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呢喃——絮枳
时间:2022-06-19 07:09:14

  “我就说,你肯定还没睡。”
  耳边的男声清晰,倪喃抬起头望向时卿房间的方向,黑漆漆的,离得远什么都看不到。
  落地窗单面可视,外面看不到里面的光景。
  时卿不喜欢被人窥视的感觉,所以这种镜子的设计就成了必须。电话就放在耳边,时卿低头看着正抱腿坐在木台上的人,身后的屋子一片死寂。
  “没事儿挂了。”
  “诶诶诶!怎么还不让说开场白呢,这么不会聊天。”倪喃小声抱怨着,又生怕时卿放了手机,立马开门见山,“还有二十分钟就到新年了,请你看烟花。”
  “就是吧,我不太敢点,可能这个活儿更适合时先生你。”
  对面没答。
  “时先生?”
  “时卿?”
  “你倒是说句话啊。”
  等待着的倪喃渐渐没了耐性,她叹了口气,“算了。”
  然而还没等她挂了电话,时卿却突然开了口,只说了三个字,言简意赅,“等着吧。”
  在倪喃的印象里,时卿几乎没出过那栋别墅,所以在户外草坪见到他,是一件极其新奇的事。此时的时卿穿着一件黑色大衣,或许是夜色的衬托,眉眼比往常还要生冷些。
  烟花就摆在木台中间,倪喃坐在木台的边角,有多远躲多远。
  时卿低头看了眼脚边红色包装的东西,突然觉得乏味。真就着了魔了,居然会答应倪喃这种离谱的请求。
  意识到事情要做什么,倪喃瞪大眼睛,一句阻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时卿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
  明明坐着个轮椅,怎么比正常人行动还敏捷。
  倪喃眼睁睁看着他弯下腰,擦动了打火机,火苗似乎在他苍白的指骨上跳跃。他手腕压下,竟一次性点燃了好几个。
  导火线烧得快,时卿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燃下一个,然而最开始那根烟花线已经快烧尽了。
  几乎是下意识反应,倪喃冲向时卿,把着他的轮椅推手就跑。时卿也愣住了,竟忘记了去按控制器。
  一直推到了草坪上,倪喃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砰砰砰——”
  烟花炸裂的声音响彻耳边,噼里啪啦地在天空碎开,炸出一朵朵的形状。星火冲上夜空,从中心向四周四散,瞬间的绚丽,晃了人眼。
  倪喃扶着轮椅靠背,大口喘着气,方才的一阵心惊肉跳总算平静了下来。
  两个人靠得近,时卿能清晰地看到倪喃因为奔跑而不停起伏的胸口。他身高快要一米九,坐在轮椅上比一个正常成年男人要重得多。
  尽管下面是轮子,她这样瘦巴巴的,跑这么快推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是件容易事。
  缓了会儿,倪喃明显沉了脸。
  她抬眼看向时卿,没了往常的笑容,“时卿,你是不是有病啊。”
  时卿一愣,却是没说话。
  “怎么不直接一把火全烧了,那样可能更快。”
  “到时候你被炸成筛子了也没人管你。”
  声音并不大,然而语调沉,淡得像盆冷水。倪喃很少表露出自己的情绪,像这样言辞冷然的,还是第一次。
  从前倪喃只觉时卿消极厌世,可当她真正看到时卿那副对自己根本无所谓的样子,倪喃才觉得心惊。
  言毕,倪喃转身要走,却突然被人扯住手腕。
  其实时卿注意到了,从下楼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发现了楼下的灯火通明。灯换了新的,花园和石子路都变得清晰。
  眼前的少女捧着烟花,笑嘻嘻地和他说着话。
  这里好像,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时卿下颚线绷紧,喉咙嘶哑得厉害,倪喃纤细的手腕几乎下一刻就能被他捏碎。
  “所以,你会在这里多久。”
  “一年,还是两年。”
  和周围烟花的叫嚣声尤为不搭,时卿声音冷肃,眼睛死死地盯着倪喃。
  “倪喃,你又能管我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说:
  刚和好就又吵架了TAT
  注:“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出自《出师表》
 
 
第13章 
  元旦假期之后的倪喃每天辗转于各种考试,她白天在别墅的时间很少,工作日的时候有吴俪蓉在,更不需要她做些什么。
  跨年那天晚上,总归是闹得有些不愉快。
  时卿最后的问题,倪喃没答。旧时光独家小说
  正在气头上,她确实是被这突然抛出来的问题问懵了,而且,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以后那么长,谁又说得准。
  倪喃不会轻易做承诺,何况对方是时卿。
  那场精心准备的烟花到底是没看完,倪喃现在还记得当时时卿的模样,是深沉的,也是克制的。好像但凡倪喃说出一句哄骗之词,时卿就能将她活活掐死。
  分明是五彩斑斓的跨年夜,烟火之下的倪喃却仍是形单影只。
  热闹的余温退去后,倪喃还没离开的意思。她独自在那个掉满烟花筒的木台上坐了很久,临近的几栋别墅好像还在享受跨年的喜悦,烟花不停歇,在夜空绽放了一次又一次。
  新年伊始,开了个惹人不快的头。
  整整一个考试周,倪喃和时卿几乎没见过面。倪喃早出晚归,全身心投入到期末上。至于时卿,那是之后才有时间考虑的事。
  然而变幻无常好像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荒诞从来不会提前和倪喃打招呼。
  彻底结束考试的那天,学校里到处都是提着行李箱去车站机场的学生,寒假来临的喜悦早就冲散了期末的压力和郁闷。
  可对于倪喃来说,假期才是真正的噩梦来源。拥挤的凤头巷,黑得看不见光的小屋,还有时不时会上门催债的债主。光是想想,倪喃就觉得头皮发麻。
  她拿着包往地铁站走,还没到地方,兜里便传来手机的震动声。
  嗡嗡的叫嚣着,响动从口袋蔓延到全身,颇有种毁天灭地的架势,倪喃很难不反感这种逼迫感。
  在对方就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倪喃终于按了接听键,她连来电显示都没看,滑了手机屏幕就把听筒支在耳侧,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喂。”
  一接起电话,便听到声刺耳的辱骂,伴随着小孩子的哭喊,显得混乱不堪。
  “喃喃啊!你在哪儿呢!快回来吧,你家出事儿了!”
