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的一句回答,其实在倪喃开口问的时候,便已经有了些答案,可是真正从时卿口中听到,尽管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倪喃的心脏还是紧了下。
她收拢情绪,笑道:“演技还算不错,比我稍差那么一点点。”
一句话,堵了所有方才捉摸不透的可能性。
对话突然停止,除了风声和脚步声,听不到别的动静。时卿偏回头去,良久,喉间溢出声哼笑,“那自然是不比你,无师自通,演技精湛。”
“我可把这话当成夸我了啊。”稍顿,倪喃又道:“不过有句话你说得不对。”
听言,时卿顺着问,“哪句?”
倪喃把手伸到时卿背后,指尖轻轻敲了下他手中的拐杖,发出几声脆响。
“你怎么样都拿得出手,才不会给我跌面儿。”倪喃眨了眨眼睛,黑亮的瞳孔像水淋过的玻璃珠,“就算是腿脚不好,也是最好看的瘸子,没有之一!”
后面几句话一字一顿,似是在强调。
时卿再次看向倪喃,神色不明,“这句是演的吗?”
“夸时先生这事儿上,倪喃从不说假话。”她一本正经,眸光直直地落进时卿眼睛里。或许只要看到她,只要她说是真的,时卿就会毫无保留地相信。
片刻,时卿唇上勾起抹淡淡的弧度,“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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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这一个星期的假期后,倪喃又开始了学校茵北路两点一线的日子。
春意正浓,没几天就要立夏,温度逐渐升高,白天的时候日头很大。
周末没什么事,倪喃拽了杜原和江兆一起打理花园。三个人都是菜鸟园丁,偏偏还挺有干劲儿,一忙活就是一下午。
日暮西沉,天色昏黄。远处的太阳像颗黄澄澄的橙子,拽着周围的云彩一起往下掉。
几个人穿着工作服,头上顶着偌大的渔夫帽,手持工具从花圃里冒出了头,把刚从别墅里走出来准备回家的柏易吓了一跳。
他停在花圃边,看着身上沾着泥土的几人反应了半晌,“倪喃小姐,您怎么亲自去干修剪园林这样的活儿了?”柏易侧目看了眼他们一下午的杰作。
灌木丛有些歪七扭八的,实在看不出来是个什么形状。
因着上回的缘故,以至于倪喃现在看到柏易还有些尴尬。
她记得当时拉开车门的时候,柏易就趴在方向盘上,可能是不经意睡着的,姿势很僵硬。听见动静,柏易抬起头来,睡眼惺忪,下巴上还冒出了短短的胡茬儿。
本想直起腰来,柏易脑袋一歪,脖子那边酸疼得厉害,看样子像是落枕了。
一向一丝不苟严肃板正的柏易,却在那天早上罕见地狼狈了一回。
虽然柏易对此只字未提,可是时卿大半夜跑去那里待了一晚上,光是想想,就能脑补出一堆缠绵悱恻的狗血大片儿来。
倪喃干干地笑了两声,伸手挠了挠眉毛,“这不是闲着没事儿干,正好找些事情做。”
“如果有需要的话,您可以告诉我,我让专门的人过来打理。”
“没事没事,暂时不用。”
最近这段日子,除了时卿每天的康复训练,别的时间柏易也会留在别墅里。和时卿两个人待在书房,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一进去就是四五个小时。
而且柏易每次也并不是空手过来,提着好几个牛皮纸袋和文件夹,神秘得像是在做什么不为人知的要事。
瞧着天色不早,倪喃伸手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然而手机屏幕刚刚亮起,却看到一笔银行转账,账户和每个月给她发工资的账户是同一个。
倪喃疑惑道:“这钱是怎么回事儿?还没到发工资的日子呢,这金额也不对,太多了。”
“这并不是工资,是今年第一季度的绩效奖金。”柏易解释着,“倪喃小姐,这是您应得的。”
“绩效奖金?”倪喃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工作还有绩效考核?”
考核标准是什么?时卿说了几句话,吃了几两饭,下了几趟楼?
“绩效标准由先生那边评定,我也没法回答您。”
倪喃半信半疑,只因这个回答,实在没什么可信度。
似是明白倪喃的疑虑,柏易带着他那标准化的笑容,继续道:“不仅是您,江兆杜原,吴姨和我,都有的。”
此时江兆杜原也正从花圃里爬了出来,听了柏易的话,杜原道:“原来是奖金啊,我还说怎么平白多了笔钱,以为是工资提前发了呢。”
既此,倪喃才信了柏易的话。
作为助理,她自认并没有过多付出什么,平白能拿那么高工资已经足够。她不想时卿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做到这样,不心安理得的东西,她不想收。
现在没了什么疑虑,倪喃放心了不少。
她三两下脱了连体的工作服,把工具丢到地上,扭头冲着江兆和杜原道:“把东西放回仓库你们就可以下班啦。”
言毕,倪喃和柏易打了个招呼就往屋内跑。
身后不远处就是直通客厅另一侧的玻璃门,玻璃门前有块木板搭建的小阳台,倪喃跑上去,刚把玻璃门推开,就见时卿站在门前,拐杖往前一抵,拦了倪喃的去路。
“干嘛?”倪喃皱眉看着时卿的动作,没好气道:“辛勤的劳动人民劳动了一下午,现在连门都不让进?!”
