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机车在“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中启动了。
“唐鲤, 拜拜, 灿灿不舒服, 我们先走一步啦。”周紫燕不忘说再见。
丁灿灿隔着头盔挡风面罩看到唐鲤脸上幸灾乐祸的神情愈发明显了。
她狠狠地瞪了唐鲤一眼, 但被唐鲤选择性忽视。
“阿姨再见。”
丁灿灿在回家路上,被迫见证了周紫燕的土味歌单里都有什么歌。
包括但不限于《自由飞翔》《小苹果》《野狼Disco》《无法原谅》《最炫民族风》……
加上刚才差点让她当场晕厥的那两首, 丁灿灿只觉得无比后悔让周紫燕来接她。
周紫燕扶着丁灿灿下车, 丁灿灿忍不住问了一句:“妈妈, 你是不是最近加入了什么中老年妇女的广场舞协会啊?”
周紫燕摘下头盔, 取下车把手的吉他背在身上。
她一手拽着肩上的吉他背带,一手揽着丁灿灿的肩膀,往单元门里进,“我倒是想啊,但是人家不要我。我天生肢体协调能力不好,一跳舞就是活脱脱的人类返祖现场。”
广场舞没跳成, 土味bgm倒是一首都没落下, 全部收录进了歌单里。
丁灿灿感觉自己现在不是肚子疼的问题了, 头也开始跟着疼。
回家以后, 她换了裤子, 喝了一碗红糖姜汤, 又拿出两个暖贴一前一后地贴上, 这才觉得喘过半口气来。
丁灿灿躺在床上,拿出手机,咬牙切齿地发了条消息。
丁灿灿:唐鲤,今晚的事儿你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你走着瞧!
大型社会性死亡现场,偏偏被零距离见证了。
周紫燕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吉他。
“灿灿,睡前妈妈给你弹唱一首吧!”
丁灿灿把手机熄屏,向枕边一扔,认命地闭上眼睛,“说吧,你是要给我唱《套马杆》还是《月亮之上》?”
“诶呀,都不是啦,你听听就知道了。”周紫燕拉着她的被子一角,语气像是小女孩在撒娇,“都要睡觉了,妈妈肯定不会给你唱那么高亢的歌曲,咱们听个抒情的好不好?”
周紫燕晚上刚去上了吉他课,难免技痒,迫不及待地想展示一下。
丁灿灿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抒情”二字放松下来,但为了照顾周紫燕的面子,她勉为其难地睁开眼说:“你唱吧,我听着。”
被女儿赏了脸,周紫燕蹦蹦跳跳地靠近,在丁灿灿床边坐下,轻轻拨弄了几下琴弦试音。
随着吉他音,她轻轻唱起来。
“假如你先生来自鹿港小镇,请问你是否看见我的爹娘。”
“我家就住在妈祖庙的后面,卖着香火的那家小杂货店。”
“假如你先生来自鹿港小镇,请问你是否看见我的爱人。”
“想当年我离家时她一十八,有一颗善良的心和一卷长发。”①
丁灿灿听出来,这首歌是罗大佑的歌。周紫燕唱得比原曲的节奏更慢一些,更柔和一些。
她以前甚少听周紫燕唱歌——周紫燕是轻微的公鸭嗓,嗓音跟她的外貌不太相称,但唱起歌来却意外地优柔好听。
她心里犯嘀咕:这不是有正常的歌曲嘛,干嘛要放那些土味情歌害她社死?
丁灿灿侧躺着,看着周紫燕坐在自己床前。
台灯的柔光将她的皮肤映得很白,她已经脱了黑色的皮夹克,里面贴身穿着一件白色的无袖紧身衣。长长的头发披散着,落在她丰满的胸前,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少女般鲜活的生命力。
丁灿灿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上面缠着一根本命年辟邪红绳。
她今年才三十六岁。
丁灿灿想,如果她当年没有嫁给她爸爸,不知现在会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总之,绝对不会是一个十七岁孩子的妈妈,将自己的青春和最好的年华都埋葬在丈夫和孩子身上。
也许她会像所有爱做梦的少女一样,骑着机车,背着吉他,坐在花丛里唱歌,在海边捡贝壳,累了就地一躺,涨落的潮汐冲刷在年轻的身体上,盛开出一朵朵雪白浪花。
只可惜没有如果,没有也许。
丁灿灿自认为自己是个记性不好的人,但时至今日她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和周紫燕离开丁家村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