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之夏站在橱窗前观望,勖嘉礼没有催,等在旁边。然后老太太推门出来,递给她一枚玫瑰夜莺金属徽章:“要不要进来看看,不买也可以。”
她刚想说谢谢,不用。勖嘉礼拉着她往里走,“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会耽误您行程的,”钟之夏迟疑地仰头看他,“要不下次吧?”
勖嘉礼却说:“今天没有别的安排。”
言下之意,来这里只为给她挑衣服。在她还不算长的人生中,小时候家里人从未专程为她买过任何东西。涨到七岁时,她开始被迫跟着钟文娟颠沛流离,大部分衣服来自二手超市和垃圾市场。
他是第一个请她吃饭的人,也是第一个一样看出她喜欢一双鞋子的人。
进了店后,老太太送倒了两杯热苹果酒。告诉钟之夏自己还要招待客人用餐,让她:“慢慢挑,有喜欢的可以试试。”
她看中的那双鞋子很贵。是绸缎做的凉鞋,用珠片可手工绣上花朵,还增添了丝绸绑带,可以绑在脚背上,温柔又好穿。
由珠片用的是好料子,又点缀了真的宝石,标价两千。
她只试了另一双价格便宜的绣鞋。
勖嘉礼自己把那双亮片鞋拎出来:“试试看这一双。”
钟之夏摇摇头:“太贵了。”
“不贵,”勖嘉礼示意她换上,“要买就买喜欢的。”
花窗上斜斜地招进来一束粉色的光,叫人看得清地砖上黯淡陈旧的纹路,他们所在角落没有人,有隐约的凯尔特音乐,这样的时刻,适合静静地呆着,和喜欢的人。
“好,”钟之夏笑了一下,神使鬼差地接过鞋子,光脚踩在因时光长久磋磨而触感细腻和煦的花砖上,“谢谢您。”
勖嘉礼看着她,低声说,“我们都那样了,不用说谢——要谢,也该我谢你。”
这话说的接地气,通人气,钟之夏点点头,“可我还是要谢谢您对我伸出援手。”
其实,只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的话,他可以有很多种选择,完全不必等到她出现。或者在她一再出尔反尔后,他就该失去耐心,打发她走人。
她冷静下来后,才发现自己无路可走。但他没有用这一点进行逼迫、威胁。只是让她考虑清楚。
钟之夏的天平在自尊心和好梦一场之间疯狂摇摆。
勖嘉礼以为她站不稳,上前从背后半圈住她扶稳,“地上凉,你踩着我。”
说完,不等她自己决定,抱起她,让她踩着自己鞋背。地上的凉气瞬间被隔绝。他依然半抱着她,她脚底的触感是温热的,并没有想象中被真皮鞋膈到的硬和疼。
太过温情的时刻,她突然想摆烂放弃挣扎,哪怕明知是假的,也宁愿就此沉沦。钟之夏确实也这么做了。她侧着仰起脸,去亲他喉结和脸颊。相当浪漫而甜蜜的行为,但她说出来的话却十分酸楚、可怜:“勖先生,你对我这么好,会害了我的。”
勖嘉礼边吻她边低声说:“没有关系,偷得浮生半日闲,我也在半梦半醒之间。我们可以互相伤害。”两个颠沛流离的灵魂在昨日雨夜相逢,既然同属于被放逐的另类,那么相拥着取暖也不算错。
付钱的时候,老太太送他们一人一支玫瑰花:“你们看起来非常相爱,希望你们永远都这么珍惜对方。”
钟之夏莞尔一笑,点点头。
但心里是荒凉的,甚至觉得有些辜负老板娘的期许。我和他,是树和藤。我是藤,他是树。我们只是被迫相依偎着驱逐长夜的孤独。
……
从卖鞋子的法式小餐馆出来后,短暂的温馨被接踵而至的意外击得粉碎。
他们本来打算去百货大厦里面喝杯茶,但没走几步,迎面来了个气势汹汹的港风女郎,看起来是那种精明的富于算计的凶残大美人。像极了当年恃美行凶到处发动世界大战的李嘉欣。
起初,钟之夏以为她只是不太礼貌,不知道走路要避让。
没想到她的目标本来就是这里。
大美人在她面前停下,扬起下巴乜斜着看她:“嘉礼哥哥,她是谁?”
勖嘉礼脸色很冷:“和你无关。”
大美人这才看到,勖嘉礼牵着她的手。脸色变了变,但仍然趾高气扬,嗤笑到:“就这?勖嘉礼,没想到你现在品味这么差了。万芳跟我汇报时我还不相信,说她弄糊弄我,没想到竟是真的,啧啧,这么寡淡,你好意思领着出门么?”
连珠炮似的,完全不给别人插嘴时机。
词句并不十分粗野,但语气刻薄极了,那眼神,只差在钟之夏脑门上贴一个“廉价野模”的标签。
这一瞅就知道,是个撕架的好手。
钟之夏猜不透勖嘉礼和她关系,不敢还嘴,却也不想站着被羞辱。她退开一步,低声说:“勖先生,我去车里等您。”
去车里等只是场面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