时卿瞥了眼倪喃的脚,没开口。
顺着时卿的视线看过去,倪喃低下头,果然看见脚和裤腿上沾了些泥土。明明方才已经穿了工作服,进来的时候还换了拖鞋,怎么还能有“漏网之泥”。
质量太差,得换。
倪喃跺了跺脚,问道:“嫌弃我脏了你的地板?”
见时卿神色淡淡地不说话,倪喃不满地撇了撇嘴。她伸手朝时卿摆了摆,“你过来一下。”
看这样子,又不知道想了什么鬼主意。
“干什么?”
“和你说句话。”倪喃垂下肩膀,秀丽的眉毛皱起来,满脸委屈,“连说句话都不行啊。”
即使知道倪喃又在和他演戏装可怜,时卿思忖了不过片刻,却还是走了过去。
“想说什么。”
尾音还没落下,眼前的少女便突然变了神情,伸出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直接往他身上一蹦。时卿下意识接住倪喃,右手拿着拐杖,左臂环着倪喃的腰。
这下倒好,倪喃挂在时卿身上,泥土蹭了他一身。
得了逞,倪喃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是想和你说,我站在这儿也是站着,总不好让你专门帮我接盆水洗洗,干脆就委屈你一下,抱我过去啦。”
“……”
作者有话说:
被关了小黑屋好久终于放出来了呜呜呜呜呜!
都没咋睡一直盯着,总算重见天日了。
删删改改心疼死我了嘤,宝贝们戳专栏来找我玩叭~
最近刀有点多,过节嘛,来点甜甜的叭!
啵唧=3=
第37章
身上的重量轻得可以忽略不计,时卿再一次清晰感受到了倪喃的身量,痩得像张纸片。
他皱了皱眉,怕倪喃掉下去,便用左手托着她的腰,让她可以更省力一点。
“肢体健全的人还要碰瓷瘸子?”时卿哼笑了声,“我倒了你也别想好好在这儿挂着。”
“噢。”倪喃无所谓地敷衍了一声,“那也挺好,有你在下面给我当人肉垫子。”
“……”
宽松的家居服上沾了泥土,倪喃的脚还不安分地来回晃荡。时卿抬眼看着她,忽而迈开步子,抱着她就往一楼洗手间的方向去。
水池台子上面凉,时卿把拐杖立在门边,随手扯了条挂在架子上的白毛巾铺在池子旁边。而后,时卿将倪喃轻轻放在了上面坐着。
“你把我扔这儿干嘛。”倪喃扶着时卿肩膀,想要从台子上跳下去,奈何又被时卿抵着双肩按了回来。两只拖鞋掉在地上,横七竖八的模样,不太好看。
“还想往洗手间地上沾一堆泥?”时卿声音冷淡,低头用指尖勾起两只拖鞋往门口一放,“坐着别动。”
看时卿这副黑着脸的样子,倪喃也没想和他争了。干脆安静坐在那里,听候差遣。
只见时卿从一边的磨砂玻璃门后拿了花洒过来,水管够长,刚好能延到水池边。他伸手过去,打开花洒,用掌心试了试水温。
确认水温舒适后,时卿才抬了眼看向倪喃,“过来点。”
倪喃双手撑在两边,肩膀微微耸起,笑容显得又些顽劣,“时先生现在的业务内容还挺广泛,果然腿脚好了就是不一样,什么都能干。”
拿着花洒的手一顿,时卿侧眸过去,深深看向倪喃,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谁说什么都能干的,不能干的多的去了。”
倪喃反应了片刻,才明白时卿话中的意思。想也没想,倪喃一脚就踢了过去。
脚踝被人握住,力道大,根本动弹不得。
“有你这么对老板的员工?”
倪喃挣了挣,没挣动,气哼哼反问道:“有你这么对员工的老板?”
眼前的少女张牙舞爪,鼻尖和眉毛上也沾了东西,灰头土脸的。
时卿笑,“那你说说,我怎么对你了?”
“怎么对我了你心里没点数吗?非要我桩桩件件给你抖落出来是不是。”
话落,倪喃看向自己的脚踝,像逮到了证据般又急又气,“你看!你现在还把我抓红了!”