  就像是有盆冷水突然从头顶浇下,让倪喃瞬间清醒,凉意从头到脚。
  倪喃到家的时候,院子门口围堵着一大群人。三三两两结成伴,探着头往里面看,边看还边说着些闲话,对着里面的人指指点点。
  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里面搭了间戏台子。
  还有着些距离,倪喃便已经听到不入耳的咒骂声,夹杂着孩童的哭闹。
  “让一下让一下!”倪喃拼命穿过人群,硬生生地往里头挤。
  有认识倪喃的,还兴冲冲地和旁边的人交头接耳,偷瞄着倪喃不知在说些什么。耳语了半天,多是摇了摇头,然后再发出声深长的叹息。
  那样子,看上去像是在可怜人。
  不过都是这凤头巷的小蝼蚁罢了,却硬要分出个高下来,显得自己有多与众不同。
  终于挤进院子,倪喃才看清楚全貌。
  晾衣杆掉了一地,水盆歪七扭八地扔在地上,还有肥皂盒和沐浴露,入目所及一片狼藉。倪志成正和一个女人对骂着,若不是被胆大的人拦着,几乎要动起手来。
  女人看起来五六十岁,黑黝黝的脸,头发短,胡乱地绑在脑后。她还领着个孩子,不大点儿一小孩儿,就坐在地上哭,鼻涕眼泪和口水糊了一脸,又稀稀拉拉掉在衣服上。
  小孩儿拽了拽女人的衣服,女人便从兜里抽了张纸,随意给小孩儿抹了把。抹完便继续骂,甚至也哭喊起来。
  “我命苦啊!怎么就听信了你这个王八蛋的话!”
  “倪志成你个老畜牲还我钱来啊!”
  女人的叫嚣尖利,甚至比孩童的哭声还要刺耳。
  倪志成超那边吐了口,“我呸!你这老东西要点脸!当初说赚钱可是你主动要去的!现在那玩意儿崩盘赔了钱还要怪在老子头上!”
  “老不死的东西还他妈带个小崽子来老子家闹!给你钱你他妈有命花吗!”
  两个人一个骂得比一个难听,粗俗恶劣到让倪喃觉得恶心。
  突然,女人看见了站在一边的倪喃,猛地就朝她扑过去,一把扯住倪喃的手腕,“看看看!这不你那有能耐的好闺女吗!”
  女人又哭又叫,竟然冲着看热闹的人喊起来,“大家都来评评理啊!这畜牲有钱供她闺女上大学,还来坑害我们这些穷苦人家的钱!”
  “真的没天理了!我真是命苦啊!”
  女人的手劲儿极大,掐得倪喃立刻起了层红印,奈何还挣不开,像个丑角似的被人摆在台上供台下的看客审视。
  被人拦抱住的倪志成张牙舞抓地想要厮打上去,奈何身后的人拦得紧,一直说些劝阻的话,倪志成便只能不停咒骂着解恨。
  似是还觉得不够混乱,女人给那孩子使了个眼色,他便突然冲上来抱着倪喃的腿,眼泪蹭在倪喃的裤脚上,哭得比刚才还大声。
  耳边的哄闹几乎让倪喃的脑子炸裂,手腕上痛感强烈,胸腔的憋闷好像下一刻就要爆发出来。倪喃的指尖狠狠攥进掌心里,每一根神经都要濒临崩断。
  她闭了闭眼,鼓足了胸腔内最后一口气,突然尖叫出声,“都闭嘴!”
