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行云看见她目光落在不远处靠近阳台的画架,不慌不忙,低声从容地解释,“当时刚刚装好落地窗的时候我就想,这里肯定很适合你用来画画。”
他甚至在这里留了一间专门用来练舞的房间。
此刻的许平忧就像一只猫,乖巧地坐在他的腿上,认认真真地看他,眼角泛红,听完许多歌曲后,依旧诚挚地亲在他的唇角,轻轻地说着真心话,“……谢谢。”
费行云就是这样的人。看起来随心所欲,无所牵挂的一片流云,实际上从来包容细心。
她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感受。和他比,她既没有创作能力,也生活无趣,找不出那么多可说的。除去对熟悉的人和家人,更几乎不会特别主动与人肢体接触。但从刚刚进门开始,却像患上急性的皮肤饥/渴症,只想和他靠得更近,全凭本能和直觉往他身上凑。
她亲在他的薄唇,又抬手环住他,靠过去亲他的一双眼睛。
许平忧没别的意思,近似感叹地低喃:“好漂亮。”
她说的是他的眼睛,费行云却会错了意,微微讶异,“……谁漂亮?”
他的问不可能仅仅只是问。许平忧思绪刚刚清楚了片刻,唇瓣被轻轻啄吻,舌尖又被人含住吮咬。费行云刚刚还知道克制自己,这会儿被人的话略略刺激,就又有点像刚刚进门那会儿肆无忌惮,要人根本连个呼吸的空挡都找不到。
许平忧喘着气,只能去摸他的头发,迷蒙间感到耳垂一热,被人原话奉还,“……好漂亮。”
看他的表情漂亮,神色漂亮,情态更漂亮。
“为什么没听歌?”
不然也不会阴差阳错这么久。
侵略纠缠中,他忽然一把将她抱稳,扔进沙发处躺着,托住她的脸颊,自上而下恶狠狠地发问。
许平忧呼吸不畅,老老实实地攀住他的肩头,和人交换吐息,“……不敢……”
她想一个人,不困扰任何人孤零零地活着,就不敢去听惦念的人的声音。
光是知道他在继续前进就好了,只要这样,就足以支撑她应对那些时不时冒出来的消极念头。
“胆小鬼。”他又给了她新的称呼,在她的肩头发泄似的咬了一口。
乖巧躺着的人今天穿了一件薄薄的蓝色衬衫,纽扣松了,滑落一侧肩头,既脆弱又引人。费行云的声音又低又哑,深吸一口气,抵着她的锁骨,闷笑也无可奈何,说话的声音湿漉漉发哑,“我去洗个澡,你一个人呆会儿,好不好。”
他又开始哄小孩儿了。
许平忧这会儿比刚刚进来的时候清醒不少,即便是还喘着气,也意识他的身体反应和热度,和人对视间耳根滚烫,静静点了点头。
……
洗手间的门关上,听不见水声,天也黑了,她却不舍得开灯。
许平忧抱住膝盖,坐在靠近落地窗的地方,静静地眺望,才发现这处公寓极高,不仅能俯视老城,甚至能看见改造后的成东巷。
就像梦一样。她想。
身后的人携着热气靠过来的时候,她就很自觉地去拉他的手,这会儿两个人肩并肩,只有十指紧扣,仿佛连着心间事,又回到两个人还在院子里的小时候。
“刚做演员的时候,我是很茫然的。”
许平忧慢慢地说起一些过往,难得地产生倾诉的意向,“我进圈子不是因为自己想,拍完出道电影,才知道原来演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不仅要扮演他人,还要学会应对媒体和同行,甚至还有家里的许多事情,所以每天都觉得很累,经常消极地想到要不要干脆……”
她没说完,暂停了一下,选择继续想说的话,“哪怕那个时候知道医生跟我说的道理都是对的,我却依旧执着于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意跟人交流,想着得过且过算了,至少要为了家人坚持下去。直到拍第三部 戏的时候,我接到一个活泼的角色,许久入不了戏,笑得也就不怎么真心。当时的导演特别生气,直接在片场指着我骂,说‘你知道这个圈子里有多少人想出头不能出么,你明明可以做到却不去做,是对不起工作人员,也是对不起发掘你的人,更对不起你自己。’”
“我那个时候非常幼稚,下意识想对抗他的话:既不能画画,也放弃了坚持十几年的舞蹈,对不起自己又有什么?可他前半句说得很对,我不能对不起他们,就这么两句话,又让我提起了精神,慢慢去揣摩角色。”
