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温——伏渊
时间:2022-06-19 06:38:48

  温降跟他在一起久了,已经觉得一万不算什么钱,睁大眼睛问:“那确实很有收藏价值啊,你还卖了干什么?”
  “今年九月都要走了,这么多东西放着不是浪费吗,万一家里遭贼了怎么办?”迟越反问。
  “也是,”温降这才想起他们都要去读大学了,第一时间被他说服,“那你还有什么想卖的吗?我帮你一起收拾。”
  “你就歇着吧,我都收得差不多了,”迟越说着,冲她轻一挑眉,“到时候要真卖出去了,钱都转给你。
  “嘿嘿,好。”温降也不跟他客气,难得听他提起钱的事,没坐一会儿,就想起他们之前借给敖飞建的一万块,都过去十多天了,他说过了年就给他们还一点,刚好打电话问问。
  不知道为什么,温降拨通他的电话时,竟然有种包租婆催人收租的感觉,让人觉得有点好笑。
  对面过了一会儿才接起来“喂”了声,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是敖飞建吗?”
  话筒里有两秒钟的静默,认出她的声音后,想也不想就挂断电话。
  留下温降错愕地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嘟嘟嘟”的忙音,回过神来,气得重重一拍大腿。
  “怎么了?”迟越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想知道她这样拍自己疼不疼。
  “敖飞建他敢挂我电话!气死我了!”温降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几乎嚷嚷起来,一边马不停蹄地打第二个电话。
  迟越闻言,这才想起自己还有遗落在外的一万块,默默把箱子关好,关注着她那边的动向。
  电话振铃了大半天,总算又接起来,敖飞建已经完全没有那天打电话来哭爹喊娘的影子,爱答不理道:“要钱是吧,找周静美去,我跟她早分了,她手术费跟我没关系。”
  “什……”温降气结,第一时间按下电话的录音键,起身去找那张欠条,一边道,“可是欠条上是你签的字,你要是不还钱,信不信我去法院告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说不还,你就打电话给周静美嘛,我跟她说了这钱她来还,她也同意了,”敖飞建烦躁地啧声,把烟咬在嘴里,低头去找通讯录,“她手机号我现在报给你,以后这钱你就找她要,跟我没关系了。”
  温降还头一次见变脸这么快的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笔钱肯定是他用什么办法赖给女生的,遭了这种罪不说,到头来连医药费都要自己还,简直坏透了。
  所以等他一连串报完号码,她也蓄好了力,用尽毕生所学的脏话骂他:“敖飞建,你这个狗日的人渣!总有一天出门被车撞死!”
  对面也没料到她堂堂全校第一还会骂人,握着手机愣了一下,直到她又骂他不得好死遭雷劈,才匆匆挂断电话,心跳得有点快。
  这头迟越也被这句“狗日的人渣”听愣了,缓缓走近沙发,凑近研究小怪物似的盯着她看了好久,末了好看地失笑:“想不到啊,你还会骂人?”
  温降重重给自己顺了口气,回答:“骂人怎么了,我还没发挥好呢,敖飞建这个孬种,这么快就挂电话,就该骂死他!”
  “他要赖账是吗?”迟越笑着顺顺她的背,俯身把茶几上的水杯递过去。
  温降咕嘟咕嘟喝完了水,把杯子还给他:“岂止赖账啊,他还要让周静美还钱,疯了吗?她刚做完手术,上哪儿凑钱啊?”
  迟越闻言,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片刻后问:“那这钱你还打不打算要了?”
  “我……”温降张了张口,转头看他一眼,纠结地拧起眉心,“她是挺可怜的,可是钱是我们的,那天能给她垫手术费已经很好了,总不能不要了吧?”
  更何况那个人是周静美,要换了别人,她没准还会心软一些。
  “那你看着办吧,要不要都无所谓,别生气就行,为这种人不值得。”迟越又拍拍她的肩膀,起身把那一箱子卡带搬去前厅。
  留下温降犹豫了大半天,深吸了一口气,找到刚才的录音,记下号码拨通。
  “……喂?”对面接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温降听到她的声音,和记忆里嚣张跋扈的印象完全不一样,没有什么精气神,紧了紧嗓子开口:“是敖飞建让我打电话找你的。”
  周静美那天从医院醒来后就知道那天帮她交手术费的人是谁了,眼下认出她的声音,沉默片刻后,声音沙哑地回:“我手头只有两千,一会儿就转到你这个手机号里,剩下的下个月再还。”
  温降愣了愣,没预料到她这么干脆,和刚才毫无担当的渣男形成鲜明的对比,本来只想冷漠地应一声“哦”便挂断电话,嘴巴却不受控制,问她:“你真跟敖飞建分手了?”
