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不爱绿茶呢——桃子薄荷
时间:2022-06-19 07:04:04

  陈妩觉得自己不是多想,但周聿一身正气,丝毫没有零星半点的旖旎,又叫人吃不准。
  她细腻的情绪感知并不能弥补少有的感情经验。
  周聿:“看后面。”
  她往车后座瞟了一眼,见到车座下面放着两个水产批发会用的黑色袋子,“你买了什么?”
  周聿:“帝王蟹和黑鱼。”
  陈妩有一点讶异:“啊?”今天是什么特别的节日吗。
  周聿仍旧目视前方,黑色路虎开进小区:“正好是吃帝王蟹的时候,看到就买了,黑鱼是想给你晚上做一道菜。”
  防护栏缓缓升起,黑色路虎开到地下停车库,红白相间的巨大伞盖下,保安们笔直立着站岗。
  周聿说得自然,好像他们本来就是一起吃饭的,他把话都说过去了,也没有问陈妩,直接宣布要一起吃饭。
  等陈妩反应过来,这样为了不让人拒绝所以用特别自然的态度陈述事实是一种话术时,周聿已经站在厨房开始料理帝王蟹。
  就好像,比起“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和“晚上吃咖喱好不好,我订好了位置”。
  会让被问者不由自主地在接收到第二条的询问时,做出问话人想要的选择。
  帝王蟹鲜活极了,从黑色水产袋里被捏着后脐捞出来时候粗壮的、带刺的腿还在缓慢地张牙舞爪,爪子极尖利,看着动作慢,但是万一划到手,一定会出血。
  周聿不急不缓,拿起剪子剪下帝王蟹的有力的钳、腿、尾鳍。
  帝王蟹壳里渗出水,他熟练地从橱柜里抽出长盘,任由帝王蟹淌水。
  过分熟练了。
  像是在自己家一样,字面意义的“登堂入室”。
  陈妩在旁边看得想说什么,又屏住没有说。
  她不自觉地瞄过周聿温和的眉眼。
  “帝王蟹三吃好不好,一道清蒸,一道葱油浇汁,一道蟹肉粥?”
  周聿像是没有察觉她的注视,一边处理蟹黄,一边问她。
  陈妩点头应好,又凑过头去看他将清洗干净、粗粗壮壮的蟹腿剪出一道长椭圆的口子来,蟹肉透明饱满。
  她不大会处理海鲜,以前最多做的,就是三文鱼,因为很简单,只要切成厚片蘸芥末,或者撒黑胡椒煎一下就可以了。
  周聿已经打开蒸锅,放入摆放整理的蟹腿肉,随后他开始调葱油汁。
  陈妩端着两吃的盘子拿到客厅,周聿正在煮蟹肉粥,另一只砂锅他将黑鱼切成薄片,上了薄薄一层浆,随后放入了番茄调料。
  周聿只要一转过身,就能看见陈妩好奇的侧脸。
  浓郁的番茄味在厨房间腾云驾雾,陈妩嗅了嗅,越发觉得这个香味熟悉。
  等到周聿将番茄黑鱼锅放到软木做的桌垫上,陈妩恍然知道熟悉感来自于哪里,她说:“我外婆也很喜欢做这个鱼汤。”
  每到小雪的时候,陈妩的外婆就会做一锅番茄鱼汤,鱼汤富含蛋白质,陈妩趴在灶台边上看她做。
  表姨不喜欢吃鱼,小孩子最会看眼色,所以弟弟也不喜欢鱼,最后餐桌上只剩下她和外婆,每次鱼汤她能喝两碗。
  陈妩伸手去拿汤勺,周聿已经为她盛好一碗。
  陈妩抿了一口,和记忆里的味道有些微的差别,也有可能她不太记得那时候的味道了。
  但依然是好喝的。
  她忍不住想,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呢。
