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动心——徐书晚
时间:2022-06-19 07:59:26

  但阳光太浓烈,她抬头时,阳光晕染睫毛,刺眼的,葱郁的,炽烈的,仿佛一切还停留在夏天,只是有种不真实的恍惚,然后她察觉,这半月的时光并不长,但她却像度过了漫长的一整年。
  终于夏天在这一刻结束。
  可她听见了蝉鸣。
  北华大学的木棉开得很美,纯白与粉色交织成花海,她一直以为白色的是栀子花,原来只是木棉。
  她每天出门打印申请用的资料,期间雨水多发,偶尔晴一两天,下雨时她总忘记带伞,然后淋到全湿,皮肤泡到快发皱,上课做的笔记总写得密密麻麻,回到寝室后却发现写了好多他的名字,她心底泛起酸涩,趁室友都不在,将笔记撕成一片一片扔进垃圾桶里。
  这段时间她没在学校碰见他,想必他总是去医院。
  她加入了新社团,社团在做视频号,社长亲自拉她做微电影的女主角,她不喜欢出镜,遂婉拒,落得个心高气傲不近人情的印象,她并不难过,这样以后就没人找她,再好不过。
  阳光忽然隐没到云层里,阴影盖下来,有车开过,激起一片尘埃,接着是刺耳的喇叭声,一对小情侣走过,女生指着停泊在路边一辆轿车问男友:“哇,好酷的车,什么牌子啊?”
  男生满不在乎地一瞥,说:“好像是玛莎拉蒂吧?不知道哪个傻逼,开进来泡妞?”
  颜书看过去,那辆车的司机下了车,绕到后座打开车门。
  叶澜曦穿一袭明黄长裙,搭一件薄款针织衫,运动鞋,头上一顶贝雷帽,整个人明艳又易碎。
  是啊,她是病人,但偶尔也该出院换换心情。
  颜书轻轻抽回手,厉时屿早已松了力道。
  叶澜曦朝他们挥挥手,抬手勾住发丝别到耳后,笑的时候,风吹乱她的头发,她好像并不在乎满头凌乱,只用手压了压头顶的帽子。
  她没有走过来,又轻快地回到车上,车子开走,缓慢消失在拐角,好像她没来过一般。
  颜书低头,苦笑一下,再抬起头时,厉时屿在看她。
  她惊愕,却再度垂下目光,半晌沉默。
  “她是不是来找你?”她装作轻松地问。
  厉时屿沉下脸色,没有回答。
  “我们真的分手了。”她又说。
  厉时屿只是看着她,像是想从她眼中看到别的情绪。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转身道:“我在申请交换生的交流项目,等下去老师的办公室拿推荐信的。”
  厉时屿怔然,继而靠近她,说:“什么时候去?”
  “还没确定,大概不会很久。”
  她话音刚落,周同甫不知何时出现,他与厉时屿对峙,脸上划过几分同情,说:“这个不劳你操心,你和她已经分手了,不要纠缠她。”
  厉时屿的目光一瞬变得冷冽,揪住周同甫的衣领子,音色冷然道:“我和她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周同甫蹙眉,说:“据我所知,你好像也已经没有资格插手她的任何事。她想去哪儿,和什么人在一起,与你无关。另外,我很快就要去纽约工作,她会与我同去,我会照顾好她。”
  他说罢,目光划过得意。
  厉时屿的脸色一滞,目光阴郁得像野兽。
  周同甫对颜书道:“你不用犹豫,他早已对不起你,你懂吗?”
  颜书一怔。
  周同甫道:“叶澜曦。”
  颜书木然地垂下眼睛。
  周同甫什么也没说,但她已经胡思乱想,厉时屿只来得及抓住空气,她走得很急,一瞬消失在开满木棉的花海。
  颜书拿到了老师的推荐信,老师还送她几本书,她抱在怀里,双眼没有神采。
  她不知道周同甫是什么意思,她不敢问,不想知道细节,想到叶澜曦的明媚,她快要被击垮 ,蹲下来感到一阵腹痛。
  厉时屿找到她时,她抱着书籍蹲在楼梯的角落,看向他时,一双眼睛平静又美丽。
  他怔愕半秒,拉她起来,但她甩开他的手,说:“别碰我。”
  他目光微微泛起冷意,问:“周同甫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要和他去纽约?”