  猛烈的爆发让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齐刷刷看向那个被一边一个撕扯着的少女。她脸色惨白,眼神却莫名锐利,没有一丝生气。
  女人瞬间噤了声,粗喘着气看向倪喃,就在她准备故技重施的时候,倪喃突然猛地甩手,将她和那孩子都甩了开来。
  “不是想要钱吗。”倪喃看着女人,冷笑了声,“行啊。”
  下一刻,倪喃突然揪住女人的衣领,扯着她就往那间破屋子走。
  也不知道这小姑娘哪儿来的力气,女人一路趔趄,脖子几乎喘不过气来,被迫向下压着脑袋,显得狼狈不堪,嘴巴里却还是不停,“打人了打人了!”
  到了门口,倪喃松了手,然后在女人背后狠推了一把。
  “去啊!你能找到什么东西就拿走啊!去啊!”
  倪喃几乎是歇斯底里,眼睛都胀得通红。
  本想着来要点钱,拿他们家这破烂东西做什么,又卖不了几个钱。女人捂着胸口喘气,细长的眼睛眯起,却是不敢再哭喊了。
  “好啊好啊,老畜牲又生了个小畜生!”女人扶着墙,好像不要到钱就要赖在这儿不走。
  倪喃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报警吧,谁欠谁的,警方说了算。”
  “诶诶诶!”见倪喃要报警,女人赶忙扑了过来,“报、报什么警!警察来了就能还钱?”
  周围聚集了更多看戏的人,倪志成也不想让倪喃闹大,嚷嚷着,“报什么警,挂了!”
  一切声音倪喃都置若罔闻,她笑了声,“钱是还不上,倒是能把你这个泼妇带走,告你个私闯民宅加扰乱治安应该不成问题。”
  女人没什么文化,一听要报警就犯了怵,倪喃口中那些治安云云更是唬住了她。
  “别报警别报警!我走行不行!”
  没几分钟,女人便带着哭闹的小孩儿溜之大吉,独留下看戏的散客和尚在咒骂的倪志成,他竟也不觉得丢人,好似还在为这场骂战中“胜利”而沾沾自喜。
  那些指指点点反倒成了他自信的资本,尽管是背对着,倪喃还是感到无数道火热的目光朝她看过来,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供人调笑着。
  倪喃浑身仿佛被人抽了骨,疲惫得好似马上就能瘫倒过去。
  她扭头看了倪志成一眼,那人跟没事儿人一样对着别人吹嘘,嘴巴里脏话不停。
  没了热闹,围观的人群也慢慢散开。这样的事在凤头巷并不少见,多一桩少一桩没什么区别。
  脑袋晕得厉害,倪喃捡起掉落在门前的簸箕,把它立在一旁,然后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走进了房间。
  “砰——”一声,门被狠狠甩上。
  屋子里很暗,空气里有股浓重的烟味儿,呛得人眼泪几乎要冒出来。桌子,沙发,到处都是倪志成丢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客厅小桌板下面,瓜子皮和黄色烟头扔了一地。
  倪喃走进她自己那间小屋子,关了门。
  这里还是她走之前那样,翻箱倒柜,狼藉一片。
  一到冬天,这处院子就会异常阴冷潮湿,倪喃背靠着门,寒气直逼人心脏,冻得她几近颤栗。她深吸了口气,慢慢蹲下身,整个人蜷缩在一起,指尖攥到发白。
  太阳穴处猛烈跳动着,血液上涌,精神近乎崩溃。倪喃把脑袋埋进臂弯里,不断吸气再吐出,重复了好几次,每次呼气时胸腔都好像在发抖。
  她的脸色惨白,嘴唇却被咬得发紫。
  好半晌,倪喃才缓过来。她扶着墙走到床边,额头上全是汗,眼睛干涩,却一滴眼泪都没掉。
  已经掉了漆的床头柜上倒扣着个相框,倪喃侧头看了眼,伸手拿了过来。
  照片上是一个女人,穿着朴素,笑得很温柔。仔细看眉眼处,倪喃与她有几分相似。
  片刻,倪喃抱着相框枕在了床上,身体缩在床角,被子严严实实地盖住头。
  院子里的哄闹顺着并不隔音的墙体传来,还有倪志成聒噪粗哑的声音。倪喃双手捂住耳朵,发了狠地往里按。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感到安宁。
  倪喃一觉睡到了晚上,后半夜,毫无征兆地发起了高烧。倪志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了,估计是又去哪里喝酒赌钱了也不一定。
  他不回来最好,倪喃求之不得。
  迷迷糊糊从家里找出了点感冒冲剂,倪喃喝完后倒头便睡。彻底睡过去之前,她爬起来给柏易去了条消息。
  大致意思是家里有事,所以请个假,最近就不去别墅了。
  临近春节,家家户户都忙得很,就连凤头巷这个破地方都有人挂起了红灯笼。小商贩天天在巷子口吆喝着卖瓜子花生,看起来倒是红红火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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