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降当时看到这个疯狂的场面,眼皮狂跳,担心被抓包之后她作为班长会被邱老师喊去谈话,便放下笔站起身道:“姜瑞泽,要放电影回你们班放,我们这儿多媒体已经上锁了,不方便。”
“诶诶,您都发话了,我哪敢不听啊,”姜瑞泽一看是传说中迟哥的女人,连敬语都抖搂出来了,猫着腰从他们教室门口退出去后,大声吼道:“一班要看的就来!我们班胆子大,给你们兜着就是了!”
班上那群被撺掇了一半的人听见这话,都面面相觑,随后向某位班长投去试探的目光。
温降已经开始收拾书包,刷刷在请假单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一边道:“想看就去,后果自负。”
那群学生就等这句,闻言便“刷”一下一哄而散,还不忘带上抽屉里的零食,真跟去电影院似的。
温降也懒得管他们,她今晚脑袋都被吵大了一圈,加上这阵子只有语数两门课的作业,连练习都做得差不多,再待下去没什么意义,还不如早点回家,看看迟越现在在家里做什么。
但让人意外的是,等她回到家,却发现别墅里一盏灯也没点,她一路把开关打开,到处找了一圈,才确定迟越真的不在家。
脱下书包丢到沙发上后,温降站在原地,脑海里下意识闪现出“敖飞建”“寻仇”“打架”这几个关键词,觉得自己都快背过气去了,手指颤动着拿出手机去拨他的电话。
谁知道对面还没接起来,门口的电子锁便发出解锁声,随后从门外响起他的手机铃声。
温降转头看去,重重松了口气,挂掉电话走近,问:“你去哪儿了?出门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迟越正准备接电话,谁知道一转头就看到她在家,脸上的表情微怔,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学校今天没有晚自习吗?”
“有,但是班里的人太吵了,我就提前回来了,”温降注意到他话里的用词,跟着他回客厅时,还不放心地绕着他检查了一圈,确认身上没有伤痕,才又问,“你今天瞒着我去哪儿了?”
迟越脱下外套,在沙发上坐下,片刻后回答:“去了景山,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
温降跟着落座的动作一顿,一瞬间有些恍惚,喃喃道:“今天吗……”
可是她前几天才听李阿姨说起,这周四是他的十八岁生日,这样一算……他妈妈竟然是在他生日的前两天去世的吗……
“嗯。”迟越低应了声。
“那你……你还好吗?”温降坐近了一些,抬手放在他的手臂上。
“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迟越垂下眼帘,主动告诉她,“我今天给她送了两束花,一束康乃馨,还有一束郁金香,是她最喜欢的蜜桃色,她以前会把它们插在浅蓝色的玻璃花瓶里,摆在二楼的小茶几上,这样弹琴的时候就能看见。”
他说话的嗓音很低,温降没办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一半觉得难过,一半又因为他今天那丝微小的差别而感到安慰,能做的只是转身抱住他。
气息间很快弥漫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和烟草的味道,在晚风中已经稀释了许多,和他的体温融合在一起。
温降低了低头,在他肩上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把脸埋进他柔软的衣服,这样就能透过冷薄荷的味道,找到独属于他的、原本的气息。
迟越没有拒绝,抬臂环住她的腰,低头枕在她肩膀上,声带的震动很近地传到她耳边:“我还跟她说了你的事。”
“我的事?”温降有些惊讶。
“嗯。”迟越应道。
温降的睫毛不知所措地眨了眨,落在他腰间的手指也微微收紧,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向他妈妈提起她,踌躇片刻后问:“你都跟她说了什么?”
“说了我们是怎么认识的,还说了我们现在住在一起……”迟越的话音到这儿顿了顿,没有把剩下的部分也向她和盘托出。
因为那些都还不确定。
他只是告诉妈妈,他说不定,会跟她一起考上大学,然后继续生活在一起。
除此之外,当然也告诉了她,在这个世界上,他有了第二个可以爱的人。
好在仅仅是说出来的那些,对温降来说就已经足够了,他愿意对他妈妈提起自己,至少也说明……她现在对于他来说,是重要的人吧。
温降想到这儿,轻抿了抿唇,问:“那你下次去看你妈妈的时候……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迟越搭在她腰间的手指乱了一拍,想直起身去确认她现在的表情,却发现她抱得意外的紧,他又刚做过手术,没办法乱动,最后只好重新靠在她肩上,垂眸望着她的长发,开口应下:“好。”
作者有话说:
迟越:我的野蛮女友
第48章 、降温
温降在问出那个问题时, 有一瞬间因为不自信而屏住呼吸,直到他答应,鼻间才重新攫取到他身上清冷的薄荷味, 安静了一会儿问:“你刚才抽烟了?”
