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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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老板,有空吗?”
顾夏有片刻错愕,在脑海中搜寻这个男人,却没有结果。
见她良久没回应,对方再次开口:“一起去看看花球?”
顾夏:?
男人急了,“顾老板,花球我一会儿就要用了,你不会还没准备吧?”
她的花店生意一直不错,每天来来往往的顾客多了,她做不到把每张面孔都熟记于心。因此别人认识她,她不认识对方的情况时有发生,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她这会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原来这人是花店的顾客。否则,也不会知道她姓顾。
方才一时情急,竟没想到这一点。
可惜她对这人没什么印象,也不记得他预定了什么花球。
但她并不担心,她忘记的,小米一定会记得。
“应该在准备了。”她说。
男人笑了,“那顾老板,咱走吧。”
郑百合家的狗血八卦,顾夏听得头疼,早就想走了。如今顺利寻得一个借口,自然顺水推舟。
她同郑百合说花店还有急事,回去会按照方案认真准备寿宴,便跟着那男人走出了咖啡店。
两人谁都没说话,默契似的,走到街角的斑马线前,遇上红灯,才停下来。
顾夏借着暗沉的天光,终于看清他的模样。
他身形颀长,几乎高出她一个头。利落短发落在额前,遮住了半边额头,眼睛像落入湖水的琉璃,鼻梁右侧有颗淡褐色的小痣。
他左手抱着一块通体幽黑的滑板,滑板背面印着一个醒目的红色骷髅头。
这个人,让她联想到草原上飞驰的猎豹和清晨林间的小鹿。
即野,又乖。
很矛盾,却异常和谐地融为一体。
如此让人印象深刻的一个人,按理说,她不会轻易忘记。
她想起正事,这才出声,却是忙着道歉:“不好意思,我这边可能疏漏了。请问您在店里订了什么花球?”
她实在是没有印象。
“没订过。” 他侧过身,微微垂目,“你不是想走吗?我帮帮你。”
顾夏闻言一怔。
她是想走,但眼前这人是如何得知的?
她眨眨眼,装作没听懂的模样,“什么?”
他轻轻牵起嘴角,“你不记得了吗?是你向我求助的。”
“我?”顾夏彻底迷茫了。
“刚才在咖啡馆,你那么盯着我,不是在向我发求救信号吗?”
顾夏想起方才在咖啡馆的对视,哑然失笑。
没想到一个短短几秒的视线交错,竟让他看出了自己的焦灼。
她再次打量他,眼前这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应该是名大学生。
没想到竟是一名学生的善意,帮她解了围。
她心头一暖,刚想对他说声谢谢,结果就听到他的声音,仿佛慢半拍地接上上一句话:“毕竟,谁想听蠢蛋是怎么争家产的,你说是不是?”
顾夏忽然觉得这个男生挺有意思的。年纪不大,一双眼睛挺无辜的,谁知却长着锋刺。
她一本正经地纠正他:“别胡说,你小孩不懂。”
“小孩?”
男生眼中划过一丝荒唐,犹如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顾夏对他的反应习以为常。
年纪小的时候,都不喜欢别人说自己是小孩,仿佛承认自己是小孩就等于承认自己幼稚。
等到了她这个年纪,再想要当小孩,却早已没人这么叫她了。
她一副“难道不是吗”的表情,让男生挑起的眉毛好半晌才落下。
随后,他隐去眼中荒唐,像是默认了她的话:“小孩就小孩。”顿了顿又问,“那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他说“姐姐”二字时,故意拖长了语调,仿佛是对“小孩”二字的回应,报复似的。
可他神情认真,又让人无法责难他的动机。
顾夏动了动唇,没说话。
然而,似乎并不用她回应,他已经擅自做主替她答应了,随即开口便是一声:“姐姐……”
短短二字,却是玩味的神态,甚至连语调都打着旋儿。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称呼,被他说出来,总觉得像是别有用心。
顾夏暗自发笑,还真是个小孩啊。
“要下雨啦!”
