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妩没想把事情闹大,但她喊来了小茗,并和林艺说如果你觉得学生影响你下班时间的话,请直接向你的直系领导反映,而不是对着学生指桑骂槐。
陈妩说得毫不留情,林艺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更倒霉的是,这时周聿和何倩瑶来了,林艺吓坏了。
这次不用陈妩解释,小茗就将最近的事情和何倩瑶说了。
何倩瑶看向周聿,她不是林艺的直系领导。
周聿当场告知林艺:“你如果不知道什么是做正确的事情,那学会了再来工作。”
他冷着脸、一板一眼的样子像极了不近人情的老板,但又极具气势,陈妩叹为观止。
林艺垂着头,手指捏得死紧。
林艺停工一周后转了岗位,听小茗说,仍旧是差不多的工作,但绝没有活动中心那么清闲。
周聿与学生很容易打成一片,他博学、耐心,齐飞涯和学霸们苦苦思索一周的问题在周聿面前迎刃而解。
周聿刚剪短了一点头发,陈妩晓得原因,装修时候落下的灰黏在头发上,他觉得碎发多不方便。
他对26栋1501户装修的认真程度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陈妩甚至产生错觉,这房子的户主是他周聿,而不是她陈妩。
他坐得比学生高一点,食指中指夹着一支记号笔,侧脸看黑板时,下颌线清晰,眼眸黑而亮。
无框眼镜往下移的时候,他无意识地推一下。
他对学生说话很慢,等到学生点头听懂了,他才说下一个知识点。
等一个小时结束,学生看他的眼神宛如朝圣。
这是陈妩第二次看他和人讨论专业内容,第一次离得远,她只能感觉他挺拔;这一次离得近,他口干时,顺手拿过一旁桌子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灌入口中,喉结的滚动她都看得见。
何倩瑶问她,周聿是不是看起来像个四平八稳的老师。
陈妩说:“他是一个好老师,也很沉稳。”但又觉得无端锐利。
“但是他的花名是赌徒,gambler。”
陈妩微微挑眉,何倩瑶抱胸看向正在听学生问题的周聿:“他从来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平静,你甚至无法想象他会做出什么冒险的抉择。不,其实看他千里走单骑也算是知道这个人有多执着,深不可测呐。”
陈妩再看向周聿时,没法想象这样一张沉静文雅的脸,被人叫做赌徒。
“陈老师,能麻烦你拿一下电池吗?就在楼梯转角的公共教室。”
小茗恰好不在,陈妩和何倩瑶干脆一起去拿。
两人走出教室后说说笑笑,何倩瑶视线扫过陈妩的手指,她清楚记得在直升机上那一次,陈妩分明戴着一枚婉约的戒指,现在连戒指的痕迹都没有了。
她心中略有思索,面上不动如山。
“这边空间大,相当于我们的储藏室。”
何倩瑶推开门,翻着抽屉,“他们应该找的是那种圆形的小电池。”
陈妩打开一个抽屉,找到学生要的电池,“何姐,有了。”
“好,找到就行。”
两人正准备离开教室,陈妩看见墙上钉着画,一副像是草稿的规划图,黑色水笔画的轮廓,彩铅图的颜色。
她凝着这幅画许久,直到何倩瑶看看她,走过来,站在她身边,也抬头去瞧:“周总画的,他的绘画底子很不错吧。”
陈妩捏了捏指腹,笑了声:“是很好。”
当天回到家楼下,她将信箱里没有取出来的信封全部取了出来,陈妩一直以为是许溯寄的,所以没有放在心上。
原来已经累积了二十多封,陈妩将他们都带回了家,再看透明盒子里叠得挺高的那一堆,陈妩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怦怦跳。
她打开透明盒子,将拆过的、和没有拆过的信一并取出来。
这时,她的手机来了微信,是周聿的消息。
陈妩先看了他最后一条,周聿说他回来了,可以去看看装修收尾。
陈妩回了一个“好的”。
然后慢慢地翻他们的聊天记录,她划了好久,仍然没有划到头。
26栋1501,房间已经按照陈妩的要求做成了一室一厅,周聿检查了下水管道和水电情况,他的西装裤上沾了一块一块的白灰,手上也脏了。
周聿是有洁癖的人,许溯他们吐槽过无数次,就连看流星的那一次,他们原本想坐在草堆上,周聿挣扎了一会儿,将桌布铺了过来。
“这个板子没有问题的,不会掉,周先生你信我!”