“嗯,”迟越听她提起, 似乎感到某种罪恶感,又解释, “但没有在妈妈面前,是回来的路上抽的……她要是知道我抽烟, 会生气吧。”
温降闻言, 暗暗叹了口气。她和他住在一起这么久, 现在已经能靠着他衣服上残留的烟味分辨出他到底抽了多少,像现在这样,他的呼吸间都还带着淡淡的薄荷味,至少也抽了三支。
而那种烟,一次性吸太多的话,薄荷香精的味道从喉咙笔直地流到肺里,过肺后会在呼吸间凉得让人胀痛。
想到这儿, 温降略略松开他的腰,换了个问题:“你吃晚饭了吗?”
迟越摇摇头:“不吃了。”
薄荷双爆会抑制食欲,他今天虽然什么都没吃, 但丝毫不觉得饿, 已经感觉不到胃的存在。
温降直起腰从他怀里退出来,抬头看着他,想劝他吃点东西垫垫, 又知道他现在肯定没有吃饭的心情, 不想强迫他。最后只问:“你今天晚上……要不要我陪你一起睡?”
她想到之前那个雨夜, 很自然地认为他今天也会需要陪伴。
但迟越在这个提议面前有一瞬间无措,往后仰了仰,那双漂亮的眼睛在灯下望着她,长睫拢映,没有丝毫狎昵之色,澄澈而朗润。
两秒后,他舔了一下自己发干的唇角,想说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他们现在还没确定关系,可在同一时间,又的的确确、为她的这句话心动了。
他想不明白她怎么能这么好。
线条分明的喉结在下颌的阴影中克制地滑动了一二,迟越问她:“你确定吗?”
温降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迟越的眸光有一瞬间深邃,随后刻意地移开视线,起身道:“那我……我先去洗漱。”
温降这才注意到他略显慌乱的脚步,微怔了怔,跟着站起身来,回房间刷牙洗脸。
等清凉的水流漫过她的指尖,她抬手捏了捏自己发烫的耳垂,才意识到她好像太主动了,一点都不矜持,万一吓到他怎么办。
可是她也没办法啊,只要对上迟越,她就会忍不住、想要倾尽所有地对他好。
……
两人各自从浴室里出来时,客厅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忸怩。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是第一次,心跳反而比之前更快,甚至不好意思仔细看她的脸,大概古代人入洞房也不过如此。
那头温降也垂着脑袋不看他,默默在沙发上放下自己的被子和枕头。
迟越见状,很有眼色地动手去搬沙发上的靠垫。
谁知道垫子一拿开,背后塞着的东西便应声滑出,崭新的封面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是一本政治必修二。
两个人在同一时间愣住。
温降歪了歪脑袋,很快确认这本书不是自己的,她的必修二没有这么新,十月选考后就没带回过家,在教室的抽屉里锁着。
于是转头看向他,不确定地开口:“这个是……”
“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之前随手塞进去了。”迟越急中生智地胡诌,弯腰拿走沙发上的书丢到茶几上,又快速瞥了眼他藏书的各个角落,心虚地抓了抓头发。
估计是他之前不思进取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温降听到这个荒唐的答案竟然也没起疑,嘟囔了声“哦”后铺好被子,转头问:“那你要什么时候睡啊……?”
迟越看着她,迟疑片刻后问:“现在可以吗?”
大概是昏了头了,他没注意现在的时间,时针才刚刚走过刻度九,还远远没到他们平时睡觉的点。
好在温降跟他一样晕乎,点头应了声好,又问:“那关灯吗?”