不知是谁在远处喊了一声,她抬头,看了眼灰沉的天。
暗色的云在翻滚,天地间一片大雨欲来的潮湿汹涌。
她看向男生,“刚才谢谢你……”
“林子觐。”男生自报家门,“还不知道姐姐的名字。”
“顾夏。”
就是在这时,林子觐的手机响起,他接通电话转身就走。
走出一米远,又回过身来,笑呵呵地同她告别:“姐姐,再见。”
顾夏想,或许只有这个年纪的男生,才会带着少年气韵和心性,同她认真地说再见。
不过是萍水相逢,哪有什么再见呢。
她冲林子觐的背影摇摇头,准备打车回花店。奈何这个点附近车辆太少,等了好一会儿都没人接单。
天有些热,她等得口渴,干脆先取消订单,走向街尾的便利店。
便利店不算大,最里面有一个小暖柜,售卖各式热饮。
胃疼已经得到缓解,但还有些许不适,不能喝凉的,她拿了瓶热水。
关上柜门时,余光里瞥见一个人。她下意识地看过去,心里一咯噔。
林子觐就站在暖柜边,神情闲散,一手抱滑板,一手插口袋。
黑衣黑裤的他,在色彩鲜明的便利店里异常醒目。
他也在这一刻看见了她,眼神一亮,像在古玩市场淘着个宝贝。
“姐姐,买水呢?”
她呆了一秒,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林子觐嘴角浅浅弧度,“就不记得我了?才几分钟啊。”
顾夏当然记得,方才告别时,两人走的明明是相反的方向,怎么会在这里又遇见?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从咖啡店到便利店,看起来是偶遇,但处处透着诡异。
顾夏平时没少看社会新闻,表面斯文礼貌的人背地里很有可能是个变态杀人狂魔。
她脑中顿时警铃大作,不安的情绪涌上来。
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她直白地质问他:“你在跟踪我?”
不等林子觐回应,她又厉声说:“我警告你,别再跟着我,否则我要报警了。”
话音刚落,收银台那边传来收银员的声音:“林哥,还不走?快下雨了。”
“马上就走。”林子觐扬声答。
林子觐在便利店有熟人?所以并不是跟踪她?
顾夏心一顿,虽然依旧怀有戒备,但气势已如被戳破的皮球,“你,你认识收银员啊……”
“嗯哼。”林子觐瞧出她的心思,嘴角微扬,像在笑,“我长得像坏人吗?”
她不说话。
林子觐微微叹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姐姐,我不是坏人,你不用怕我。我这样根正苗红的好青年,平时连一只蚂蚁都不舍得踩。”
说话间,便利店外亮起一道闪电,紧接着是一声惊雷,瓢泼大雨如期而至。
顾夏望了眼窗外,心想这场雨可算下了。
回头,见林子觐还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
他的气质干净、张扬、热烈,像是荒原上熊熊燃烧的烈火。
这样一个男生,确实不像是坏人,更何况他在便利店还有熟人。
顾夏心里的担忧渐渐消散,这才赧声:“刚才,误会你了,很抱歉。”
大约是自觉理亏,又将手中的水递给他,“请你喝。”
结账时,收营员好奇地问林子觐:“林哥,那谁啊?”
收营员是个小年轻,留个锅盖头,看上去有些呆。
林子觐坦言道:“我姐姐。”
“……”锅盖头嘟囔,“你什么时候有姐姐了?”
“刚有的。”
锅盖头:“……”
林子觐说话时,目光一直落在顾夏身上,嘴角始终是上扬的。
便利店里到处是明亮的灯光,晃着人眼。
隔着一尺距离,顾夏对上他的眼睛,也终于,笑了一下。
她付了钱,走到便利店门口。
刚拧开瓶盖,视线里出现一只掌骨分明的手,修长手指握着一瓶矿泉水。
“姐姐,干杯。”
视线向上,是林子觐朝她晃了晃手中的矿泉水。
顾夏拒绝与他碰杯,收回视线时,送了他“幼稚”二字,自顾自地喝下小半瓶水。
店外狂风肆虐,大雨磅礴喧嚣,空气里混着泥土的味道。只一会儿的功夫,路上的行人便没了踪影。
早上出门时,顾夏特意带了伞。她还赶着回去准备寿宴,不必等雨停。
打车软件里显示,前面排队人数有五十六人。
顾夏:“……”
不如直接去路边拦车。
有雨丝飘到脸上,凉丝丝的,她撑开伞,对他说:“我先走了,今天谢谢你。”
林子觐叫住她,“姐姐……”
她转过头,四目相对,不太确定他还有什么事。
片刻后,林子觐在诚恳的目光里开口:“我没带伞,你可以送我一程吗?”