时至今日,她已经很能客观地看待自己,“网络上有时候有人说我冷淡,有时候又说我可能骨子里是个自傲的人,我都有些惊讶,他们竟然能隔着屏幕看出一个人的本质……后来又说我样貌普通,只是运气好,我想这点倒是很对,也并不怎么在乎。直到今天家里的那些事情被人拿出来讨论,我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的那么不关注他们的评价,以前能渐渐适应下来,无非是我一直在告诉我自己,要专注,要认真……实在不行,就可以想想你会怎么看这些人。”
费行云侧目看她,听得很安静。
“我的确运气很好,能遇见曹姐、豆豆……”许平忧和他对视,仿佛卸掉这么多年来的压力,第一次真实地面对自己,“最重要的,还有你。”
她不好意思地笑,“我刚刚的意思是说,你眼睛很漂亮……”
人在要说一些真心话的时候,总会因为内敛羞赧的情绪先找些无关紧要的话。许平忧微微顿了顿,在很近地距离停下,轻而郑重地出声,“费行云,我常常在想,如果没有遇见你的话,我会是什么样子……可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喜欢你。”
她虔诚非常,换了个说法,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个夜晚,他向她直白地表达爱意,说会一直呆在她的身边,她却错过回应的时机,直到今日才如惊醒的梦里人。
此刻恰逢月光落进窗内。
“……我只爱你,”许平忧眨了眨眼,在月光中去亲他的眼睛,“不会再有别的可能了。”
作者有话说:
完了,好喜欢他们黏糊……
第62章
月上柳梢头。
夜更深的时候, 他们一起在房间里说起悄悄话。
情侣两个人睡在一处,陷进床垫被单,光是什么都不干都够磨人的。
费行云时隔许久重新体验这件事, 同样慢慢重新忆起其中让人熟悉的、折磨人的感觉。
今天许平忧没带衣物,洗过澡后只能临时穿上他衣柜里的一件T恤,黑金色暗纹,领口宽大,完全是费行云的风格, 整个人乖乖巧巧地缩在他的怀里, 任人揉搓按压,目光带水, 就连发丝脖颈都是与他相同的味道,极适合被人翻来覆去地折腾。此情此景, 倒不是不想做点什么,只是他最擅长看清一个人的状态——
这个时候的许平忧很脆弱。
她不擅长表达自己,却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真心话,这么多年以来难得精神高度放松,对人没有设防。
因此, 费行云刚刚听了一番坦诚的告白,心尖滚烫, 在落地窗前的时候就没忍住捉着人慢慢地吻,将人欺负得眼睛又起一层水雾, 这会儿到了床上反而忽然纯情起来。鼻尖蹭过鼻尖, 额头贴住额头,实在侵略欲作祟, 也只是搂过人的腰慢慢地揉, 去咬她的耳垂, 长臂揽住她,正人君子似的试图把心上人哄得入睡。
她抱着他,不仅不抱怨他的哄睡方式拙劣,竟然还真的渐渐配合地产生一点困意。入眠浅了,人睡到中途又醒,懵懵地看着他,就再次懵懵地被他哄骗得重新睡过去,得到几个轻轻的晚安吻。
天光渐亮,整一个夜晚,他在亲吻这件事上一点不吝啬。
许平忧醒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床头的手机已经响了许久。
这么多年以来,她很少有睡得这样安稳的时候。
身旁的人一整夜费心费力,此时还安然地睡着,手护在她的腰背,睫毛很长,很像看住什么宝物的兽类,与平日里状态截然不同,安静得过分。
她拿着手机认认真真盯了片刻,才小心翼翼起身,出了房门,在走廊处接通电话。
晨光中,曹姐的声音隔着屏幕慢慢地响着。
“……媒体那边处理得差不多了,就是还剩一些个人运营的营销号比较难办,不过我看了一下,大多数人,包括最先发酵的论坛和提问平台都开始讨论电影资源的事情。和你一起候选的另外两个人也都有动作,蒋一蓉那边开始针对你,估计也是想先解决掉最大的竞争对手,没想到反而被热搜旧事重提,说起耍大牌不尊重工作人员的事情。”
“除去真说不通的一些人,大多数网友也都觉得就当年翻出来的各方新闻来看,交通意外不能算到你的头上……至少不是全部。所以我个人是觉得你的隐私生活我觉得还是没必要暴露给大众,才让豆豆通知你不要动作,”曹月在电话对面停了一下,“和医生联系过没有?”
