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谢][凋谢]】
医院的调味不重,都是些基础家常菜,黄瓜炒鸡蛋, 糖醋排骨, 玉米排骨汤, 在温降看来不算太差。
然而她光是看到迟越发来的那两朵耷拉下来的玫瑰,都能想象出他苦着脸吃糠咽菜的样子了,想了想问:
【要不我下午放学后来看你吧】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对面愣了一下,难得推辞:
【?】
【不用了,你好好学习,不用担心我】
【考试就剩三十多天了,别跑来跑去】
温降闻言,轻咬了咬唇,只得学着他的样子给他发:
【[凋谢][凋谢]】
迟越收到这个表情,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回味过来什么,伸手挡了挡眼睛,在已经看腻了的医院的天花板下躺尸装死。
她这个表情、应该是不能来看他所以觉得很失落的意思吧……?
--
大概是为了弥补他们之前几乎不怎么发微信的缺憾,迟越住院这一个月他们俩聊的天是之前那三个月的几十倍。一直到选考倒计时十天,温降的紧迫感直线上升,才有所收敛,只有早晚会给他发消息。
但好在那个时候迟越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手臂被玻璃划出的小伤口基本看不见了,只有两道比较深的还留着痂,头上的伤口可以被留长的碎发遮住,脸蛋也再次回春。
等拆掉腿上的石膏和身上的肋带,又在医院拍了片观察了一天,他的左腿已经基本恢复,正常走路几乎看不出毛病,但那几根倒霉的肋骨还没完全愈合,建议他回家之后有事没事也带着胸带,免得一个不留神错位。
做完一套检查,又结清了费用,迟越趁温降不在的时候提前把教材寄了回去,这才收拾好行李,在周六早上等温降接他回家。
家里还是老样子,只是后院的泳池没有他看着,已经不知不觉发起绿来,加上国庆过后,天气渐渐转凉,两人索性忍痛放了池水,迎接秋天的到来。
回家之后的日常和之前相比也没什么变化,就是洗澡更方便一点,但他现在做什么事都得0.5倍速,不能有大动作,一时半会儿也上不了学,就是在家待着,不抱什么希望地从地理必修一开始看起,完全算不清高中这两年他到底缺了多少功课。
直到黑板上的选考倒计时归零,十月二十八日,为期三天的学选考总算如期举行。
就连崔小雯都记得考试这件事,前一晚还打电话过来祝温降考试顺利,又犹豫地提起之前手术费的事,说先还一半,明天就在支付宝上转给她。
似乎是因为那个人做了手术也没治好,喝酒喝得更凶,又在外面欠了赌债,在逼她把那套用来收租的房子都卖掉。
温降从这个学期开始就没再收到过生活费,八月底交学费的时候,崔小雯确认过她不会再回去住寝室,帮她把宿舍也退了,这样一来就能省下一千五百块的住宿费。
温降当时在电话里听她又提起钱的事,半是觉得难受,半是怒其不争。加上明天就要考试,她不想在这种节骨眼上影响的心情,沉默良久后告诉她:“妈,这钱你不用还了,自己好好存起来,别再被那个人拿出去赌钱了,到时候债越欠越多,他总有一天会被要债的人拿刀砍掉手的。”
崔小雯听到这话,头一次对自己的女儿生出了拿人手短的感觉,对她那句砍手的刻薄话,连“胡说什么呢”这几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讷讷地开口应好,又祝她考试加油。
温降挂断电话,听她的语气就知道这钱肯定还是留不住,把手机放回床头后沉默了一会儿,揉揉额头,摒除杂念,关上灯睡觉。
第二天她起得比平时更早一些,还难得奢侈地点了豆浆油条的外卖,煎了两个鸡蛋,给自己凑了一百分的好寓意。
而迟越自从住院之后就莫名其妙变成了老年人作息,夜里缺觉,自觉起床蹭了她一顿早饭,在她检查完最后一遍考试用具、背上书包出发时把她送到了楼梯间,拍拍她的肩膀道:“考试加油。”
温降看着他,有一瞬间欲言又止,想让他也带上2B铅笔和0.5mm的中性笔和她一起去考场,但今天显然不是时候,他的伤还没好,心情……也还没准备好。
最后所有想说的话只是化作一声轻叹,点点头道:“好,我会的。”
--
考试的这三天学校取消了晚自习,每天考完试就可以回家。但温降几乎陷入了某种封闭状态,第一天考完了历史,回来后便钻回房间看了整整一天的时政热点和政治大纲,连出来吃晚饭的时候都神情肃穆,时不时就放下筷子,紧皱眉心背诵起来:
“……由于李嘉图把商品生产看成水恒的,所以他无法理解价值所体现的商品生产者之间关系的特殊性。由于解决不了价值规律与劳动和资木的交换规律之间的矛盾,以及价值规律与等量资本获得等量利润的规律之间的矛盾,李嘉图体系最终走向了解体……”