顾夏有些为难。
不过是一面之缘,她并没有和他进一步交流的打算,如今怎么仿佛没完没了似的。
他完全可以等雨停了再走,或者直接在便利店买一把伞。
林子觐像是完全洞悉她的想法,解释:“我有急事儿,不巧,店里的伞都卖完了。”
顾夏将信将疑。
不等她开口,就听他对着锅盖头喊:“店里还有伞卖吗?”
锅盖头忙着理货,头都没抬,“卖完了。”
顾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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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林子觐:你看我这声“姐姐”叫得好听吗?
——
谢谢x晴晴晴的营养液。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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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觐回过头,看她,“你看,没骗你,伞真卖完了。”
一张脸委屈巴巴,写满了可怜劲儿。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顾夏再拒绝,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送人一段路,并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他刚才还帮了她。
她思量再三,终于在震耳的雨声中松口:“那一起走吧。”
林子觐要去的地方,是市区的一家保龄球馆,离便利店不算远,步行大约十分钟。
雨水铺满了整个街道,云雾遮住阳光,昏昏如暮色。
红色的伞,像一朵睡莲,飘在朦胧的水汽里。
伞不大,到底难以支撑这磅礴的雨。如注的雨水从伞沿落下来,滴在肩膀上,顾夏本能地朝林子觐的方向缩了缩。
她的个子不算矮。在南方,一米六九的女生已经算是高个子了。但遇到人高马大的林子觐,撑伞还是费劲。
刚走了两分钟,她的手臂已经微微酸涩,不由得轻轻皱起了眉。
林子觐的眼睛有杆尺,立刻察觉到她的难处,握住伞柄,“我来撑吧。”
他接过去的时候,冲她轻轻笑了一下。
顾夏微微一怔,然后转头看远处的雨。
她不是故意视而不见。只不过早已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她看得出每个笑容背后的深意。
一路上,林子觐没怎么说话。过红灯时,他很随意地问了一句:“姐姐,你的花店开在哪儿啊?”
“静临东路上。”
他又问:“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你是不是北川的?或者在北川待过?”
开花店之前,顾夏曾在电视台当过几年记者,普通话字正腔圆,标准得堪比电视台主播。不知林子觐为什么会觉得她是北川人。
她摇头,“我是临奚本地人。”
林子觐笑,“真遗憾,还以为遇见个老乡呢。”
雨势太大,等两人走到保龄球馆时,裤脚湿了大半,湿哒哒地黏在腿上。鞋子亦湿透,每走一步,都在身后晕出一片水渍。
保龄球馆里人不算多,三三两两地站在门口,聊天的,玩手机的,打电话的……似乎都没带伞,在等雨停,或等车来。
他俩穿过这群人的时候,人群似乎安静了几秒,像是电影按了暂停键。
顾夏感觉到有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她很确定,这些目光是冲着林子觐来的。
他这个人,一脸叫人垂涎的五官,确实有点扎眼。
然而林子觐,像是早已习惯了被人注目,完全没在意。他熟门熟路地走进球馆,喊了两声,“老钟,老钟!”
不一会儿,从柜台后的房间里钻出一名中年男人,想必便是这家保龄球馆的老板了。
“哎哟,林爷!”
老钟很热情,迎上来时给了林子觐一个拥抱。
四五十岁的人了,见到林子觐比中了彩票还高兴,嘴角快咧到耳根,两颗金牙令人瞩目。
“我前两天问小韩您什么时候来,她说还没定。谁能想到今天人已经到了。什么时候到的?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接您。”
“早上刚到的。”
“没跟那帮兔崽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