  颜书怔了怔,心底滋生霉菌,盖住原本的纯净。
  “是。他说得没错,我要去纽约,这不对吗?无论我和你怎么样,我都是要去的,我又不是恋爱脑。男人和前程比起来,当然是自己的前程更重要。”
  “……”
  厉时屿并不反对她的思想,是,就算他和她没有分手,她想去国外求学,去看更为宽广的世界,这太正常不过了,她一点儿错也没有,而且能争取到这样的机会,证明她足够优秀。
  只是她用这种平静的语气对他说出来,他只觉得得心口一阵刺痛。
  “你和周同甫到底什么关系。”他问得平静,目光里却全是可怕的阴鸷。
  颜书咬了咬牙,看着他的眼睛,接下来说出的话,一字一句刻满了践踏和满不在乎。
  “我和他什么关系,这和你无关。别再来找我。假如你有半点的自尊心,就不该继续纠缠我,那令我感到厌烦,你懂吗?”
  厉时屿终于勾唇笑了。他转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头也不回,在拐角处停顿,抬头凝视她落寞的身影,阳光刺眼,她在逆光里,好像快要消失。
  他目光的冷冽,令她感到陌生。
  他说:“好啊。祝你以后前程似锦。”
 
 
第70章 最甜
  当夜颜书做了一个梦, 碧蓝的海岸线上空,白色鸟儿来回盘旋,却始终不靠岸, 她伸手想要够住,只是抓到空气而已。
  醒来时汗湿衣物,背部蹿起无数寒意。学校已经开始供应暖气, 她不至于着凉, 但心里一股闷气堆积成山, 怎么也推不倒。
  日复一日,时间匆匆流逝没有一丝提醒。她每日按照课程表上课,从不缺席, 课业总是提早交, 偶尔去图书馆泡着,一整天都不会嫌无聊, 同学撞见她独自一人, 总笑着问她:“你男友怎么不在?”
  言外之意太明显,无非是想知道她为何孤身行走。
  她每次只笑笑不说话, 假装有很多资料要查阅,同学见她认真,便不再逼问她,久而久之,她与厉时屿分手的传闻甚嚣尘上,她从不解释。
  只有应栀知道她与他之间的状况。
  应栀知道朋友之间亦有所保留才最舒服,刨根问底只令人厌烦, 所以从来不问, 她每天闲下来和颜书一起打游戏, 偶尔去望舒路的餐厅聚餐, 疯玩儿到十点回学校,但她们从不喝酒。
  一年中最冷的十二月,北华进入寒冬时节,大雪一场接一场地下,城市被银装素裹得十分美丽,像冰雪城。
  颜书终于收到交流项目的面试通知,月中进行。
  由学校国际合作部、教务部、研究生院和专业老师们组成的评审团十分严格,她早有准备,虽然忐忑,但最终还是拿到了推荐资格,接下来只需按照哥大的申请要求再提交一份申请,最后要做的唯有耐心等待哥大那边的回复。
  圣诞前夕,还是望舒路的周末之约,颜书上完课就收到室友发来的消息。
  【群消息:晚七点望舒路山海津,给奚薇庆生。】
  奚薇和蒋阳不知何时走到一起,他们俩官宣时,应栀不敢信,问:“你不是说在毕业前不谈恋爱吗?”
  蒋阳却很大方地说:“忽然想谈了。有女朋友特别爽。”
  奚薇脸色一红,低头吃东西。
  颜书在一边发呆,手指点着手机屏幕,不停翻开手机相册,她手速太快,奚薇眼花缭乱。
  菜上齐,奚薇伸手在她面前晃晃,问:“不吃东西吗?今天的菜很好吃啊。”
  颜书回神,点头,将手机塞进兜里。
  蒋阳哪壶不开提哪壶,问:“怎么最近没看见你和厉时屿一块出来啊?”
  奚薇用脚踢他一下,他知道自己说错话,开了罐啤酒仰头喝起来。
  应栀吃着烤串,漫不经心地拨通顾青珩的号码,那边挂断后,她鼓着腮帮子继续拨打,反复几次后,终于通了。
  “顾教授你忙吗?等下开车过来接我吧?我在望舒路的餐厅。”
  随即挂断电话,不给顾青珩反驳的机会。
  颜书在一旁哭笑不得,这招也太损了。她问:“你和顾教授什么情况啊?”
  奚薇脸上划过一丝喜悦,说:“一言难尽。我等下悄悄和你说。”
  “……”
  颜书没再问,只低头吃东西。她吃什么都没胃口,胡乱塞几口饭下肚便不再吃。
  这个月她瘦了快十斤,脸颊显现出几分消瘦,但她最近总化妆,所以看不出脸色的苍白。
  九点左右,城市开始下雪,一片一片纷纷扬扬,一群人忍不住跑出餐厅去拍照,这场雪下得格外美,鹅毛一般。
  应栀拉拉颜书的手,太冷,颜书忍不住缩回来,说:“你的手好冷。”
  应栀笑嘻嘻地拢好羽绒服,抬头看天上的雪花,几片落在脸上,她用手融化,轻飘飘道:“那天我过生日,顾教授问我想要什么,我说我要他。你知道他回答我什么吗?”
