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那把被邻居哥哥丢下的贝斯,外层的漆都磨蹭掉了不少,杂音的问题也一直都得不到解决。
高级耐看的白色贝斯,琴面上有个烫金的荆棘标志。上好的桃花心木,做工精良,高频明亮低频厚实。
从弦枕到琴桥,每一个尺寸都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他那把破旧的贝斯都不用拨响就会露怯,言岁什么都知道,却没有直接给他换一把新的,而是用这种方式维持着他年轻的自尊。
那是一把完完整整只属于他自己的贝斯。
是她送的。
荆棘的起步缓慢而艰难,但后来他们也开始慢慢地可以接到一些小型的表演了。
或许是他上辈子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才会在他以为生活开始有了曙光时,被告知他父亲突然身患重病。
他连夜赶回家,爸妈很震惊,就算眼睛里都是遮不住的疲惫,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带着恬淡的笑容:“阿焱路上没吃吧?是不是饿坏了?让爸爸给你下碗汤粉。”
父亲沉默着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端了一碗热乎的汤粉出来放在桌上。
“阿焱,好好读书,没事儿别总往家里跑。”语气里虽是责备,但对他的突然归家还是带了几分喜意。
他们什么都没说,若不是他接了姑姑的电话,他们什么都不会让他知道。
家里的积蓄都用来给他交学费了,就算他把所有勤工俭学省下来的钱都攒在一起,治疗费用对他来说也是天文数字。
他不敢问,只是大口大口地把父亲煮的汤粉吃得一干二净,笑着扯谎说学校放了两天假,他实在是太想念爸爸做的汤粉了,回来一个晚上便会回校了。
第二天早上,母亲照旧把他的行李箱塞上满满当当的吃食,生怕他回江市苦了自己。
他落荒而逃,不敢回头看,他怕看到父亲脸上的病容,他怕看到母亲头上已经藏不住的白发,他怕面对已经成年了却扛不起重担的自己。
他拉着行李箱,坐在街头。
车流涌动,人来人往,他却像是在深海里即将溺亡。
行色匆匆的路人向他投来怪异的眼光,却没有人为他停留。
他不知道他坐了多久,只知道等他意识到言岁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夜色很黑,黑得他甚至看不清言岁的表情。
“小孩还学会离家出走了?”她的语气有几分愠怒,却也没真的责备。
林焱整个人蜷缩着,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间,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
“姐姐,我好难过。”
言岁沉默了很久,轻轻地叹了口气,而后拿出手机直接把大几十万转进了他的卡里。
“不够再和姐姐说,下次别不说一声就消失了,我们会担心的。”
言岁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月色好亮,他抬起头时,言岁那双在黑夜里也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的眸子撞进了他心里。
神明都不站在他这边,但言岁站在他身边。
“姐姐,我是真的喜欢你。”
因为你是拯救我的神明。
许是酒店的走廊黑了很久,眼睛终于适应了些,言岁看到林焱的双眸里都是认真,突然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
站直了身子,恢复了正色:“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年轻的时候总是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勇气。
被问得一时语塞,随口说:“我喝酒,你不喝酒。”
“我可以喝酒,酒量能练的。”林焱急着否认。
“我吃辣,你不能吃。”言岁又抛出一条。
“我可以学着吃。”林焱语气坚定。
“你比我小四岁。”言岁挑着眉,红唇微启,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我……”年龄没办法改变。
他垂着头,又像那晚一样,像是被人遗弃的小狗。
言岁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林焱,他在舞台上张扬又耀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垂着头,卑微又敏感。
她突然在林焱身上看到了自己,她面对爱情的时候,是不是也只能如此委曲求全,折着自己迎合对方?
