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鲤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几次欲言又止。王槊的眼中蕴出泪来,但在唐鲤的面前强行忍住才没有失态。
“我在暴力的家庭环境下生长了十几年,长到十八岁的时候,早就不知道快乐是种什么感觉了,那种感觉对我来说太陌生了……什么状元的身份,那都是用我的快乐和心理健康换来的……”王槊用手掌按了按眼角,恢复成惯常的表情,自嘲地笑笑:“你看我,四十多岁的人了,提起那时候的事儿,还是这样……”
“叔叔,没有……”唐鲤笨嘴拙舌的,再加上王槊是长辈,他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加以安慰了。
“后来,我和你爸爸成了同学,我们一起进了北京大学。他进了北大的地球与空间科学学院,简称地科院。我喜欢古典文学,当时一心想去北大中文系……但是,我父亲逼着我进了光华管理学院。”
唐鲤知晓王槊是北大光华毕业的,但先前从来没听说他真正想去的是文学院。
“我父亲说,学中文没用……没前途。”王槊又用手掌按压了一下眼角,说:“我大二那一年,因为精神有些失常而去看了心理医生……再后来,我因为心理疾病办理了休学,休学了两年。”
唐鲤两手摁在自己膝盖上,听着王槊絮絮地讲了这么多,手心有些出汗。
“我当年的诊断结果跟你一样,强迫加抑郁。所以我最了解你现在心里的感受……”
王槊拍拍唐鲤的肩膀,温柔地笑了:“突然跟你说这些,吓着你了吧。”
“不会的,叔叔……王登科知道您以前的经历吗?”
“当然知道呀,我和他无话不谈。”王槊打个哈哈:“王登科这小子的名字,是他爷爷取的,叫什么‘登科’……我很不喜欢。但是现在改名太麻烦了,所以就一直用着。不过我女儿的名字是我亲自取的,叫王乐。快快乐乐的就好啦,能不能考第一、登不登科跟快乐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唐鲤会心一笑。
王槊揽过唐鲤的肩膀,一副要跟他称兄道弟的样子。
“所以说呀,小鲤鱼,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你看你叔叔我,当年的坎儿都迈过来了,现在活得很快乐。你也可以的!以后有什么事儿,都跟叔叔说,叔叔罩着你!我长得这么壮实,撂倒几个唐沛枫,不在话下!”
唐鲤哈哈大笑起来。
王槊看着面前的少年笑起来的样子,欣慰地捏了捏他的肩膀,“以后也要天天这么笑。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笑一笑,十年少。”
他很少见唐鲤笑,更别提发自内心地开怀大笑。他印象中的唐鲤,好像被一副无形的框架束缚着,就算是笑,也只是礼貌性地浅笑。
“唐沛枫这家伙处理事情的方式很不成熟。”王槊提起唐沛枫,又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别看你爸现在跟我一样,四十多岁的人了,但我老觉得,他好像永远被困在16岁似的。”
*
很多地方都有讲究,正月里不剪头发,特别是家里有舅舅的,觉得不吉利。现下已经出了正月,二月二龙抬头之后,每家理发店都爆满。
丁灿灿上次剪头发还是在农历新年之前,到现在已经一个月没剪了,头发像野草一样疯长了不少。
今天是周末,理发店里坐满了排队等着剪头发的人。丁灿灿坐在店员给她搬来的小凳子上,有些后悔——应该先去吃饭再来剪头发。鼻尖萦绕着洗发水和各种护发产品的味道,将她的食欲压制下去了一些,索性坐着等。
叫到她的号码时,时间已经过了一点,她打了个哈欠坐到镜子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丁灿灿是被给她理发的小姐姐拍醒的。
“您看看,满意吗?”
丁灿灿皱起眉头,感觉这位面生的店员下手也太保守了些,她的头发进来时什么样,现在也基本上还是什么样。
“太长了。”
店员自作主张地说:“一个姑娘家,剃那么短不好看。”
老板娘刚好结束手头上的活儿,跑过来补救。
“灿灿啊,小陈是我们这里新来的,不懂你的规矩,还是我来吧。”
丁灿灿打了个哈欠,说:“谢谢阿姨,还是老样子,用推子推。”
理完发出来,已经一点半了,学校的食堂里肯定啥也不剩。丁灿灿看了看时间,下午的自习课两点开始,剩下的半个小时,只够她在校外吃个饭了。
她忽然想吃兰州拉面。
T大社区医院旁有条小巷子,巷子深处有家面馆,老板是西北人,做的牛肉面很地道。到了饭点儿,店里人满为患,根本挤不进去。丁灿灿想,正好这个时间应该没什么人了,便朝着巷子里走去。
天上滚过一声闷雷,像老天爷清了清嗓子。铅色染上云层,孕育着一场雨。丁灿灿加快了脚步。看样子可能有雨,但她今天从学校出来没带伞。
小巷有些破旧,除了有车辆从这里借道抄近路或者专程为了去吃牛肉面,别的情况下,很少有人会来这里。
离面馆还有一段距离,丁灿灿听到了一阵呼喝之声。出于害怕,她放轻放缓了脚步。
又走了差不多五十米,她才看清原来是一群人在巷子里打架斗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