  托周聿的福,陈妩吃到了好鲜活的帝王蟹,从深海捞出来的帝王蟹清蒸带着自然咸味,用葱油浇过汁之后还要再泼一层热油,帝王蟹腿和身体经过两重考验,竟然愈发柔嫩,入口极香。
  最后一道是蟹肉粥,周聿做得不多,薄薄两小碗,喝下去暖身暖心。
  不只是陈妩,周聿也难得的动弹不能,两个吃得肚子滚圆的成年人,不经意视线对上,倏然笑出声。
  陈妩发出喟叹:“周聿,你的厨艺好棒。”
  她吃热了,脸蛋白里透红,像水蜜桃,娇艳欲滴,果农如果走进果园,不会想要把它摘进篮筐,而是会忍不住咬上一口。
  周聿告诉自己,再等一等。
  大概是帝王蟹的鲜美,又或者是番茄鱼汤的酸甜,驱逐了困扰陈妩一周的睡眠不佳。
  阴雨天仍然没有停,打在窗台上忽而急骤,忽而舒缓。
  好在卧室里的主人已经进入梦乡。
  周四的时候一中工会发了教师福利,新鲜的浦园草莓,个头大、果肉饱满、甜度高,整整两大盒,一盒里有三层,陈妩一个人吃不完,于是发了信息给爱吃草莓的徐文静,要她下班来拿一盒。
  等放到徐文静后备箱里,看着她开车走之后,陈妩想到周聿。
  投桃报李,人之常情。
  张老师依然心心念念着上回的释迦奶冻,怀孕嘴又馋,市面上做奶冻的实在太少,眨着大眼睛巴巴地望着陈妩。
  于是剩下的分成三份,一份洗净放冰箱冷藏,一份给周聿,一份做草莓奶冻。
  草莓比释迦容易定型,譬如释迦只能切成丁,但是草莓可以切成薄片,两片叠在一道像是一个爱心的形状。
  冷藏一小时后,陈妩发了消息给周聿,邀请他来吃点心。
  周聿动作很快,陈妩下了楼给他刷电梯卡。
  草莓奶冻比释迦奶冻更清爽,口味更丰富,酸酸甜甜,周聿说像小学生期末考第一,妈妈为了奖励他会做的点心。
  陈妩被他这个比喻逗乐。
  两人聊到几天后的跨年,他们会在度假村住三天两夜,陈妩还是第一次和朋友一起跨年,眼睛里都是期待。
  周聿问她坐谁的车?
  明扬会和徐可可一道来,一共六个人,就需要两辆车,估计陈一嘉开一辆,他开一辆。
  陈妩自然而然地回答:“坐陈一嘉的,文静和我说好了。”
  外婆现在住在松郊,陈妩早早就备好了花朵和点心。
  天气预报说下午会转暴雨,所以陈妩起了个大早,比往常去松郊的时间早了许多,周末清早的公交车人少,陈妩顺利坐到了靠窗的位置。
  天气阴,雨水冰凉,公交车里开了暖气,所以车窗上蒙了一层白雾。雨天路滑,公交车晃晃悠悠的,直让人瞌睡。
  在外婆离开之后,陈妩与表姨一家不怎么往来了。
  原本其实不该这样的,至少在她来的第一年,表姨对她不错。
  但外婆生病时,表姨和表姨夫极少出现,提起钱,就顾左右而言他,陈妩知道家里条件不好,没有办法责怪,但都不来看外婆,陈妩有时看着外婆半夜站在窗口,就忍不住想,外婆是不是也会难过。
  想东想西,时间过得很快。
  陈妩下了车,因为不是清明时节,所以松郊园的人很少,她先到服务中心预付了之后三年的服务费用,然后踩着青石板踏上小路。
  她找到了外婆,这一次可能表姨还没有来,所以石台上空无一物,她记得上次来的时候看见上面放着一捧白色的花。
  雨细细密密地下,周遭只有她一个人。
  冬天寒冷的空气被吸入鼻腔,等呼出来的时候氤氲成一团白雾。
  陈妩蹲下,将伞夹在肩头上,大大的雨伞恰好将她笼罩。
