没来得及换下校服的少年们拿着篮球飞奔向篮球场占位。
枝头鸟叫蝉鸣,人间车水马驼,街头巷尾人声喧哗,交汇在一起,勾出烟火气。
其实易玖很喜欢在这种露天广场上吃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算半个文艺女青年。
她喜欢这里不怎么明亮的光,喜欢看路过的老爷爷叫卖鲜花,喜欢邻桌吃饭的女孩问男孩这张照片怎么拍的。
但她更喜欢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
两人正吃着,老板走出来的时候和梁肆延打了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