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教授和我说的。很可惜,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女孩儿。”
厉时屿攥起拳头,手背青筋毕现,他抓着她的肩膀,目光猩红,有些可怕,她怔在原地,一时间忘了反应。
他勾下脑袋,目光透着痛苦,却恳求道:“七七,能给我一些时间吗?”
“不可以。”
她想也没想就说出了口。
“如果你连喜欢谁都需要考虑,那这样的喜欢不要也罢。我和她不是一件物品,不是你想挑谁就可以是谁。你知道纯粹又不带半点犹豫的喜欢有多可贵吗?我喜欢一个人不会考虑他有什么条件,不会精准地去计算他有什么没有什么,更不会因为出现另一个更好的人就把感情转移了,我喜欢一个人,就只是喜欢一个人罢了。但你做不到,你放不下曾经。过去的羁绊对你而言太重要,但我只在乎现在。”
厉时屿抿着唇,脸色沉得可怕。
颜书吸了口气,说:“厉时屿,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
厉时屿终于露出受伤的目光,难以置信地抬起手想要碰触她,但只停留在半空又缩回去。
他垂下眼睑,眼底划过木然,痛苦的,沉静的,震撼的,以及错愕的,更多的,是难以置信和痛苦。
颜书感到四肢蹿过冷意。他大概从来没想过分手两个字会由她来说吧?
她曾经也不相信自己会这么做。
一直到现在她也骗不了自己,她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分手二字说出来后看到他受伤的表情那一刻,她想立刻抱住他,告诉他是假的,不分手。
可是不行了,她做不到,也难以允许他心里留一个位置给别的女生,如果一定要留,只能是亲情友情,绝不能是爱情,一点点都不行,他可以有女性朋友,可以对妹妹呵护备至,但不可以在心底留一抹挥不去的白月光。
风卷了树叶刮过,颜书仰了脑袋才不至于再让眼泪掉下来。
她转身,踩着枯枝满地的道路往前走,她抬头看天空,阴云密布,像乌云压城,令人快透不过气的压迫感袭来。
紧接着,大雨没有预告就铺天盖地地砸下来。
雨点顷刻打湿衣服,冷意透过骨头,她缩了缩身子,心里在说:一切都结束了。
可是心里在灼烧着,连呼吸都是痛的。
她不喜欢雨天,又冷又潮湿。手伸进口袋里,摸索到一个冰凉凉的圆环。
她一瞬想起来,昨夜删他信息时,她将戒指取下来收进了口袋。
她取出来,仔细辨认,抬手要扔的时候,一瞬间又舍不得,她缩回手,紧紧地捏在泛红的手心里。
厉时屿立在梧桐下,满眼都是她,周遭一切都变得模糊,只有她清晰可见。他想追上她,可她一步不停,走得那般决绝。
心头散开的痛楚传过四肢百骸,密密麻麻布满每一道血管,连心也跟着僵硬,他抬手看手上的戒指,目光阴冷地凝视了片刻后,他取下戒指,再收进口袋里。
第69章 最甜
暴雨冲刷着整座城市, 空气弥漫腐坏气息,目之所及,萎败凋零。
路上几乎已经没有人, 颜书却走在大雨里,她不管身上淋得有多湿。因为走再快,还是一样啊。
她经过网球场, 再到超市, 刚走进去, 超市老板也惊呼:“怎么不打伞啊?雨下得很大的!”
颜书只笑了笑,说:“老板,我要一盒棒棒糖, 一盒哦。”
老板“哦”一声, 没有多问,拿出一盒棒棒糖。他用包装袋正要装好, 颜书摇头, 说:“直接给我就行,不要浪费包装袋。”
老板于是扯掉包装袋。
颜书在门口躲雨, 不过十分钟,她已经嚼碎五根棒棒糖,口腔内咯吱咯吱响,腮帮子鼓起来像某种小动物。
她抬眸看天色,越来越沉,好像快要塌下来。极端天气令她感到沮丧,于是决定不等雨停了。
身上开始冷, 她缩了缩脖子, 正要走出去, 老板递给她一把伞, 她一愣,摇头,说:“谢谢,但我的衣服已经湿透,打不打伞无所谓,宿舍楼就在前边。”
老板只好收回伞。
颜书抱着棒棒糖走进雨幕里,满身湿透却不觉得冷,她的感官被其他的情绪替代,已经麻木不仁,甚至连她自己为什么疼也不知道。
一把伞撑在头顶时,她顿住步子,回头,目光依旧暗淡无光,没了往日的神采。
周同甫撑一把黑色雨伞,高举过头顶递向她,她满目无光,看得令人心疼,他忽然有了情绪,质问道:“你怎么把自己淋得这么狼狈?”