“再检查一下。”
“你看,周先生,我这样拍它——”
陈妩突然双手手臂被人握住,往后拉了一下,她的后背猝不及防撞进一具温热的胸膛,惯力使然,她整个人失去支撑,下意识伸手去拉,却只能像坐在过山车上在极高处坠落时紧紧地拉住绑在身前的周聿的手臂。
他的袖子卷到手肘,陈妩的掌心贴着他散发热度的结实小臂,指尖腹肚从没那么完整地感受他的皮肤。
只不过是一刹那的事情。
挂板“啪”地掉落在地。
装修工张着嘴,惊讶地盯着地上的挂板。
而男人远高于她,离得那么近,她听到他虚支在自己头发上的鼻息,还有他没有放开的怀抱,强有力的心跳。
他的气息将她包裹彻底,像是夜晚合上的花瓣守护一颗得来不易的露珠。
陈妩想她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周聿身上很好闻。
她竟然不敢让人发现地去嗅,像是弓着背躲进蜗壳,他没有放开,她也觉得没有关系。
视觉、听觉同时消失,只有感觉灵敏到,他轻轻地凑近她,低下头,透过薄毛衣衫,相触摩擦,在她耳朵边,清而浅的呼吸与沉稳动人的声音:
“没事了。”
他安慰她。
听觉恢复。
视觉恢复。
陈妩看见装修工人一个劲儿地说抱歉,又看向他们,问有没有事。
陈妩摇了摇头。
她正要脱离怀抱时,身后的温热也恰到好处地离开。
周聿挡在她的身前,严肃与装修工人交涉,他的语气不重,条理清晰,身材高大,衬衫被骨架和肌理撑出好看流畅的线条。
不会像健身房里吃蛋□□的那么夸张。
就是单纯的好看。
陈妩突然又捏起了指腹,明明是在听周聿和装修工人交谈,却无意识地将注意放到周聿身上。
等周聿转过身,他盯了她半晌,问她:
“刚才碰到哪里了吗?”
陈妩伪装平静地摇了摇头。
周聿扫过她可能自己全然没有发现的脸颊红云,背过身,眼里盛满了笑意。
陈妩试探过他的,因为他不同寻常地熟稔。
试探的结果令她放心,他那次没有来接她。
陈妩拆开信封,每一张图画主角都是她,她会以为是许溯,也是因为每一个有关于她的画面,许溯都在场。
她不记得周聿在不在。
就像篮球场这一张,她记得的,周聿要参加竞赛明明不在的,或许他下午回来了?
原先记忆里模糊的身影变得清晰,变得有温度,变得有形状。
以至于陈妩醒来时,她迟迟没有回过神。
梦里的她成了一只兔子,正在草地上蹦蹦跳跳。
远处一双皮鞋慢慢靠近,她需要努力仰头才能见到是谁,他走近了,覆盖一片阴影。
周聿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任她趴在他的胸膛,他纤长的手指,摩挲着她又长又软的耳朵尖尖,揉到耳朵尖上的软软绒毛发颤。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嘟嘟——”
陈妩回过神,床头柜上,手机上显示的是未知号码。
她伸手挂断。
鹅绒被柔软滑腻,周末的清晨不需要醒那么早,她又滑进了温暖的被窝回味最后被裹在怀里的梦。
那个电话又扰人地响起来,
陈妩抿了抿唇,伸出手指将手机够过来,点开绿色的接听符号。
“喂?”
淡淡晚香玉和果味在没有拉开窗帘的卧室弥漫,对面只有若有似无呼吸的声音,来告诉接听的人,他举着手机在耳边像躲匿在影子里的人,想听一听她的声音。
陈妩心知肚明是谁:“以后别再打过来了。”
她挂断了。
拉黑了这个未知的号码之后,陈妩又眨着眼,回想昨晚奶油一样的梦。
冬天不知不觉地伴着冷风吹进这座城市,秋天是窄短的,冬天是漫长的。
路上的树其实也没少很多叶子,绿色的黄色的夹杂,两排梧桐树那么大,丝毫不显萧瑟,该是魁梧英挺的,还是这样能够盛住冬日被乌云遮住的阳光。
行人换上了厚实的外套,高领毛衣,还要围上一层颜色与毛衣相恰的毛绒围巾,看着就很暖和。
一中的学生将要面对本学期的第二次月考,再过一个月就是期末考试,一学期就结束了。
教室窗明几净,已经过了花季的树立在窗外,冷风经过,宽阔的树叶簌簌抖动。
陈妩又喊了孟馨月起来念书。
孟馨月是很认真的学生,只要是陈妩说的,她就一遍一遍地做。
一个半月,孟馨月已经可以大声地读出来英文课文,坐在身后的张凌再也笑话不到她。
张凌在和齐飞涯争执之后,又举着书挡住脸笑过她,孟馨月大概是听到了,声音顿了一下,陈妩让她坐下,叫张凌接着念。
张凌咯噔一下,瞄了两眼陈老师的表情,接着孟馨月后面一段读下去。
这堂课他被叫起来三次,最后一次的时候,陈妩拍了拍他的肩。
张凌知道她的意思了,再抬起头看,陈老师仰着脸在写黑板,粉笔在她手中变成漂亮的英文字母。
张凌之后再没笑过孟馨月。
现在,是根本不用笑,同学都感慨孟馨月口语的进步,这个小镇来的女孩说话自带水边的吴侬软语的语调,现在读英文,就和标准听力差不多了。
孟馨月身边围了一群学生,问她口语怎么练的,她就翻开厚厚的笔记本,将陈老师和她说的,分享给同学。
张凌竖起耳朵听。
孟馨月却不经意地去看正靠在窗边蒙着脸睡觉的齐飞涯。
-
“陈老师!”