“姐姐,我好难过啊。”林焱的声音沉沉。
“你应该感到庆幸,”言岁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就像那晚一样带着安抚的味道,“因为你还有你自己。”
没有因为爱情,而让自己面目全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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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三十一杯百利甜(倒V结束)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林焱其实知道他的告白不会有结果, 只是当真正面对现实的时候还是比想象中要难过。
但,他的神明要他无论任何时候,都要做自己啊。
林焱假咳一声, 点亮了感应灯。
低头凝视着言岁,她似乎还深陷在某种情绪里,若有所思又有些低落,直到灯亮了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看着林焱。
她的眸子还是那么亮, 像是有星辰大海。
就算是刚才发生了告白与拒绝的尴尬场面, 她仍然坦坦荡荡, 没有丝毫扭捏地直视着他。
林焱对她笑起来, 露出他那少年气十足的小虎牙,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精气神。
言岁看他神态自然, 也跟着笑了起来。
默契地不再去提此事, 就让往事都随风, 荆棘还是原来的荆棘。
“晚安啦, 小焱。”
言岁拿出兜里的房卡,“滴——”的刷卡声打开了门,进门时背对着他抬起手来微微挥了挥。
“晚安,姐姐。”声音乖巧,听不出丝毫的沮丧。
在等言岁的门关了后,时间走过许久, 走廊又陷入寂静的漆黑。
林焱还站在原地, 仰着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像是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门后的言岁, 也在黑暗中迟迟没有打开灯。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显得尤为刺眼。
“晚安。”是季珩发来的消息。
她很清楚, 季珩现在对她的好, 是因为她是温柔懂事的季太太,是补偿她之前在婚姻里的付出也好,还是真的喜欢也罢,都不是因为真实的言岁。
今晚她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林焱,却看到了站在季珩面前的她。
爱情会让人变盲,满心满眼的都是对方,却看不到自己。
她不可能做一辈子季珩以为的季太太,她终归只能是言岁。
爱情和自己,她选择她自己。
靠在门上,垂着头盯着那句“晚安”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回消息。
躺在床上许久,还是无眠,快到清晨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手机铃声又开始惹人厌烦地响了起来。
接起来,带着浓重睡意的一声:“喂——”
“言岁,”对面的声音顿了顿,声音虽温和,却不怒自威,“都这个点了,你还没起床?”
这熟悉的声音和语气,让她瞬间清醒。
“这种考试,你怎么能拿不到第一?”
“刚才那首曲子拉错了一个音,去站在墙角拉上一百遍再休息。”
“言岁,你是我祁虹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你不能不优秀。”
童年充斥着都是这样的声音,已经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条件反射。
见她没回话,就听对面继续说道:“你辞去乐团的小提琴首席了?”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其实已是肯定的意思。
“嗯。”这事不可能瞒着言家一辈子,更何况她也没想瞒。
对面听到她这么回答后许久没有声音,似乎是在平复情绪,开口仍然维持着温柔,却带着高高在上主宰别人人生的不容置疑:“我已经和乐团那边打过招呼了,你休息几天就回去报道吧。”
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休息几天像是恩赐的理解。
言岁轻笑,她早就习惯了她母亲完全不顾她的个人意志,直接替她做决定的行为。
“你就算和市长那边打过招呼,我也不会回去的。”直面顶撞了回去。
“你……”显然是气极之下还努力在维持平和的脸面,“你辞了乐团去干嘛?去打架子鼓?”
语气是不可一世的轻蔑。
“对呀。”言岁声音也轻柔,却故意作了点燃对面怒火的引线。
“言岁,你疯了吗?”果然祁虹的声音尖锐了起来,“你觉得季珩会要一个打架子鼓天天没个正形的人当妻子?”
?
她管他要什么?
“让您失望了,”言岁轻声,却丢下炸弹,“我已经主动和季珩签了离婚协议书了。”
她才是那个掌握主动权的人。
说完也不管对面的狂怒,挂了电话不再搭理。
起床伸个懒腰,看着海市已经挂在正空的太阳洋洋洒洒地把阳光洒下,落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果然做自己想做的,就是神清气爽。
*
港城的佳士得拍卖会上。
秦泾像是一个探头向日葵,带着灿烂的笑围着季珩。
“哥,你今年怎么有兴趣参加拍卖会了?”向来喜欢凑热闹的秦泾,不理解恨不得把所有时间都砸在工作上的他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又看看坐在季珩另一侧的王沛珊,抬手和她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这俩人最近因为工作关系,同框挺多。
“季总听闻我要来佳士得拍卖会,就说一起过来看看。”王沛珊脸上挂着浅笑解释道。
本来季王两氏的合作计划安排得紧锣密鼓,但王沛珊提出暂缓两天,她应邀要去参加佳士得拍卖会。
每年季珩也会收到邀请函,但他大都因为工作繁忙而拒绝应邀。不过这次他似乎思考了会儿,也答应了前往。
王沛珊生出几分暗喜和期待,不经意间把视线落在季珩分明的侧颜上,他却低头专注在平板上的工作资料,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
“竞买。”季珩似是没接受王沛珊给出的答案,自己回答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