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觐出门时,手里抱了块滑板。
顾夏问:“你晚上还要去训练?”
其实林子觐只是想带滑板回俱乐部。接下来几天,他暂时不会回这个出租屋。
如今顾夏帮他找好了理由,他便顺水推舟:“是啊,快比赛了嘛。”
走到停车场时,顾夏才猛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忘记车停在哪了。
下车时有些匆忙,忘了记车位编号。
如今她按照模糊的记忆找了一圈,始终不见车的踪影。
这商场地下停车场很大,上下两层,每一层都有上千个车位,找起来堪比大海捞针。
停车场是全自助模式,没有管理员。就算要看监控找车,也得等到明天了。
顾夏欲哭无泪,她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林子觐主动请缨,“姐姐,你车牌号多少?我帮你找。”
“临GS2599。”
林子觐听完就乐了。
“你笑什么?”
“2599,爱我久久。”他笑得意味深长,“姐姐要向我传情,不用这么含蓄,直接告诉我,我会给你回应的。”
“……”
厚脸皮!
“车还找不找了?”顾夏佯装生气。
林子觐踩着滑板,“你别走开,就在这儿等我。”
他站在滑板上,风吹起他的衣摆,像个风驰电掣的少年。停车场空旷又安静,回荡着轮子和地面的摩擦声。
他滑的速度很快,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等林子觐回来时,已经是二十分钟后。
他的额头、脖颈全都是汗。担心顾夏等得着急,他用了最快的速度,迅速在整个停车场转了一圈。
“姐姐,找到了。”他微微喘气,“在南边,我带你去。”
其实并没有多远,也没有停在犄角旮旯,明明在眼皮底下,偏偏找不到。
如今这辆吉普,像只走丢的宠物,等着主人把它领回家。
顾夏见到车,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她兴奋地上了车,谁知林子觐也跟着坐进副驾驶位。
顾夏:?
方才吃饭时听他提起训练场地就在附近,应该不用她送。
那他上车……
她疑惑:“你不去训练场地?”
林子觐道:“姐姐,我想了想,还是决定送你回去。要是一会儿你忘了家在哪儿,我还能帮你找找,是不是?”
顾夏:“……”
这话听起来怎么像在嘲讽她呢?
然而事实是,林子觐上车,只是因为腿伤犯了,急需休息。
那年膝盖受伤后,再不能做剧烈运动。平时玩滑板,顶多就是意思意思。而方才的运动量,确实有点大了。
他用全速滑了十多分钟,这多伤膝盖,他心里有数。
但他不想让顾夏着急,只能咬着牙帮她找到了车。
此时他忍着痛,闭上眼睛休息。
林子觐难得这样安静。顾夏有些不适应,慢吞吞地偏头看他。
只见他微微歪着头,鸭羽似的长睫覆在下眼睑上,落下一道阴影。
像是睡着了。
灯光从前面的车窗洒进来,落在他的下半张脸上,勾勒出他的线条。
他的脸型不算冷硬,棱角是偏柔和的,有时候还带着一点纯真和邪气。
很难想象,纯真和邪气竟然能够融合得这么自然。
像是怕吵醒他似的,一路上,顾夏特意开得又慢又稳。短短一段路,开了足足二十分钟。
到了小区门口,林子觐睁开眼睛,又是玩笑:“姐姐,车技很好嘛,哪天有空教教我?”
顾夏觉得他这句话不太正经,没搭理。
他解开安全带,又叮嘱:“回去吧,早点休息,晚安。”
两人道了别,等车影消失在停车场通道内后,林子觐敛起笑意,一瘸一拐地走到路边,就地坐下。
哪怕再多一分钟,他都撑不住了,更别提回俱乐部了。
他忍着不适,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淑姐,麻烦来接一下我。”
淑姐从电话里听出林子觐的语气,感觉不太好,立刻带了陈医生去接他。
回到俱乐部,陈医生给他做了检查,才问:“最近是不是感觉疼痛更加频繁了?”
林子觐:“嗯,是什么原因?”
