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呢喃——絮枳
时间:2022-06-19 07:09:14

  “给我的?”
  “嗯。”柏易点点头,“年终福利,或是圣诞礼物。”
  倪喃看着那套贵到离谱的颜料套盒愣了愣,“你们的礼物,这么专业对口吗?”
  想起自己那些过期长毛的颜料,倪喃突然觉得那箱子她拿不住,又重又烫手。这箱子里随便拿出来一支,都比倪喃把自己所有的颜料都搜罗起来还贵。
  柏易见倪喃不接,干脆就把颜料放在她门侧,“这是你的了,拿着吧。”
  沉重的木箱放在地上,发出沉沉的一声闷响。倪喃低头看着那个烫金logo,问道:“是谁给我的。”
  倪喃抬起眼,说得委婉,“不是你吧。”
  这段时间她和时卿的关系尴尬,话都没说上一句。可是看着这套颜料,倪喃脑子里却总浮现出时卿那张冷硬的脸。
  想不在意,可是没办法不在意。
  柏易并没有正面回答倪喃的话,只淡淡道了句,“先生他,本不是多管闲事的大善人。”
  言毕,话止于此。
  -
  晚点的时候,倪喃煮了碗酒酿圆子端上楼。有段日子没上来,沿着主卧而去的那条走廊都变得陌生了不少。
  门关着,倪喃腾出一只手,细瘦的指骨轻轻叩动了三下。
  停顿了几秒,倪喃才推了把手进去。
  一进门,有股风吹过来。
  房间里还是一如既往的黑,倪喃步子极慢,小心翼翼地往里挪。适应黑暗的眼睛依稀可以辨得清物体,倪喃绕过隔断,往卧室的方向走。
  越靠近,那股冷肃扑面的寒意愈发强烈,甚至让倪喃忍不住一抖。
  直到站在床前,倪喃才知道那寒意从何而来。以往全然遮蔽的窗帘被拉了开来,窗帘后有面巨大的落地窗,此时右侧的小窗正朝内大开着。
  时卿就坐在那里,肩上搭着着件黑色大衣,后肩宽阔。感到有人从后面进来,时卿下意识偏了头。
  月光打在他侧脸,冷硬的眉骨,高挺的鼻梁和下颚线,线条流畅到好似把本就零碎的月光生生割裂。
  停顿片刻,时卿重新转了回去。
  倪喃双手捧着酒酿圆子,走向他身侧。只见时卿双手交握放在膝上,修长的指骨泛着些微微的红,许是被冻的,但他就像感觉不到似的。
  “还以为先生你没赏月的习惯了,原来是背着我来这儿一个人赏了。”
  时卿没什么反应,跟听不着似的。倪喃的话像烟雾消散在空气里,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除了方才那一瞥,时卿连个正眼都没给过倪喃。
  可以,气性还挺大。
  倪喃蹲了下来,微微仰头望向时卿,“先生,我给你煮了宵夜,吃吗?”
  鼻息间飘来一股清甜的味道,视野里升了一股白色的雾气。时卿微微侧首,看到倪喃双手捧着碗酒酿圆子,正目不斜视地看着他。
  好像每次都是这样,倪喃同他说话时,总是弯腰平视,或者干脆蹲下身抬头看他。不知道是无意识,还是有意为之,但无论哪一种,都给足了他足够的体面和尊重。
  该说她胆大妄为还是谨小慎微,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对。
  明明永远都是那张公式化的笑脸,偏生虚伪也能让人感到真诚。时卿觉得自己大抵是魔怔了,竟还想着有天她能对自己讲出句真话。
  一言一行都是哄骗,可她却总有能让人忍受的本事。
  倪喃见时卿不说话,便又唤了声,“先生?”
  两个字把时卿从思绪里拉了回来,他瞥了一眼碗里的东西,很直接地撂下句评价,“腻。”
  腻吗?倪喃凑过去闻了闻,好像是有点,可是她挺喜欢的。
  碗壁还热乎乎的,酒酿圆子冒着热气,凉了就可惜了。
  他们两个人好像一直都没什么话讲,匆匆两句对答后,便是久久的沉默。倪喃有心想和时卿说两句,却不知道该打开哪个话匣子。
  仔细想来,他们前几天好像还吵架来着。
  可能也算不上吵架,就是平白无故地呛了两声,或许说闹别扭更合适。
  倪喃的目光再一次落到时卿膝上,是一双极好看的手,指节分明,像精雕细刻的艺术品。然而这样的珍品,此时却在呼呼寒风中受冻。
  突然来了心思,倪喃略微直起腰,将手里的东西塞进时卿掌心。
  掰开他手指的时候,倪喃感觉到他的皮肤已经快冻成冰块儿了。
  时卿没有防备,交握的双手被她轻而易举的掰开。紧接着一个圆碗落进了掌心里,温暖沿着碗壁钻入掌心,全身好似都在回温。
  然而方才倪喃短暂的触碰,在他看来,比现在掌心里的东西要烫得多。
  指尖上现在仿佛还残留着那温软的触感,让时卿愣神了片刻。
  “不想吃就当暖手了。”倪喃的双臂搭在膝盖上,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就那样看着时卿,欲言又止。
  她不是话多的人,可此刻面对时卿,却莫名有种逼人上梁山的错觉。
  “时先生?”