看得对面的迟越目瞪口呆,发现她现在就跟个没有感情的女特务似的,正在做执行任务前的最终准备。
她这一认真,他当然也不敢在她面前嬉皮笑脸,这几天不光停了游戏,在家连走路都要小心自己的脚步声,生怕有一点差池影响她考试。
直到第三天,温降上午要考地理,下午考英语,提早一个小时出门时便告诉他自己今天不回来吃午饭了,让他自己解决。
迟越当时端坐在沙发上应好,直到楼下的电子锁发出上了锁“滴滴”声,才放下手机站起身,到更衣室脱掉身上的睡衣,扣上肋骨带,换了件宽松的卫衣出门。
……
外语考试下午四点结束,迟越提早了二十分钟交卷,赶在温降回到家之前换回睡衣,做贼似的把今天穿过的衣服都堆进衣帽间,重新在沙发上坐下。
只是看时间还早,他想到今天考试的题目,抽出沙发缝里的地理必修一,凭借记忆找到那张洋流图,发现南极洲和南美洲夹缝中的那道洋流还真是条寒流,但他当时以为这题没这么简单,排除了D,在AC中胡乱选了一个。
迟越不悦地轻啧了声,把书搁到自己的大腿上,“刷刷”翻到底也没找到卷子上那张美国自然带分布图,便把书重新插回沙发缝,又从坐垫下掏出地理必修二。
这两题他倒是蒙对了,印象里东北那一片都是温带落叶阔叶林气候,还记得落基山脉上都在放牛,暗暗松了口气。
正准备把书再往后翻翻,楼下的密码锁突然响起解锁的“滴滴”声,吓得他第一时间合上书,塞到沙发的靠枕后,又打开电视,把无处安放的腿搁到面前的茶几上。
谁知道温降上楼之后,张口就是一句:“你今天出门了?”
“咳、咳咳咳……”迟越差点被呛死,一时半会儿想不起自己是哪里露出了马脚,咳得胸口的伤都隐隐牵痛,片刻后才挤出一句,“没有啊,我出什么门?”
“可是早上我出门的时候,你那双白色的球鞋还在楼梯间的,现在回来就不见了……是李阿姨今天来过吗?”温降一边放下肩上的帆布包一边道。
“呃……”迟越其实不太会撒谎,抿了抿唇,只能胡扯,“我今天出门倒垃圾了。”
“倒垃圾?”温降本来还没起疑心,听到这句才感觉到不对劲,问,“门口不是有你的拖鞋吗?”
迟越再次语塞:“就……太久没穿那双鞋了,下去找了找。”
温降哑然地眨眨眼,不知道他到底在瞒些什么,想了想问:“你今天伤口没事吧,不会是崩开了吧?”
她下意识以为他是偷偷去医院了或者怎么,压根没往考试那方面想。
“没事,伤口挺好的,”迟越听她主动转移话题,赶忙搪塞过去,“你呢,今天考试怎么样?”
“还行吧,这次试卷出得中规中矩,没什么怪题,就是我的英语听力听得太少了,还是有两个不确定,”温降想到这儿,懊恼地鼓了鼓脸,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又道,“算了,都考完了,就不说考试了,明天能在家休息一天呢。”
“休息一天你想干什么,想出去玩吗?”迟越问。
“就你现在这样老弱病残的,能去哪儿玩啊?再说好不容易休息,我就想待在家睡睡觉……”温降说着,仰头靠在靠枕上,长长松了口气。
迟越看着她,想说他今天出门挺方便的,哪有老弱病残这么夸张,但面上只是学她的样子陷进沙发,悠悠应道:“好吧,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说:
迟小狗每天背着老婆鬼鬼祟祟
第47章 、降温
学选考结束后, 学校里短期呈现出一派军心涣散的场面,学生们都暂时把精力放回到学习以外的事,一则小道消息便不胫而走。
原来他们学校敖飞建那群人这段时间都没露面是因为被外校的人修理了, 据说是因为在酒吧吃霸王餐,被社会上的大哥打得很惨, 十多个人都干不过对面,有个人头都被打破了, 缝了十几针,他妈妈还找上学校哭诉, 但因为是跟外校的打, 学校都管不着, 最后只象征性赔了几千块。
还有另一个版本是,有人看到不久之前敖飞建那群人在校门口等迟越,还听见什么“迟哥请客”之类的话,按理来说不至于去吃霸王餐,也不知道后来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最关键的是,从那天之后,迟越就又不来上学了, 之前明明坚持了三天的。
而与这个八卦相悖的是,选考结束当天有人信誓旦旦地冒出来说自己在高考考场看见了迟越,考英语就坐在她斜后排, 那张脸绝对不可能认错, 看起来也没受伤,考试的时候更是让人大跌眼镜,一直在“刷刷”动笔, 看起来好像都会写, 还提早交了卷, 他们全考场的人都看见了。
可惜一职参加高考的人并不多,考场又分散,这个爆料不管怎么解释群里吃瓜的学生都不信,说他家这么有钱还用得着考大学吗,花几百万送去国外不就行了。