  “什么?”
  “他说:‘好啊。’”
  颜书睁大眼睛,“不会吧?他真的这么说?”
  “对啊。虽然我知道他根本就是在敷衍我。但他就是这么个人,我不在乎他当时对我是什么感情,反正,我现在觉得好爽。等下他会不会来接我?会来吗?肯定会。”
  “……”
  颜书想起厉时屿。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她已经很久没看见他,那日之后,他果然没有再来找她,她偶尔去图书馆,担心会遇见他,导致两个人尴尬。
  只是她多虑了,他一次都没出现过。
  北华下第一场大雪那天,雪漫天飞舞,窗外的风如同钩子一般折磨心脏,她半夜醒来,以为他人间蒸发了,慌乱间找来手机,他的号码早已记得滚瓜烂熟,下意识便用阿拉伯数字平凑出他的号码,存到通讯录里,她又打开微信,搜索到他的微信号,想也没想就发送了好友请求。
  等她意识到自己很神经的时候,请求已经发出去,而当时是半夜两点。
  她将手机扔掉,双腿曲起,埋头细细抽噎。
  黑夜里她的声音微不可闻,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在嘲笑她。
  只是当她再将手机拿到手上时,她发现,他又是她的微信好友了。
  她没有再删掉他,但也不去打扰,就好像以这样一种方式,她和他还有着某种联系——他从未离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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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十点,顾青珩开一辆卡宴来,应栀他们一共五个人,挤挤可以坐得下,但顾青珩说:“你们上来两个,其他人打车。”
  蒋阳道:“教授,这明明可以多上来一个人,怎么只能上两个?”
  顾青珩笑着指了指后座,说:“我买了一台微波炉。今天购物,东西挺多。”
  蒋阳只好拉着奚薇拦了一辆出租车,齐琪儿发牢骚,对颜书道:“我还没坐过保时捷呢,女神,你把机会让给我好吗?”
  “……”
  颜书哭笑不得,点头,“我坐公车。”
  应栀说:“你和蒋阳他们坐一辆啊。”
  颜书摇头,“我干嘛做人家的电灯泡。”
  最后齐琪儿如愿坐上保时捷。应栀坐在副驾驶位,降下车窗叮嘱颜书:“干脆和我们挤一挤好了?天上还下雪呢。”
  顾青珩这时也改口道:“上车。”
  颜书和齐琪儿挤到一边。后座果然放了许多东西,七零八落的一箱又一箱。
  齐琪儿问:“顾教授,你买微波炉干嘛?”
  顾青珩漫不经心打着方向盘,右转。
  他说:“有个人上回去我家给我做饭,把我家厨房炸了。”
  “……”
  “……”
  这话不用解释,一定是应大小姐不会做饭还要逞强,最后搞得顾青珩需要重新买厨房电器,他不允许应栀再去他家胡来,把家里的密码都改了。
  应栀为此很生气,要求顾青珩把密码改回来,顾青珩没听她的,她闹了半天,还是妥协,道:“我不再进你家厨房。”
  顾青珩却摇头,说:“和进不进厨房没关系。我是老师,你是学生,那次的话就当没说过,以后不准再来找我。”
  应栀红着眼眶,说:“你太过分了。这叫玩弄我的感情你懂吗?”
  车内气氛顿时有些诡异,颜书和齐琪儿不敢做声,只假装没听见。
  顾青珩依旧平稳地开着车,半晌后才念道:“抱歉。”
  应栀一怔。
  他第一次对人说抱歉。
  她扭头看窗外,很久之后又回头,小心翼翼地念道:“既然你介意那层师生关系,那……你能等我毕业吗?”
  顾青珩没说话,他从兜里拿出烟盒,并不在意车上还有三个女学生,单手取一根烟咬上,用打火机点燃,一气呵成,车内顿时烟雾缭绕,尼古丁的气息蹿入鼻尖。
  顾青珩抽烟的姿态与厉时屿有几分像,颜书恍惚不已。
  味道浓烈,她降下车窗。
  直到最后,顾青珩也没有回答应栀。
  应栀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没有继续缠着他追问,她一直盯着窗外看,不知道是在看雪还是在哭。
  因为下雪,顾青珩送她们回到学校时已经十一点。
  应栀下车后便走得急,一步也不回头。
  顾青珩叫住颜书,颜书回身,问:“顾教授,怎么了?”
  顾青珩递给她一只蓝丝绒的盒子,用缎带系一个蝴蝶结。是礼物。
  “上次她生日忘了给她,你替我转交吧。”
  “怎么不自己给她?”
  “我明天飞巴黎,短时期内不会回国。”
  “……”
  回到寝室,颜书将那只蓝丝绒盒子交给应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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