少女的皮肤薄,不过握了几下就显了红印。时卿赶忙松了力道,换了种说法,“那还想不想下地。”
“想。”
“自己洗还是我给你洗。”
“你洗。”
“……”
有别人伺候这样的好事儿,自然是要好好抓住享受一回的。倪喃朝时卿那边转过身子,把小腿伸了伸,就放在花洒下。
时卿无奈哼笑了声,挽起倪喃的裤腿,然后打开花洒,顺着倪喃的小腿、脚踝,把上面沾到的泥土全部冲到了地上。
地上的水顺着地面砖缝往排水口流,洗手间很快升起层热腾腾的薄雾。
水温偏热,淋到皮肤上没多久就泛了红。基本站了一下午,倪喃的小腿肚和脚跟有些疲酸,此刻被热水泡着,因而消解了不少。
倪喃靠着玻璃,舒服地掏出手机,想趁这会儿功夫玩两把俄罗斯方块儿。然而刚打开手机屏幕,就看见微博给她推送了一条八卦新闻。
[不知名人士透露,知名服装设计师唐凝与Sense集团时圃坠入爱河,将于年底订婚。]
解锁的手一顿,倪喃双击点了进去,便看到几张角度刁钻的合照。
画面很模糊,能辨识出是在家餐厅,唐凝和时圃对桌而坐相谈正欢。
评论区炸了锅,结合前几天有人爆出时卿腿伤复原出席晚宴的现场图,一大波的狗血猜测涌入倪喃视野,热评排列组合怕是能写大几百万字的狗血言情小说。
[芭蕉公主:一觉醒来白月光和我的亲弟弟he了。]
[黄蓝软件忠实爱好者:豪门兄弟为爱反目,先夺家产后抢女人(doge)]
[不爱睡觉:时圃这是撬墙角吧是吧是吧是吧!]
[每天都睡不醒:喜欢的人成了残废,就反扑进喜欢的人的弟弟的怀抱???]
[绝对不要加香菜:时圃——一个和他流着相同血脉的替身。]
[夏天要剃头:时卿:为爱放手,然后把她托付给弟弟(doge)]
[冰糖没葫芦:不是,这么多玩梗的,没人觉得时卿很惨吗?出车祸成了个残废,没多久白月光还要和弟弟订婚了…是我我膈应死。]
[冬瓜皮西瓜皮:豪门啦,不会真的有人详细他们有真爱吧(惊讶emoji)]
[小哆啦:时卿和唐凝真的是时代的眼泪了吗,当初存了好多他们的神图TAT]
[减菲猫:同楼上!!狠狠磕过!每一场秀都追完了呜呜呜,be的惨烈(爆哭emoji)]
[变胖还是秃头:时卿自己也自暴自弃了吧,那之后没见他出来过了,可能直接拱手相让了也说不定,“都是为了你好”大军又添一员猛将。]
[雪糕同学:难道没有人把时卿的经历写出一部《悲惨故事》吗?绝对大爆!(doge)]
评论不断刷新,点赞和转发量也在不断增长。倪喃看得入神,甚至都没听到有人叫她。
“倪喃,倪喃?”时卿又唤了两声她的名字,倪喃才回过神来,迷糊地啊了声。
两条细白的小腿已经被冲得干干净净,时卿放了淋浴头,便见倪喃盯着手机屏幕看得入神。他一只手抵在水池边,垂眸问她,“看什么呢,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反应了片刻,倪喃看着时卿,突然严肃起来,“看可能会让你难过的东西。”
“……”
下一刻,时卿直接伸手抽了倪喃的手机,低头翻开起来。
手里猛然一空,倪喃下意识就要去抢,却被时卿抵在水池边缘,进退不得。他站在倪喃右侧,左臂却直接越过她的身子往台子上撑,完全把倪喃箍在了身前。
“时卿!你怎么还抢人东西!”
所有的挣扎都被时卿一条手臂的力量消解,倪喃反抗无果。
只见他神色散漫地滑看着手机屏幕,眉目疏冷,漠然的瞳孔没有丝毫波澜。微扬的下颚线流畅冷峻,眼皮子敛着,什么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片刻,时卿关了手机屏幕,手腕一甩,直接丢进倪喃的怀里。
“很好看?”
冷不丁一句话,让倪喃摸不清时卿的路数。她把手机收好背到身后,肩膀往后退。
此刻时卿双手撑在她身侧,倪喃就局限在他怀中方寸之地,动作艰难,音量也被这强烈的逼迫感压退了大半。
“倒也没有很好看吧,闲着无聊打发时间咯。”
身型差距,再加上位置使然,倪喃对此刻这般气势全然被压住的状况很是不满。她突然伸手拍了拍时卿肩膀,表情带着种诡异的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