这样的爆料一多,事情越是变得模糊不清,以至于考完回来每天都有人用跃跃欲试的眼神盯着温降,想从她这个正牌女友这儿套点八卦出来。
但她学霸的威名还是让人望而却步,这学期又退了宿,整个寝室搬空,和之前的室友也渐渐疏远了,最多是来问她几道数学题,谁也不敢真的问她八卦,免得因为多嘴被她那个臭名远扬的男朋友教训。
至于迟越,这段时间依旧没来上学,温降叫他在家里待着别乱跑,好好养伤,他便老实照做,白天趁她不在家,从历史必修一开始翻起。后来总结了这次考试的经验教训,觉得这样效率太低,又上网买了本已经整理好的提纲,照着背就行了。
只不过现在真的开始认真备考,他才发现太久没好好学习果然是有后遗症的,记忆力下降了不少,有时候简直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怎么能做到早上才背过的明清君主□□制度的加强到了晚上就忘光了,脑子就跟个漏勺似的,捞了一天什么也没剩下。
偶尔看到温降放学后还要在茶几上写数学题的时候,都会有想问问她这个该死的历史和政治该怎么背的冲动,但只能忍住,看着她发一会儿呆,再低头去看自己手机上的电子版提纲。
--
十月一过,就到了一场秋雨一场寒的季节,温降之前买的化肥没用完,每隔一个星期就会拿出来兑上水,往院子里的草坪上浇一浇,江塘又是亚热带气候,十二月之前还不算太冷,这片绿色也得以保持。
相比之下,院子另一侧那株干瘦的红枫叶子已经开始卷曲,风一起就在梢头簌簌颤动,估计不久后就要落光了。
十一月十九日那天,迟越起得比平时要早,在沙发上听着厨房细小的动静,漫无目的地望着客厅的吊灯。
每到这一天,像他这样没有时间观念的人,就会像被启动的生物钟一样,提早好几天就意识到某种不同寻常,像是下雨之前因为缺氧而跃出水面的鱼。
耳边的声音一直在变动,温吞的像没煮开的水,直到某一刻,温降远远地喊了他一声“迟越”,等了一会儿也没收到他的回应,便又嘟囔了句“今天怎么还在睡”,开始坐下来吃早餐。
这种安静地用耳朵去观察他人的状态很奇妙,他可以仅凭碗勺的碰撞和杯子放下时的轻响判断她现在到底在做什么,直到那碗红豆粥见底,温降起身收拾碗筷,把椅子推回到原位,就背上书包去上学了。
楼下的密码锁发出“滴滴”两声,电子音清晰得足以让人从睡梦中震醒,随后又缓缓回落,虚虚实实地枕在沙发上。
这样的放空持续了良久,是他以前最习惯、也是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因为在这样的空白中,人有时候会恍惚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一直以为的现实,实际上并不是真的,只要等梦境结束,一切都会恢复原状,可以无痛地抹去一切伤痕。
他以前对这种恍惚非常着迷,像是某种自给自足的精神麻醉剂,有成瘾性,虽然他从来没有从这个很长很长的梦中醒来,但只要反复陷入这样的臆想,时间就会很快流逝。
他那个时候巴不得自己早点死。
只是今天,他在思考这个梦境时,突然意识到了某个微小的变动。
如果这一切都是梦的话,温降是不是就不会再出现了,他们从一开始就不会遇见。
迟越的喉结轻滑了滑,抬手遮住眼睛,总算意识到这样的想法很荒唐,不论再怎么想让发生过的一切变成梦,都只是幻想而已,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就像他们也已经遇到了。
等前厅挂钟上的时针走到八,沙发上的人才站起身,换好衣服出门。
一直步行到离家最近的花店,他买了一束白色康乃馨,又买了一束粉色的郁金香。
--
学选考成绩一直到十二月才会发放,等成绩的这一个月,英语和政史地老师简直成了学生眼中的隐形人,上课不听作业不写,学生们都一副已经解放了的样子,甚至有人在考试当天就把所有历史书都扔掉了,事后还辩解他不知道明年有第二次考试机会。
几门课的老师气得天天找班主任和校长告状,然而状告无果,就连一二班都军心涣散,往下数的三四五六七八班更不用说,已经彻底放飞自我,缺勤率直线上升,晚自习也再度取消。
于是整个年级段就剩一二班晚上还亮着灯,中间隔着一堵墙,就跟打擂台似的互相比较哪个班吵得更响,还闹着要取消晚自习。
温降在考完之后就买了副耳塞,每晚都在水深火热中煎熬地写数学题。一直到今天,两个班参加晚自习的人数已经不足三分之一,二班有个胆大的,在第一节 下课后“嗖”地来报,说是刚刚看到今天值班查晚自习纪律的老师已经开车走了,还拿出了U盘,问他们看不看恐怖片,要看的话第二节课会率领二班的十几个人过来串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