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一个中年男士的照片给我看,我吓一跳:“哎怎么回事儿,又高又瘦,头发还多,戴着眼镜居然有点帅呢?这是在哪儿呀?咋这么漂亮?”
袁姐道:“可会理财了,八年前就在深圳买房了。这就是那套房子。”
我放下手机,看着袁姐:“姐呀,我能理解你要有工作,要有自我,不愿意去当全职太太的这个心理。但是你真觉得值得吗?你要是在这边当了大官儿,或者你不用当大官儿,就是群众都能说你的好,不是像老李头子那样被你救了,把你给弄伤了,最后还赖你,这也行。可是你你… …你不能两头都图不上呀,对不对?”
袁姐想了一会儿,似乎也在思考我说的有几分道理,终于还是慢慢道:“你问我对不对,还有该怎么选择的事情,这是个信仰问题。说到底,我是个党员。洋洋。”
“… …那你跟姐夫就这么着了?党员就得分居吗?
“我问。
“马克思主义哲学告诉我们,事物是不断发展变化的。”
“所以说呢?”我继续问。
“就是说,走一步看一步吧。”——问题越探讨越复杂,袁姐也开始有点虚弱起来。
“真是这么解释的吗?”我严重怀疑,她虽然是党员但是并没有那么深厚的理论储备:“… …怎么最近区里办学习班,姐您是看了不少马列名著吧?”
“… …孩子政治课正好讲到这里,我帮他复习来着。”
“哦,原来是这样呀… …”
我从袁姐家里出来,抄近路走回家路过黄昏出摊的菜市场。天色擦黑,街面上十分拥挤热闹,我买了个红瓤的烤地瓜站在路边趁热吸溜着吃,看见食杂店的老板把各式各样的雪糕装在纸盒子里摆在外面跟冻秋梨和糖葫芦一起卖;烧烤摊上成排的鸡翅被烧得香气四溢,吱吱作响,一个大姐买了二十只,我估计她家肯定有个贼能吃的半大小子;半截卡车刚刚从丹东把海鲜拉回来,上面装满了牡蛎和扇贝,卖得不贵,十块钱三斤,商贩一边吆喝一边扒牡蛎,天气寒冷,被扒出来的牡蛎肉很快就冻成了一个个小球,被他利落地装在塑料袋里,一个阿姨买了两袋,她另一只手的袋子里有刚买到的酸菜丝血肠和冻豆腐,他们家今天晚上吃火锅,不知道买到好的自制韭菜花没有… …
沈阳城冬季黄昏的菜市场,人声喧闹,香
气复杂,不知道是被这个烟火气息的景象还是那个特别甜的烤地瓜给安慰到了,我的心里不再觉得委屈了,此时是安静的,暖和的,我忽然有点理解为什么袁姐不去深圳了,我也有点明白我自己了,为什么那么执拗地要去帮助孙莹莹,要催促她去重新融入家门以外的世界。
我把剩下的地瓜几口吞下,在外衣上把手抹了两下,赶紧拿出电话来,给她发了一条微信:莹莹,要是我帮你找的工作你不喜欢,要是你后悔从家里出来,要是你怪我,那我跟你道歉,但是如果你还愿意听我说一句,那我觉得你已经出来了,就不要再躲回去,生活有时候很糟糕,但有时候又特别好,值得你再试一试。
她没有回复我。
过了两天,我去上班,午休时间出去打食儿,看见郭姐文具店的外面,莹莹带着新帽子在扫地呢,她抬头看见我了,隔着一条小路朝我点点头,我心里高兴极了,差点跳起来,双手在口袋里搓来搓去,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莹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离老远告诉我洋洋你先别动,你等我一会儿!她说罢跑回店里去,没多久再出来,手里拿着刚刚做好的奶茶。
莹莹把热乎乎的奶茶给我,帮我把脖子上略略松开的围巾紧了紧。
我说我给你转钱,一杯奶茶卖得不便宜,郭姐可把这个当钱了。
莹莹摇摇头:“不用。我没白拿。我刚才
给郭姐扫码付钱了。我请你的。”
“好呀。好。”我点头喝了一大口。
日光之下,莹莹的眼睛非常明亮,好像刚刚从一场长长的睡眠中终于醒来一样:“洋洋你说得对。我应该再试试。”
第十六章 (5)
能够让孙莹莹醒来的,不仅仅是我的一条短短数字的微信。
时间又要退回到几天前,文具店里的那场混乱之后。捣乱的的少年中有两人被汪宁和路过的刘天朗逮住,小汪警官把他们带回了派出所,第一时间通知了家长,其中一人的母亲很快赶到了派出所。
警方对那两人的讯问要在监护人的陪同下分别进行。过程当中,小汪警官一直保持着专业而且公正的态度,一个男孩儿很快交代了事情的起因经过,承认了他们报复孙莹莹的意图,出手作弄她的安排,还包括后面还要趁乱从文具店顺走些东西的计划,来的家长就是他的妈妈,一边听他说一边掉眼泪,在笔录上签了字之后告诉两位警官,孩子的父亲在巴基斯坦援建铁路,因为疫情的原因一直不能回国,只有她自己带着上高中的儿子还有一个上幼儿园的老二,孩子成绩不错的,数学尤其好,拿到过全国奥林匹克的铜牌,开春之后就能争取名牌大学的保送名额了,派出所能不能再给点机会,我们可以给那个店铺那个女孩儿赔偿,我回去打孩子,打到他记住教训,不能再欺负人!可是要是学校知道了,可能就不给他保送了,可能就要开除了,孩子一辈子可能就完了,你们再给一点机会吧。
小汪警官和徐警官要执行政策,但也是经验丰富的,他们一直没有表态,想要再观察那男孩 的反应,当妈妈的一直在哭,少年人起先木着脸,渐渐地好像终于看清了这件原本似乎微不足道的恶作剧对别人造成的伤害,以及对他的一生可能产生的深远影响,终于低下头去,双肩颤抖,痛哭起来,涕泪横流,声音沙哑:“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妈妈,妈妈对不起,警官我错了… …”
小汪警官知道男孩儿应该在很长的时间里不会忘记这堂课了,他合上卷宗,告诉那母子二人:“念及初犯,没有造成人员伤害,这次可以把人领回家去。但对文具店造成的财物损失以及当时受害者的赔偿,要在警方协调下之后商定。是不是要知会学校… …”他停了停,压低声音,带着威慑,“我们跟你们学校的德育处一直保持密切沟通,你从此以后都要小心自己的言行。人有点敬畏是好事。哪怕你高考结束,你离开这里,你长大了,都要记住今天,你跟你妈妈说什么,你跟我们两个警官说了什么。”
男孩痛哭点头,在处理文件上签字之后跟他妈妈回了家。
可关于另一个男孩的情况就复杂多了。他是那几个偷文具的少年的头目,是这场文具店的混乱的主要策划者,也是最终伸手掀掉孙莹莹帽子的人,他名叫范小鹏。汪宁在内部网上查到他去年在地铁里跟人打架被铁路公安训诫的记录,按规定这一回要从重处罚,并且通知学校。而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