陈妩刚走进办公室,坐在办公室另一侧的数学老师沈言叫住她。
他戴着眼镜,形容斯文,从他的办公座位走过来,陈妩停下脚步,扫过他手里拿着的淡黄色礼盒,
“陈老师,”沈言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礼盒,随后镜片后的眼睛望向陈妩,她今天穿着浅灰色高领毛衣,皮肤越发白皙,长发柔软地垂下,极为温柔。
他说:“周末回了一次老家,这是我们那里新鲜山楂做的山楂条。”
陈妩接过礼盒,扬眉,“那肯定很好吃,谢谢你沈老师。”
“不用谢,好吃的话之后还给你们带。”
沈老师脸上露出微赧的笑意。
他用了“给你们”的谦辞,张老师在一边,沈言看不到的地方,朝她挤了挤眼睛。
等陈妩回到座位,张老师抱着水杯走过来,拉了张椅子,看陈妩将山楂条放入书袋,凑近悄声问她:“陈老师,不会看不出来吧?”
陈妩扫她一记眼风,张老师反而笑了。
“看出来了是吧,沈老师刚才给办公室里每个老师发了,不在的老师就放他们座位上,就你一个,他叫住你才给你。”
“怎么样,有没有想法?”
陈妩低头正在整理着书袋,“没有想法,人家只是送一盒山楂条罢了,你别想那么多。”
张老师“啧”一声,“我说你不会还在想着你前夫吧?”
“没有!”陈妩放下书袋,掐腰,无奈看她,“才过多久啊,我没有想这些。”
“哪怕回头沈老师和你表白?”
陈妩:“办公室恋情是没有好结果的。”
张老师翻了个白眼:“我们老师又算什么办公室恋情,你和隔壁竞争学校的老师谈恋爱,这才让我们教务处工会头疼好吧?”
见陈妩没反应,她又说:“我们沈老师不差的,身高可以吧一米八,脸也清秀,又和你一样是高中老师,编制加编制,双绝!”
陈妩轻拍了一下张瑜,无语:“你别说了,不可能的。”
张老师翘着兰花指,怪腔怪调地学她:“不可能的~真够嗲的,我快受不了了。”
陈妩懒得理她,背上书袋,“行了,我走了,明天见。”
昨天是装修队最后一天,临走时把房屋内的建筑废料一并带走了,陈妩稍作了清理,将开了一天的窗关上。
她想,幸好离得近,如果和现在住的地方比较远,下雨了就不能及时关窗,到时候水铺天盖地地淋进来就麻烦了。
周聿微信发了消息过来,问她现在在哪。
陈妩手指在回消息的界面顿了一下,暂时没有回他。
但是周聿又发了过来,他发了一张图,礼盒的包装打开着,里面端端正正地摆放着数排一看就新鲜的释迦果:公司发的,你在家里吗?楼下等你。
陈妩走进电梯,她放下手机,电梯镜面竟然照出她的耳尖有点红。
她深吸一口气,电梯门打开,她走到30栋电梯楼下。
周聿捧着一盒释迦果,仰着头在看电梯楼层的显示,他今天穿了深灰色高领毛衣,外面披了浓绀色的大衣,越发显得高而挺。
陈妩走过去,周聿问她:“刚才在26栋?”
陈妩:“嗯,去做了一下清洁。”
她的视线虚虚地飘过释迦果,没看着他的眼睛,“我吃不了几个的,我拿三个上去就好了。”
周聿:“你回头可以分给其他老师,我家里还有一盒。”
“那我自己——”
周聿温和地不容拒绝:“我给你拿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