陈医生道:“估计是严重了。最好再去做个全面的检查,应该要再做一次手术。”
林子觐:“我知道了。”
淑姐拿着冰袋帮林子觐敷膝盖,默了片刻问:“你是不是找到她了?”
最近林子觐实在是太反常了。
先是让她买花拿名片,然后是让她帮忙租房,再是接二连三的腿伤重犯。这都不能用普通的理由来解释。
淑姐记得,林子觐曾和她说过一个女孩的事情。
她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他早就忘了。
没想到还是个痴情种。
但能让林子觐不要命的,除了那个女孩,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林子觐没打算瞒着淑姐,点头,“嗯。”
“确定是她吗?”
淑姐还记得林子觐当初用了很多方法,怎么都找不到那个人,就好像一个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人。
林子觐道:“百分百确定。”
“买花是为了她?”
“是。”
“租房也是为了她?”
“是。”
“理由?”
“她还不知道我的身份,以为我是来临奚参加比赛的大学生。”
淑姐怔愣片刻,恍然笑了。
她摇摇头,起身拍了拍他的肩,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是真心实意地为林子觐高兴。
因为她知道,这些年,支撑着林子觐的,除了俱乐部,就只有那个女孩。
*
隔天一早,顾夏出门,上了车才发现副驾驶座位上有个蓝色的东西。
她拿起来仔细一瞧,才发现是个福袋。
浅蓝色的中国结串起深蓝色的福袋,福袋上用金线绣着“四季平安”,下方是浅蓝色细穗,像是哪个庙里求的。
福袋有些褪色,边角都起了毛边,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虽然老旧,但干净整洁,像是被人珍惜地爱护着。
顾夏最近没载过别人,除了林子觐。
这福袋一看就是女生送的,难道是爱慕林子觐的姑娘?
林子觐长着这样一张脸,有人爱慕并不稀奇。但能让他这样妥帖地收着,对方一定是他很重要的人。
她犹豫片刻,拍了张照片发过去:【这是你的吗?】
林子觐大约在忙,半天没动静。
等她到了花店,看了眼手机,他依旧没有回复。
小米今天到得很早,手里提了一个很大的帆布袋:“夏姐姐,早!吃早饭了吗?我给你带了粽子,都是我妈包的。你看,这是蛋黄肉粽,豆沙的,还有蜜枣的……”
顾夏望着一大袋粽子,吃惊:“你这是把家里的粽子都搬来了吗?”
“我妈说了,你先吃吃看。喜欢哪个口味,下次我再带给你。”
小米放下东西,立刻拿了喷壶,给店里的花补充水分。
她边忙边说:“昨天我刚到家就被我妈臭骂一顿,她怪我没把你叫回去一起过节。对了,夏姐姐,你昨天一个人怎么过的啊?有没有买点好吃的?”
想到昨晚,顾夏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些心虚。
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觉得问心有愧似的。
后来她想明白了,是因为自己拒绝了小米的过节邀请,转头答应了林子觐的邀请。如果小米知道了,一定会不太高兴。
想清楚了心虚的原因,顾夏心里舒坦不少,她敷衍地扯谎:“我点了外卖。一个人,很随便的。”
“下次一定要跟我去,要不我妈真的会骂死我。”
小米没有追问,顾夏轻轻松了一口气,“好,下次一定去。”
今天是端午节小长假的第二天,花店里的生意格外好。
他们之前为端午节特意设计的花篮非常受欢迎,购买的人络绎不绝。
顾夏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一直忙到下午,才收到林子觐的回复:【是我的,回头来找你拿】
果然是他的!
顾夏看着这条消息,又看看那个福袋,蓦地有些不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这东西早上看着可可爱爱的,现在忽然变得有些碍眼。
她把福袋扔进抽屉里,眼不见心不烦。
林子觐说来,结果一直到第二天晚上花店快关门了才出现。
他穿一件蓝色的短袖衬衣,上面印着男男女女的头像,仿佛一台行走的人像展示架。
可这些人像,却恰如其分地,成了他那张帅气脸庞的陪衬。
他的眼睛下方有些青灰,神态也有些疲惫,像是累了好几天。
他一进门便说:“姐姐,我来拿福袋。”
顾夏本就觉得这福袋碍眼,如今见他来了,抬手把福袋扔过去,“快把你的破东西拿走。”
林子觐抬手接住福袋,宝贝似地轻轻拂去表面的灰,“这可不是破东西,是我的命根子。”
就这么在意吗?