  闻声,时卿只侧眸看过去,并没有回应。眼睛深邃,却看不到一丝生气,冷淡得要命。
  倪喃无声叹了口,语气有些颓丧,“怎么这么不好哄。”
  “时卿,还想冷战多久,气消了吗?”
  作者有话说:
  时先生:再哄哄就气消了。
 
 
第12章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倪喃自己也没底。每次时卿朝她看过来,倪喃都觉得时卿像是要把她活剥了。
  好半天,时卿才终于有了点反应。
  “我生什么气。”
  陈述的语气,却是在反问她。
  是啊,他生什么气。
  作为助理,倪喃一没玩忽职守,二没以下犯上,他发什么火。可尽管想不透原因,倪喃还是能看出来,时卿确实是生了股闷气。
  反观她自己,很少计较一人,居然也同时卿使了脾气。
  前段时间累狠了,储之艺那边逼得紧,大半夜回来还被吓一跳,倪喃承认,确实是把一些情绪迁怒到了时卿的身上。
  现在想想,好像还真没必要较真。就说了那么几句话,生了一周的气。
  当时时卿问她什么来着,找男朋友?她连“卖.身契”都签给他了,找哪门子的男朋友。
  “这么说,我们和好了?”倪喃试探着问他,目光在他脸上游离,一刻都不曾离开。
  眼前的少女皮肤白皙,卷翘的睫毛下,瞳孔像是黑色的玻璃珠。她的眼神大胆澄澈,罕见的没存着什么别的心思。
  时卿低眉看着她,冷声问了句,“不是说去找男朋友?”
  “哦。”倪喃笑了,开始一本正经地说胡话,“那可多了去了。”
  “十七岁的高中生,民国的军阀,外星的ET,古代的将军,想要什么样的都行,一天换一个,都不带重样儿的。”
  倪喃说的是密室剧本,这种层面上的男朋友,倒也没错。
  见她又不着调,时卿冷哼了声,继续追问,“还说这儿没意思?”
  “……”
  以前没发现,时卿怎么这么喜欢翻旧账。
  倪喃心里暗自腹诽,面上却装得一把好手,脸不红心不跳,“那是以前,现在有我在,不就有意思了。”
  不知道何时,倪喃双手已经搭在了轮椅扶手上。下巴抵着,脑袋歪到一边看他,像枕了个枕头似的。
  时卿看着她这副模样,突然勾了勾唇,“还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有没有意思,你心里不清楚吗。”倪喃接了句,脸上笑容浅淡,漫不经心。
  或许是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却让时卿心口顿了下,不过一瞬,便又重新恢复平静。
  这时,窗外又是股风刮过来,穿过倪喃的毛衣下摆直往上头钻,冷得她浑身一哆嗦。倪喃无意识地往轮椅边上缩了缩,眼神却从时卿脸上转移到他手中的酒酿圆子。
  圆子白滚滚的好几颗,酒糟和枸杞一起煮,用来御寒最适合不过。
  倪喃盯着里面的圆子看,好半天来了句,“浪费粮食,就是谋财害命。”
  她抬起头,表情异常严肃,“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咱不做。”
  说罢,倪喃拿过碗中的汤勺,盛了颗圆子迅速放进了自己的嘴巴里。糯叽叽的口感,尚带着热意的酒糟顺着喉管滑进胃里,寒意驱散了大半。
  “你用来暖手,我用来吃,一举两得。”倪喃边说着,边又盛了一勺。
  看这样子,倒像是时卿伺候倪喃吃东西似的,偏偏倪喃还完全没意识到。她蹲在旁边吃得正欢,腮帮子鼓起来,像只小仓鼠。
  时卿指间摩挲着碗壁,让她自己拿着自己吃的话鬼使神差地咽了回去。
  就着那个姿势,时卿一只手托着碗,一只手腾出来关了窗。
  满满的一碗酒酿圆子最后就只剩下了汤底,倪喃抿了抿唇角,看看那只瓷碗,又看了看时卿,眼睛眨动着,看起来眼巴巴的。
  默了片刻,时卿单手持碗递给了倪喃。
  看着倪喃连汤底都喝得干净,时卿皱着眉问道:“倪喃,我是饿着你?”