  她从袋子里取出一块手帕,外婆那时代的人喜欢用四方形豆腐块的小手帕,不喜欢用餐巾纸,陈妩上小学时,外婆也给她兜里放一块,简单的棉质白手帕,四周用绿色绣了边,当中什么图案都没有,只有右下角用鹅黄色的针线绣了陈妩两个字。
  这个名字是她已经完全没有印象的妈妈取的,外婆绣出来真好看。
  手帕拂过外婆的睡颜,外婆的名字,明明在下着雨,但陈妩仍然轻柔地擦拭着。
  她有很多话想和外婆说,又觉得没必要用这些琐事去打扰。
  就望着外婆的名字,脑海中自然能浮现她的宽容、慈祥、爱护。
  摆上外婆喜欢的水果,最后放上一束鲜嫩的花。
  山上上了年头的树木成荫,雨水打落在枝头,这是雨天在树林里最好听的声音。
  等陈妩站起身时,腿胀得酸麻。
  她感觉到有人走近,侧头去看,周聿打着黑色的大伞,站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
  他穿着黑色的一身,脸色隐没在雨天昏淡的日光里,但陈妩仿佛知晓,他的沉默是平和的,他的凝视是温柔的。
 
 
第54章 
  周聿走上台阶,拐过弯,长长的青石板路的另一头,蹲着穿着黑色大衣的女孩,正在擦拭石碑。
  雨伞没有遮住她的脸,露出高挺精致的鼻梁,小巧白皙的下巴,她抿着唇,风吹过,伞往后仰了一下,她扣紧了伞,仍专注地盯着眼前的石碑,丝毫没有察觉旁边有了来人。
  周聿不想打扰她,所以陈妩蹲了多久,他就远远的站了多久。
  直到陈妩站立起来,他才向前走了两步。
  陈妩侧过脸,伞檐向上移动,将遮挡住的她的脸庞露出来,周聿这时才发现她的眼眶红红的,但是没有泪痕。
  陈妩看着他,但周聿不太确定陈妩是不是看到了他。因为她一点都不惊讶,周聿走上来之前也没想过会碰到陈妩。
  但是大多数时候陈妩都是平静的,周聿比任何人,包括许溯、徐文静,更清楚陈妩很小的时候就是个过分平静的人。
  两人静静对视,这种雨天,这种地点,没有任何的悱恻可言。
  陈妩已经收拾好心情。
  见到周聿出现在这怎么也不可能“顺路”“恰好路过”的这里,有一种算不上是谜题得到解答,而是意料之中的恍然。
  陈妩的视线落在周聿捧着的白色花束上,抬起右手,用手指指背将眼尾多余的湿润拭去,她笑着说:“原来是你啊。”
  原先以为是表姨来的早,看来来得早的是周聿。
  周聿走过来,将花束放在石台上,陈妩的花的旁边。
  一束娇嫩,一束雪白,两束花都是新鲜的,透明包装纸在细密的风雨里扑簌簌地抖。
  两人并排站着,都是黑色的外衣,黑色的伞,石碑上的外婆带着笑意,双目宽和,像是望着他俩。
  良久,雨下得越来越大了,陈妩和周聿说:“走吧,等会儿有暴雨了。”
  然而话音刚落,天空的远处轰隆隆作响,一阵更大的雨迎头盖脸地倾倒下来,冬天的雨冰到了骨子里,石碑旁的小松树乱颤,为石碑努力地遮风挡雨。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艰难地快走,因为石板路上湿滑,还得小心不能滑倒。
  好不容易下到山脚下,大概是山土泥泞,工作人员盖了两块有凸起的磨砂钢板,陈妩却在被雨水冲得光滑湿溜的磨砂钢板上打了个趔趄,没有跟的平底鞋底部在大理石上滑了一下,人往后倒,她下意识想要向前伸出手臂保持平衡——
  周聿托住了陈妩的手,他的力气大,稳稳拉住陈妩,有惊无险。
  陈妩这才呼出一口气:“谢谢啊。”
  周聿看着她的脚踝,“可以走吗?”