顾夏表情冷淡,没搭理她。
林子觐察觉出她有些冷淡,像是不高兴似的,凑上去逗她开心,“姐姐,是不是我好几天没来,想我了?”
她冷笑一声,“自恋。”
小米好奇凑过来:“大帅比,什么命根子啊?让我看看。”
林子觐手一抬,躲开了,“那可不行。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不能给外人看。”
顾夏听到“妈妈”二字,浑身一顿。
原来是妈妈送的?不是什么小姑娘?
很突然的,她觉得心头的浮灰被吹散,忽然就释然了。转瞬想到自己方才的小脾气,又觉得有些尴尬。
她到底在介意什么啊?
她摇摇头,笑自己太过荒唐。
幸好,林子觐并未察觉。
“真小气!”小米嘟哝着,又问,“大帅比,你这几天回老家过端午节了?”
“我一直在这儿。”
端午节那天,他腿伤复发后,比上回严重一些。他在俱乐部休养了几天,今天稍有好转,立刻来找顾夏。
小米问:“你在哪过的节?一个人吗?”
“和朋友一起。”
“你在临奚还有朋友呢?”
“当然。”林子觐轻轻勾唇,语速故意放得很慢,“端午节那天,我们一起吃了晚饭,喝了茶,后来还一起找了车……”
顾夏神色紧张,提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生怕他下一秒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小米疑惑:“找什么车?”
林子觐没回答,转头,望向顾夏,像是做总结陈词般:“总之,这是我过得最特别的一个端午节。”
他的眼眸如一片深海,神秘莫测,却直直拉着她往下坠。
顾夏脑袋里“轰”地一下炸开,犹如装了一台放映机,登时浮现出那天晚上的画面——滚烫的气息,湿透的衣服,还有差点撞上的鼻尖……
她有片刻的晃神,然后就听到他问:“姐姐,你说呢?”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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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 顾夏没由来的有些乱。
她拿起水杯又放下,故作镇定:“现在的节日,每年都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
她避重就轻, 顺利躲了过去。
唯有心虚地看林子觐一眼, 却见他眉眼一挑,勾起唇角, 仿佛在对她说, 姐姐, 我抓到你的破绽了。
“还是小时候过年过节有意思, 现在确实不期待了。”小米捧着脸颊叹气,“大概是老了吧。”
顾夏弹弹她的脑门, “你才几岁!”
几人说着不着调的话, 林子觐的电话忽然响起。
刚接起来, 一道操持着临奚口音的女声传出来:“小林, 你快回来。哦哟, 出大事了。”
电话那头有些嘈杂, 林子觐一时没听出对方是谁。他蹙眉, 看了眼号码, 确认是陌生的, 又放回耳边,“你是哪位?”
“我是张阿姨呀。”
“张阿姨啊, ”他笑起来,“有什么事儿吗?”
“你快回来, 你家阳台塌了。”
“……”林子觐眉心一跳, 默了片刻,像是不敢相信, “什么玩意儿?”
张阿姨扯着嗓门大声说:“你家阳台塌了!”
“……”
等挂了电话,林子觐压根懒得管这事儿。
反正他也不住在那儿,塌不塌跟他没关系。回头要是有什么事儿需要他处理,直接让老钟去就行了。
他不在意,顾夏却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在看到顾夏关切的眼神的瞬间,林子觐顿时有了新的想法。
他忽然觉得,这事儿跟他有关系了,而且有很大的关系。
他站起来,尽量让自己显得焦灼,“姐姐,我得走了,我的房子阳台塌了。”
顾夏:“……”
小米:“……”
许是太过匪夷所思,顾夏和小米面面相觑,半天没反应过来。
小米惊得下巴合不上,“阳台,塌了?”
林子觐道:“字面意思,塌了。”转头又对顾夏说,“姐姐,你这是开了金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