颜书还在嚼棒棒糖,移开目光,说:“因为雨下得太大啊。不是我要淋的。”
“……”周同甫挑了挑眉,又问,“既然雨很大,怎么不跑回去?”
“为什么要跑?跑回去就不会被雨淋湿了吗?”
周同甫被问住,一时间说不出反驳的话。
颜书嚼着糖,忽然说:“你知道为什么很多没带伞的人会一边跑一边找地方躲雨吗?”
周同甫摇摇头,笑着问:“为什么?”
“因为不跑的人看着很像神经病。”
“……”
周同甫想了想那画面,的确很像。他问她:“那你怎么不跑?”
她说:“我不介意被当成神经病。”
“……”
她递给他一支棒棒糖,“要吗?很甜的。”
周同甫点点头,接过她给的棒棒糖,她期待地盯着他看,他于是撕开包装袋,塞入嘴里,同她一样直接在口腔内咬碎。
她笑了笑,说:“你也喜欢这么吃棒棒糖?”
周同甫没有回答,他将雨伞遮向她,自己的衣服已经淋湿。
“我送你回宿舍。”
“好。”
她与周同甫经过网球场,周同甫忽然对她说:“你男友还在那里。”
她抬起眼皮看前方。前方一片雨雾浓重,看不清太远的距离,她张了张唇,喉头酸涩,又闭上,继续嚼碎嘴里的糖,问:“他还在吗?”
周同甫沉默了片刻,说:“你和他是不是出了事情?吵架了?”
“是啊。我们分手了。”
周同甫愣了愣神,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颜书觉得他的反应很好笑,说:“不信?我也不信。”
他是她喜欢了那么久的人。
曾经无数个日夜她趴在台灯下,他的名字在日记本上密密麻麻,一笔一笔拼凑了一页又一页。
他不知道她有这么喜欢他。那本日记本收进一个上锁的箱子,她已经好久没打开了,可能已经落满了灰。
那时年少,她总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等他经过,每次他都只随意看他一眼,目光又冷又错愕,大概以为她是个神经病。
谁会每天忘记带钥匙?
但她每天乐此不疲,假装自己记性不好。她只是为了制造合理的偶遇。
他几乎不会同她讲话,目光冷然,但她见到喜欢的少年出现在预定的时间点,总开心得忍不住对他笑,他每次都一副复杂的神色,并不回应她。
她不在乎,因为每天只是见他一面,已经令她开心一整天。
时间撕开她一层一层的伪装,她总算又遇见他了。
大学时,他真的成为她的男朋友,像做梦一样。
可是现在,已经不是了。
“你不想见他的话,我们从后门走吧?”周同甫提议。
颜书摇摇头,道:“就从那儿走,怕什么?他又不会拿刀杀了我。”
周同甫:“……”
她低着脑袋,鞋子踩进雨水满集的小坑里,遇到一个大坑时,她跨过去,溅了周同甫一裤管的雨水,周同甫没发火,只是提醒她要小心。
她忽然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周同甫错愕地怔了怔,然后点头,说:“是又怎么样?既然你已经恢复单身,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你都不假装一下吗?”她惊愕地问。
“为什么要假装?我不想失去这次机会。”
颜书摇摇头,说:“抱歉,我暂时没有这样的想法。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周同甫却一反常态地笑了笑,说:“来不来找你是我的自由,你可管不着。”
“……”
颜书吐了吐气,继续往前走。忽然顿住步子,她目光颤了颤。
周同甫随她的目光望去,没有意外地笑了。他果然还在那里。
厉时屿站在那儿,碧青的梧桐叶铺在他周围,他一丝表情也没有,冷冽又阴鸷的神情,目光像要洞穿一切。
颜书冷淡地移开目光,对周同甫说:“就送到这里吧,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周同甫把伞递给她,她犹豫了一秒,接过雨伞,转身朝宿舍楼走去。
一眼都没有看厉时屿。她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大概会觉得她是个变心变得比翻书还快的人吧?随便他怎么想吧。
回到寝室,齐琪儿和应栀都在,见到如同落汤鸡的颜书,二人齐呼她有病。
她也不解释,只找来毛巾擦干头发,又换了衣服,将换下的衣服拿到洗衣房洗干净。
洗干净衣服,发现晾衣架不够,颜书问室友接了一把。
晾好衣服回到寝室,应栀对她说:“我刚刚下去买东西,看见你男朋友和周同甫在对峙,呃,也不能算对峙,他们没动手,就是气氛有点剑拔弩张,是不是在为你准备决斗啊?”