  那头默了一下,应道:“嗯。”
  温降眼睫微动,犹豫两秒,提起语气告诉她:“这钱你其实不用还的,敖飞建借钱的时候打了欠条,还钱的义务不在你。”
  几秒后,电话里传来她轻轻的话音:“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话里的意思微妙又复杂,但温降听懂了,一时陷入沉默。
  确实,不管是谁,有人能把这钱还上就行了,没必要跟她说这么多。
  甚至比起敖飞建,周静美看起来还要靠谱一些,还上钱的可能性更大。
  那头的人听她不语,自嘲地笑了笑,又道:“你应该很看不起我吧,之前在学校里装得了不起,实际上就是一个烂货,被男人搞进医院,还要自己出手术费……
  “哪比得上你啊……全校第一名,找到了迟越这样的男朋友,还能考上大学。”
  温降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这个,下意识蹙眉。
  她在遇到迟越之后,几乎不会主动去回忆之前那些痛苦的经历,那太多了……她长到这么大,已经学会了怎样遗忘,至少不会让自己想起。
  可眼下周静美主动揭开伤疤,温降想到那个灰沉的午后,那个血淋淋的“婊.子”,喉颈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轻轻扼住,竟然感到久远的恶意,觉得她现在还能说出这种话,真是无药可救。
  闭了闭眼,她反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根本不会遇到迟越,光凭我自己也能考上大学。”
  “……我知道,”周静美低下头来,声音更哑,安静良久后问,“你想让我跟你说对不起吗?”
  她的话题转得太快,温降条件反射地皱了一下眉,语气也带上了刺:“你真觉得对不起我吗?”
  至少在那个遥远的四月,她看起来那么洋洋得意,她没想过有朝一日,周静美会开口向自己道歉。
  两边再次陷入寂静,直到迟越端着重新倒满水的杯子过来,看她握着手机一言不发,担忧地问了句:“怎么了?”
  几乎是他的话音才落,电话里便传来一声啜泣,周静美压抑许久的情绪总算崩溃,咬着唇点点头,发出一个“嗯”的鼻音。
  温降手背霎时起了层鸡皮疙瘩,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只是下意识把听筒离远了一些。
  周静美的话在抽泣中变得断续,但的确是在道歉:“对不起,我是真的觉得对不起你……我以前真的太傻,也太坏了……要是我也能有你这样的脑子就好了……温降,我真的很羡慕你,明明你家跟我也差不多,怎么我就不能像你一样呢……”
  温降听到这儿,垂下眼帘,烦闷地轻抿干燥的唇瓣。
  像是陈旧的恶疾突然松动,几乎有要连根拔除的倾向,牵起胸口的阵阵钝痛。她听着她的哭声,眉心不适地拧紧,想要捂住耳朵。
  但最后只轻吸了一口气,让肺部流入微凉的空气。她的声音听起来清晰又冷淡,告诉她:“你才十八岁,话不用说太早……”
  话音到这儿微顿,才又补充:“以后不要再跟那些人渣来往,找个工作养活自己,会好起来的。”
  周静美听到这句,哭到一半的眼泪再次决堤,颤抖着应了个“嗯”后,低声道:“……谢谢你,那天还愿意帮我。”
  温降言尽于此,已经没有更多精力和她交谈,只回复:“挂了电话之后,记得把钱转过来。”
  “……好。”她应下。
  放下手机,温降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最后转身把脸埋进迟越的胸口,伸手抱住他。
  迟越环住她的肩膀,伸手揉揉她的长发,轻声问:“她都说什么了?”
  温降安静地抱了他一会儿,声音已经完全没有刚才的镇定,听起来恹恹的:“她刚才跟我道歉了。”
  迟越也下意识皱眉,问:“那你怎么说?”
  “我没说什么,”温降一歪脑袋,枕上他的小臂,仰头看着他,“不管她说什么,我都不可能原谅她的。”
  顿了顿,又闷声道:“但是,她好像真的变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手术……”
  “她变了很多,跟你有什么关系?”迟越看出她还在纠结,伸手拨开她脸上的乱发,道,“你们以后再也不会有交集了,她道歉就道歉吧,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也是,”温降一点头,片刻后,打起精神强调,“我早就向前看了。”
  她迅速恢复斗志的样子很可爱,迟越的眼底浮现笑意,动手拍拍她的肩膀,提醒:“所以赶紧起来吧,英语书背完了吗?”