  “磨啊。”
  嘴巴里的东西还没有完全吞下去,倪喃说话含含糊糊的,没一个字眼清晰。她四处看了看,目光在周围的柜子上走走停停。
  见此,时卿无奈地从左手边的纸抽里抽了张纸递过去。
  回头的时候,倪喃感到肩膀撞到了什么东西,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时卿的手臂。他的指尖夹着张餐巾纸,应该是给她的。
  刚想接,倪喃的脑子里就冒出了玩笑的念头,她仰起头,直接把脑袋凑过去。眼睛盯着时卿看,腮帮子鼓动着。
  时卿愣怔了瞬,看着那张触手可及的脸,喉间若有若无地滚动了下。
  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把时卿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晃了晃神,干脆把纸巾直接丢在了倪喃身上。
  “就是开个玩笑,又没真让你帮我。”倪喃低声嘟囔了一句,拿过纸巾往唇角处擦了擦。圆子都被她消化了个干净,此时胃里有点撑。
  眼看时间不早,倪喃正打算拎碗走人,却突然想起了件事。
  倪喃伸手敲了敲扶手的控制器,发出两声脆响,“那个…年终礼物,谢谢啦。”
  早知道时卿不会有回答,倪喃也没有继续追问。总不能白收人一礼物,倪喃想了想,问道:“送我这么一大礼,那你呢,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闻言,时卿看过去,沉默了片刻,还真说了个东西出来。
  “真想送,画幅画给我吧。”
  原以为他又会说些什么刁难的话,可答案却实在出乎倪喃的意料。
  她的画他竟也稀得要。
  就当是时卿图一乐子吧,倪喃笑了笑,痛快地回答,“行啊。”
  -
  栖坞大学的复习周正好赶上双旦,等元旦假期一回来就考试。
  基本都结了课,倪喃很少再回学校,多半的时间都待在别墅里。
  前几天让江兆和杜原买的东西到了后,倪喃就一天都没闲着。别墅小范围地施起了工,把江兆和杜原两个人累得够呛。
  这栋别墅很大,还带着不小的园林,可惜设置的灯光少,晚上走在路上总觉得黑乎乎的。
  倪喃首先做的,便是把别墅的各个转角处重新添置了灯光,像月亮一样的黄白色,不会太刺眼,也亮堂。
  安完最后一个灯罩,江兆从梯子上爬下来,捧着矿泉水瓶一顿猛灌。
  “倪喃小姐,咱们安这么多灯干什么?”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往别墅的方向看了眼,“先生他知道这事儿吗?”
  倪喃白了他一眼,“当时柏易怎么和你们说的?在这儿听谁的?”
  闻言,江兆和杜原对视了一眼,答道:“你。”
  “所以呢。”倪喃指了指身后那把黑色的梯子,示意让他们搬回储藏间,“甭管他怎么样,反正你们就是得听我的。”
  “……”
  “那、那我们现在干什么?”杜原前后看了看,“该安的地方都安好了。”
  倪喃对着手机,看了眼自己备忘录里的“设计图纸”,好半天才说了句,“你们回去吧。”
  “啥?!”
  “让你们回去。”倪喃没好气地抬起头,“听不懂人话,需要我再复述一遍?”
  “不不不需要!”
  带薪休假这事儿当来划得来,谁拒绝谁是傻子。
  江兆一手抱着梯子,一手扯着杜原,跑得比猴儿还快。
  12月份的栖坞多雨,圣诞节那天,罕见的下了场大雪。像是落不尽似的,纷纷扬扬落了一夜。马路上的雪花还没来得及堆积成层,就被滚烫的汽车尾气融了一地的水。
  下午公共课老师组织划重点复习,倪喃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街上熙熙攘攘,马路拥堵,栖坞大学门口连打车都困难。
  于是倪喃给时卿发了条消息,留在学校和虞穆尔挤了一晚。
  后来回想起来,倪喃还觉得自己挺没良心。说好了要照顾人家,还挑这种万人欢庆的日子放人鸽子,留下时卿一个人独守空房,实在不该。
  于是,倪喃把心思花在了跨年。
  说起来也挺怪,倪喃以前从来懒得过这些杂七杂八的节日,麻烦又耗钱,如今在这栋别墅游手好闲,倒多了些打发无聊的兴致出来。
  时卿房间的窗户正对着楼下院子的一片草坪,草坪上搭着个木台,是夏天纳凉和烧烤的好地方,如今成了倪喃自己的乌托邦。
  前几天让江兆和杜原买的烟花堆在旁边,倪喃拿着打火机四处找点燃的地方。
  好容易找着了口,倪喃却打着打火机左一个姿势右一个姿势的换,好半天没下得去手。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竟然崩到了这种地方。
  倪喃坐在木台台阶上好一会儿,终是没骨气地拨了个电话,两声绵长的滴声后,对方终于接通,平缓的气息顺着听筒传来,还有道清沉的嗓音,“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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