颜书一愣,问:“还在下面吗?”
“不在了,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太远我也听不见,总之就是,你男朋友一脸阴狠,周同甫就感觉……挺如沐春风的。”
“……”
颜书担心他继续淋雨会生病,跑到阳台往楼下看,发现他已经不在那里,她松了口气。
回到寝室后,她心里却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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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延绵不绝,体测拖到半月后。这天天气晴好,一年一度的体测终于拉开帷幕。
跑完五十米,颜书已经累到缺氧,她怀疑自己跑完八百米会死。
这段时间她一直忙着准备留学申请,每天除了上课和参加社团活动以外,到处跑准备申请用的材料,忙碌中才不至于被分手的坏情绪淹没。
开跑前,她收到专业课老师发来的信息。
【老师:推荐信给你写好了,等下你过来我办公室取一下,给你推荐了去哥伦比亚大学的新闻学院。赶紧去报名,快到截止日期了,不要错过这次机会,你通过的希望很大的。】
【颜书:谢谢老师,我会尽快的。老师,报名后还有哪些流程吗?我想提前做好准备。】
【老师:学校会筛选确定面试名单,再由校方组成的评审团推荐候选人,材料审核和面试通过后即获得项目的推荐资格,你再按照哥大的申请要求写份申请发过去,最终是否录用还是由对方学校决定。不过你不用担心,先好好准备面试吧。】
【颜书:好的,谢谢老师,我会好好准备。】
八百米开跑了,颜书卯足了劲儿往前跑,她不奢求成绩多好,只要及格就好。
最后一圈的时候,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嗓子眼干疼,呼吸都困难,加上心跳剧烈,恍惚间,她只觉天旋地转,下一秒便往前栽去,周围有同学惊呼,她感到膝盖生疼,却爬起来,又继续跑。
终于跑完最后一圈,勉强合格,她瘫坐在地上,头晕目眩。
有谁递来一叠纸巾,她抬头望去,愣住。
厉时屿穿一件浅灰外套,内搭白衬衫,上衣口袋里别一支黑色钢笔,整个人说不出的清冷利落。
一周不见,他不知何时将头发剪短了一些,比之前多了几分青葱气息,气质却依旧冷硬。
日光打在他的脸上,睫毛在冷白皮肤上印一圈浅浅阴影,黑色瞳孔内倒影她的身影,她看得失神,忘记接纸巾。
厉时屿蹲下来,拿出一张纸巾替她擦脸上的汗液。细腻的触感划过眼睛时,她才微微回神,扭头,推开他的手。
众目睽睽,许多人看他们,当然没人知道他和她已经分手,只以为他们又在秀恩爱。
颜书的呼吸变得不畅,垂着眼睛看地面,入眼却是他白色的运动鞋,一尘不染。是啊,他已经读研,不需要进行体测。
今天他没课吗?这个点应该还在上课的。
“你……今天没课吗?”她闷闷地问。
“没课。要不要去那边休息?”他嗓音淡淡。
颜书摇头,站起来拍拍衣服,没有打算和他叙旧,只咬牙往前走。膝盖还很疼,破皮了,但是没流血,应该不严重吧?她想。
后边脚步声追上来,她下意识加快脚步,却走不及,背后一股力道紧紧攫了她一只手腕,力道很大,她被扯回去,挣脱不开。
“放开我好吗?”她的语气里有些哀求的意味,因为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拉拉扯扯。
厉时屿不放,手上的力道非但不减,反而加重了几分,攥得她生疼,白皙手腕已经泛起一圈红色印记,她蹙起眉毛,道:“你非要这么耍无赖吗?我和你分手了。”
“分手?我还没有同意。”他说得不痛不痒,仿佛她是在开玩笑。
“厉时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幼稚?”
“幼稚?随便你怎么想。”
“……”
颜书挣脱了几次都挣不开,太多人看他们,她不好撕破脸,只好对他说:“我得去一趟老师的办公室。”
厉时屿挑眉,问:“你犯事了?”
“……”
颜书哭笑不得,在他心里她就是闯祸精吗?
她垂下眼睑。
耳边是同学的嬉闹声,远处的篮球场上,运球的少年飞速奔跑,进球,引得一片欢呼,尖叫声洋洋洒洒传入耳朵,她眨眨眼,沉土飞扬间,阳光炽烈地洒下来,她以为还停留在夏天,直到对上他冰冷的眸子,她知道,夏天早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