  “……还没。”温降鼓了鼓脸,从他怀里支棱起来。
  作者有话说:
  和老公随时随地贴贴
 
 
第59章 、降温
  那其实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 出了正月,天色一天比一天亮得早,早上八点坐在餐厅里时, 阳光已经落至脚边。
  温降还记得自己接到电话的时候,手里正抱着酸汤米线吸溜, 听见铃声便放下筷子,示意迟越把他好不容易煎出的完美溏心荷包蛋放上来。
  她才刚把荷包蛋戳开, 金灿灿的蛋液流进飘着红油的汤底,就听崔小雯告诉她:“温降, 快回家一趟吧, 子烨他爸没了。”
  “没了?”温降一开始还没听懂, 等这两个字都冒出口了,才反应过来,“死了?”
  迟越听到这句,拎着平底锅往厨房走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她一眼。
  崔小雯那头安静了半晌,传来抽吸鼻子的声音,似乎是在哭, 也没精力斥责她的出言不逊,人都死了,话说得再不吉利又能怎么样, 只是重复刚才的话:“快回家吧, 今晚咱们给他守灵。”
  “……”温降缓缓放下筷子。没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望着面前热腾腾的米线,就像是听到遥远的几万光年外行星发生碰撞, 毫无实感, 心里没泛起一点波澜。
  过了一会儿只问:“怎么这么突然, 怎么死的?”
  “……说是脑梗,”崔小雯哽咽了一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倾诉的对象,便长长地絮叨起来,“我早跟他说了,这样喝酒不行,做完手术回来就一直这样……又是过年,这也一帮兄弟那也一帮兄弟的,从年前到年后就没断过,好好一个人也给喝垮了啊……今天早上我起来,推他推不动,怎么叫也叫不醒,送到医院才……”
  后面的话已经说不下去,放下手机哭起来,那头很快传来几个女性亲戚的低声安慰,转过来拿起手机,对她道:“温降啊,什么话也别说了,赶紧回来吧,你妈都哭了一早上了。”
  温降只得“哦哦”地挂断电话,看着熄灭的手机屏幕,脸上的表情很茫然,重新伸手握上筷子。
  迟越在她面前坐下,不明所以:“怎么了,谁死了?”
  “耿智志。”温降说着,夹起一筷子米线,塞进嘴里,都快滑进喉咙了,才发现有些烫。
  “什么?”迟越愣了,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但温降只是满脸平静地吃着面,中途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告诉他:“我妈让我过去一趟,吃完我就走了,晚上可能还得守灵。”
  “那你,”迟越不知道该怎么措辞,只能笨拙地问,“你现在什么样?”
  “什么怎么样,”温降轻一撇嘴角,看起来有些讽刺,“你是想问我现在什么心情吧?没什么感觉,就是觉得菩萨显灵,我都咒了他十年了,总算死了。”
  “那就好,”迟越闻言也松了口气,提起筷子,“你不难过就行。”
  温降没料到他竟然在担心这个,瞥他一眼,冷笑:“我难过什么,那种人早该死了。”
  迟越也是这段时间才发现她看着没什么脾气,实际上比谁都爱憎分明,附和地点点头,又问:“那你要我陪你去吗?”
  “陪我?”温降没考虑过,很快想到那边到时候估计挤满了耿家的亲戚,乌烟瘴气的,他能一起来也好,便点点头应下,“好,一起去吧。”
  迟越听她答应,自觉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脑袋里出神地想着别的。
  毕竟是第一次陪她出席这么正式的场合,一会儿还会见到她妈妈,总觉得有点紧张。
  等到早餐吃完,他起身收拾碗筷,清了清嗓子问她:“那我一会儿穿什么过去比较合适,需要黑西装吗?”
  他手头似乎只有十二岁参加英语演讲比赛定制的西装,现在要套到身上,裤子大概会变成七分裤。
  “黑什么西装啊,你电视剧看多了吧?”温降听到这句,简直哭笑不得,提醒他,“你穿那件黑色大衣就行了,里面再穿件毛衣。”
  “好。” 迟越把碗都堆进洗碗机,火速去换衣服。
  ……
  那间窄窄的居民楼还是老样子,加上事发突然,花圈都还没摆出来,只把门帘换成了白布,狭小的后院站了不少人,低声说着话,几个男人聚在一起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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