许平忧答得很诚实,“不用联系医生……我这次没什么事。”
她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停下来,忽然看见脖颈处的几个红印,愣了愣才轻声继续,“放心吧曹姐。”
这些红印显然做不了假。
它们变成所谓的证据,逼迫她终于生出一点对于昨天经历的实感,耳根不受控地发烫。
她挂了电话,只能带着发烫的面颊,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在公寓里慢慢地转了一圈。
走到最后,许平忧很自然地在最里的一间房间停了下来。整个屋子全是按标准打造的练功房,巨大的镜子将她整个人映照出来,一侧依旧是巨大的落地窗——远比她少女时期所拥有的训练空间大得多。
旁边的书房内,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唱片CD,墙上挂着一件乐队T,上面有每个成员的签名。居中的位置上笔迹随意,龙飞凤舞,最为显眼。
许平忧想起这个签名的由来。大一那年,她只是顺口问了一句以后签名的事情,他就忽然诚挚地叫起她小许老师,诚挚央求她用她那点所剩不多的美术知识为他设计一个个人符号——说到底,英文名和姓氏连在一块儿,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创意不创意,他却竟然用到现在。
《与恋》第一期节目时,豆豆欢天喜地拿着他的签名来给她看,她也使自己显得尽量冷酷客观,那会儿估计谁也不能想到,她和签名的主人缘分未断,再次……
“……饿——死——了。”
许平忧没来得及想完,刚回过神,就感觉到肩头一沉,一股烫人的热度朝她耳侧袭来。
费行云懒洋洋地垂首倒在她的肩头,先靠再搂,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稔得过分,声音带着晨起特有的鼻音,说话时瓮声瓮气。
他们俩的确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什么都没吃,光顾着……
许平忧没把后面半句想完,脸上温度更甚,强迫自己思虑尽量正经,说:“那我去……”话没说完,被人接过去。
“随便卖卖惨而已,”另一方当事人没装多久就破了功,低低闷笑,笑的是她太容易心软,侧头亲上她的脸颊,“先去洗漱,东西都给你拿好了。”
……
费行云从来效率很高,在做饭这件事上也不例外,说什么是什么。
对于胃不好的人来说,早上就宜清淡宜简单。许平忧吃下烤好的面包片和煎三文鱼,人已差不多饱了。她才有要起身收拾的动作,身侧的人已经顺手接过,干脆利落地堆叠好碗碟去厨房里收拾起残局。
“胃什么时候开始不好的?”
他在哗哗的水声中出声,要她帮他挽一下袖口。许平忧想了想,坦白道,“……刚出道那会儿开始的,要拍戏还要两头跑,回去看冉冉,三餐不怎么规律,也吃不下什么东西。”
她认认真真为他挽好袖口,“不过这一年好多了。”
费行云微微扬眉,“嗯哼”一声,不急着答话,等手里的事情全部忙完,指尖水珠擦净才来捏她的脸,严厉发话,“这原来已经叫‘好多了’?”
许平忧眨眨眼,不答这句,转去说他,“早上的时候,发现你睫毛好长。”
费行云的视线落过来,目光灼灼,她也镇定自若,“肯定很适合上睫毛膏……”
“网上明明说许平忧这个人内敛少话,我看花言巧语明明不少。”他若有所思,将右手握成拳头,假意充作记者的话筒,“又是眼睛漂亮又是睫毛长……能采访一下当事人都是从哪儿学的吗。”
……
过去,许平忧一直觉得浪费时间是件难事。
直到现在才发现,一旦和一些特定的人在一块儿,这件事就成了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之一。
难得的休息时间,几天之内,费行云带她跑遍了老城里各处熟悉的老地方。他是很可惜的,今时不同往日,不然直接机车载着人,来去自由才是他的风格。许平忧自觉在这件事上大多是她的问题,很愿意主动承认错误。
费行云原本不打算带她去成东巷。
用他的原话来说,只有值得回忆的地方才值得多看,她在那儿辛苦多过快乐,去了反倒不叫打发时间。还是许平忧主动提出,就算其他的不值得,以前的那处老院子却是值得。
人来人往中,他们两个人都是严严实实,肩并肩站着,在墙外望见熟悉的榕树。
城市改造规划,区政府也没舍得连这棵老树一同改掉,现在的商家租下这家铺子,就着原本的装修风格重新修缮,做起了一家特色清吧,来往全是穿着时髦的年轻人。
许平忧看着看着就笑,踮脚凑在他的耳边,“跟你说实话吧,我其实最不擅长出入这种地方,也特别怕见到打扮得特别潮流的年轻人,偏偏杀青宴或者聚会都是这样的场合……每到这种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不收拾自己会觉得格格不入,收拾了看见他们又觉得自己是不是用力过猛……”
她坦诚地说:“其实我小时候看你也是这样的心态,觉得自己土里土气的,你毫不费力就能让一群男生跟风模仿,女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