“嗯,我去关吧。”迟越答。
……
客厅陷入黑暗后,落地窗外才缓缓映出月光,沙发上的两人依旧规规矩矩的,不越雷池半步,只是迟越今晚没喝酒,刚才又洗了澡,薄荷烟的味道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皮肤上和煦的草木香气,是温降最喜欢的味道。
倒不是之前的他不好闻,只是相比之下,薄荷太冷冽,还是这样比较好,像阳光下柔软的草地,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把脸转向他的方向,闭上眼睛感受他的呼吸和体温。
迟越也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才适应现在的状况,平复下紊乱的心跳,尝试入睡。
江塘已经入秋,但他们盖的还是夏天的被子,夜色从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漫上来,很快浸透了他。
迟越觉得有点冷,往她的方向靠了靠,脑海里浮现出他今天在墓园时的画面,尽管很努力想要控制,思绪却在不断蔓延。
他到现在都还清晰记得四年前的某些片段,像是断了的轴线上唯一清晰的标记。
妈妈在景山的墓地是临时挑选的,最可笑的是,当时只有双穴墓在卖,要不是迟运盛害怕不吉利,让人改成了单穴的,妈妈连去世之后,边上都会跟着他阴魂不散的名字。
但除了他的名字,“亡妻”这两个字更像是对她的诅咒,江琴心下葬的事宜是由迟运盛和钟安妮一起操办的,他当时只是个小孩,连插手的资格都没有,直到出殡那天看到墓碑上的字,才发了疯地想替妈妈抹掉那个令人作呕的“亡妻”头衔。
可惜结果并不好,那群大人在出殡的时候还在争论遗产的相关事宜,跟律师通着电话,询问怎么样用精神病这件事让江琴心留下的遗嘱失效,这样一来遗产就不会只留给她儿子一个人,而是可以三方分割。
以至于他当时的举动,在那些人眼中更是某种佐证,他名义上的舅舅第一时间叫嚣着把他绑起来送去精神病院,说他也一定遗传了妈妈的病,一旁的那些面孔陌生的亲戚则负责拉住他,十多个人,不知道多少只手,死死地把他从墓前拖走。
那天后面的事情,迟越已经记不太清,只知道自己第二次去墓地的时候,特意带上了丙烯颜料,调成和黑石相近的颜色,帮她把凹陷下去的金色的“亡妻”两个字从墓碑上抹掉了。
更可笑的是,这件事直到现在,似乎都没有第二个人发现,因为那些人再也没有去看过妈妈。
想到这儿,迟越又想起自己今天送去的两束花,在黑石的映衬和群山的环抱下格外鲜艳,加上今天是个不错的天气,没有下雨,到处都干干爽爽,在这样的日子去看望她,总会让她感到一丝安慰吧。
迟越的喉间收紧,很轻地叹了口气。
温降听到他的这声叹息,里面的情绪太复杂,听得她的心也跟着揪紧,小幅度地侧过身来,问:“睡不着吗?”
“……嗯。”迟越低下头来。
“还在想你妈妈的事吗?”温降的嗓音放得更轻。
只是这话出口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现在竟然已经可以主动跟他谈起这方面的事了,还记得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们还因为这个话题冷战过一晚上。
面前的人一时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很低地开口问她:“我其实一直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好像别人都能很快地接受身边的亲人去世,只有我接受不了?”
是那些人有什么遗忘的诀窍吗,还是说他确实存在某方面的问题,神经性的,病理性的,或是遗传性的,他也弄不清楚。
只是他总是会在某一刻,突然觉得很想很想她,想到一切情绪涌动得快要使胸口破裂从中溢出来,想到下一秒就会发疯,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失去意义,想要干脆从这个世界挣脱,不论死亡能不能带他找到她。
温降闻言,有一瞬间鼻酸,抬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回答:“你和他们不一样啊……你那个时候才十四岁,不像小朋友那样不记事;也不像那些中年人一样已经经历了很多,组建了新的家庭,有很多要去做的事……对你来说,妈妈就是你唯一的亲人了,那个人,他又这么不负责任。”
迟越静静地听着她的话,在这一刻,有种想把她拥入怀中的冲动,但他忍住了,垂下湿濡的深色眼睫。
“而且我觉得,接受不了才是正常的啊,很多人的接受实际上就只是遗忘而已,那更伤人……可是你不一样,你会一直一直记住她,如果像电影里那样,如果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的话,你的铭记会让她在另一个世界快乐地生活,你们会相互思念,这很重要啊。”温降放下手,就这样侧着身望着他,视线柔和。
迟越知道她说的是哪部电影,他们暑假的时候一起看过,嘴角向上轻抿了一下。
温降的话音还在继续,听起来温柔又有力量:“所以啊,无法接受不是什么不好的事,那是因为你太爱她了。但这不代表你会一直被困在原地,你还是可以往前走,这不冲突啊……”
剩下的话音被他揽进怀中,贴近他胸口的位置,随着心脏有力的跳动,他的声带震动着,哑声喃喃:“温降……”
这两个字融在他好听的音色里,像吉他富有磁性的低音,在天穹般的木质结构中回响,以至于叹息的后半部分,就这样省去了,仅仅是喊她的名字就足够。
温降感觉到他还有话要说,但因为他没开口,她便只是静静地回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