  “可以的。”陈妩走了两步,脚腕一点都不疼,她的手腕还被周聿握在掌心里,掌心扣得她很紧,她抬起眼看周聿,抽了抽手,可是周聿没有松手。
  他只是隔着毛衣,握住陈妩纤细的手腕。
  雨声轰鸣,两把黑伞交叠,陈妩再一次抽回了手,和周聿说:“走啦。”
  周聿的车停在松郊园门口的停车场,雨越下越大,风也越来越大,不再是从头顶上浇灌下来,东西南北好似四个方向都有飘来的雨水。
  近处的青山落在倾盆的烟雨里,缭绕的白雾如将山腰遮掩的薄纱。
  两人小跑着,大伞被风吹得拿不稳,雨打在大伞上哐哐作响,打湿了外衣,打湿了眼睛,陈妩的手腕再次被握住,陈妩这次感受到了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他并没有很跑很快,只是拉着她往前跑。
  鞋子踩在雨坑里,哗啦啦得作响。
  溅起一地的水花。
  周聿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伞撑在陈妩的头上,等陈妩进去了才绕车一周,回到主驾驶座。
  虽然撑着伞,但两人都淋成了落汤鸡。
  周聿启动了车子,开了暖气,挡风玻璃上迅速起雾,车子停在原地,可以等雾慢慢褪去。
  两人都脱下外衣放到车后座,但是头发不可避免地湿了,周聿拿了抽纸巾盒过来,两人擦了脸,头发都贴在脸上,擦着擦着,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心情意外地放松。
  冬天穿得厚实,黑色大衣挡着雨水,里面的高领毛衣没有被渗透,但是鞋子没办法仍然渗进了水。
  陈妩出门之前,特地选了一双防滑的平底鞋,只是雨太大,路上有积水,现在不止鞋子进水,羊毛袜子也湿了。
  陈妩想如果是她自己开车就好了,虽然她的确很喜欢公交或者单车这种绿色出行方式,但是碰到雨天或者去比较远的地方,果然开车会方便许多。
  陈妩把学开车记在了心里,等到了寒假可以先学起来,听说现在考驾照都要排队预约,可能半年都考不完的。
  车子里的温度融融地升起来,暖意扩散,但是湿了的羊毛袜子好像把脚越捂越冰。
  “陈妩,冷不冷?”
  “不冷。”
  周聿视线扫过陈妩不自然摆放的双腿,想了想,将车后座的他的大衣又拿了过来:“大衣表面潮,内里是干燥的热的。”
  他拉开大衣,递给她。
  “你可以盖一下,腿或者脚,放地上也没有关系。”他侧过脸,莫名的耳朵有点红,若无其事地说:“如果袜子湿了不舒服,也可以用衣服垫着。”
  原来这个程度就可以让周聿脸红。
  陈妩扫过周聿大衣内衬绣着的品牌,这个品牌有近百年历史,除去得体的剪裁,手工制作、用料优质都是昂贵的原因。
  大衣盖在腿上几乎要垂在地上,但是周聿要她就这样放着,没事。
  比她长许多的大衣能完整地盖住她的腿和脚,可能真的是大衣起作用,又或者车内上升的温度帮助刚经历一场冰雨的人回复体表温度,她没觉得冻了。
  “周聿。”
  “嗯?”
  “如果你觉得湿了或者什么冷了,大衣给你。”
  “嗯,我不冷。”
  “你说的好心人是我外婆吗?”
  话题急转,周聿转过头,陈妩正看着他,双眸清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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