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淑怡年轻时是滑板界响当当的女滑手,技术过硬,特立独行。退役后,专职做起了教练。再后来,同林子觐一起,创建了Linway俱乐部。
淑姐见了他,立刻问:“昨晚几点回来的?花看到了?”
林子觐拿了牛奶和面包,“九点多。昨晚怎么睡得那么早?不舒服吗?”
淑姐摇头,又问:“找到了?”
林子觐给面包片刷上蓝莓酱,“嗯”了声。
淑姐其实并不清楚林子觐让她买花的目的。只是直觉告诉她,林子觐在找什么。
或许是人,或许是物。
总归是对他重要的。
如今找到了,她释怀了,便没有再多问。
她知道林子觐的脾气,他不愿说的,没人能把他的嘴撬开。
这就是淑姐,永远无条件地对他好。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她却真把他当成亲弟弟。
之后,两人着重讨论了接下来几个月的训练安排。
林子觐在早餐快结束时,才又开口:“淑姐,再帮我一个忙……”
淑姐喝了口牛奶,反问:“我哪天不是在帮你忙?”
他笑道:“帮我租一间房,小一点儿,越破越好,最好能时不时断水断电的那种。”
“……”
淑姐在心里犯嘀咕,这俱乐部里有吃有喝有住,好端端的租什么房。还要越破越好,断水断电,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正经房子。
她上下打量林子觐,“你犯事儿了?要租房藏尸?林子觐我告诉你,你出事儿了没关系,别影响俱乐部。”
林子觐嘴角含笑发誓:“就算要死,我也会主动躺进棺材里,绝不影响俱乐部。”
淑姐撇撇嘴,抱怨道:“一大早就死啊死的,瞎说什么,晦气!房子什么时候要?”
“有点儿急,这周能租好吗?”
“……”
林子觐吃完饭,便匆匆起身,“淑姐,我出去下。”
“去哪儿?”
他勾唇,却没解释:“有事儿。”
*
夏之屋花店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开门。
顾夏通常开一辆黑色吉普,穿出小区的地下车库。二十分钟后,车停在花店门口或者附近,然后再去周边的便利店或小摊买早餐。
等她吃完早餐,差不多正好七点。
一天的工作开始了。
顾夏完全没想过会再遇见林子觐。
只是当感应门打开,他出现在花店扬声问“老板,有风信子吗”的时候,她的笑容便僵在脸上。
他还和头回见面一样,黑衣黑裤黑运动鞋。他双手插兜,脖颈上还挂着薄汗,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哟,这么巧,是姐姐啊。”见了她,林子觐立刻笑开了,“这个世界真小,人生何处不相逢!”
“……”
这人还真是缠上她了。
顾夏没忍住,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从容地环顾店内,一边走到她面前一边解释:“早上出来跑步,看到这家花店,没想到竟然是你的店。你说巧不巧?姐姐,我们真的很有缘分。”
顾夏从来不相信缘分,这两个字听起来就像是自欺欺人。
明明只是普通的相遇,说得好像是三生三世的命中注定。可到头来,一拍两散之际,却又哀叹,不过是没有缘分罢了。
很廉价的两个字。
顾夏依旧不理他,视他为空气。
林子觐凑上去,笑得有些妖孽,“姐姐,你怎么把我微信删了?”
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放到台面上说难免显得尴尬。
她终于抬眸看他,不禁好奇这人的脸皮究竟是什么做的,怎么能这么坦然地说出这件事。
“想删就删。”
她做得干脆,说得也很干脆。
林子觐细微地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指责,“才几天啊,就过河拆桥了?”
顾夏不服,认真地同他掰扯:“林同学,你的人情我还了,我们早就两清了。”
“话是这么说。”他双手撑着桌子,浅浅地笑了下,“但我们好歹相识一场,就不能交个朋友?”
“抱歉,我不喜欢交朋友。”
顾夏起身,走到店门口。
玻璃门是感应的,此时敞开,她做了个手势,“您请吧。”
林子觐笑笑,看着她那张冷漠的脸,没再坚持。
赶走林子觐,顾夏深吸一口气,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
她埋头继续修剪花枝,谁知那头的感应门竟然又响了。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身未转,声音先至:“我说你有完没完?”
转过身才看清来人是小米,而林子觐早已不见踪影。
顾夏脸上愠怒未退,又添尴尬。
小米站在店门口,一脸迷茫,“夏姐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她稍稍平复心情,“今天来得挺早啊。”
“赶了最早一班地铁。今天地铁没什么人,我竟然坐到了位置……”
小米一边说地铁上的见闻,一边走进休息室,放下随身的包,又走出来。
“夏姐姐,我刚看到一个大帅比从我们店里走出去,他也是来订花的?”
“不是。”
提起林子觐,顾夏心里都是气。她不愿再多提,转而问:“吃早饭了吗?我给你带了包子和豆浆。”
……
顾夏小时候曾听过一个故事,说人一旦沾上狗皮药膏,就很难清除。原因在于狗生前爱黏人,所以死后连皮都要和人绑在一起。
她从前不信,觉得这都是迷信。直到隔天一大早,林子觐再次出现在花店里。
“姐姐,早啊!”
“……”
顾夏闻言青筋一跳,见了鬼了,狗皮药膏还真是甩不掉了。
林子觐依旧笑吟吟地,仿佛前一天被赶走的人不是他。
“姐姐,我要一束风信子,你不会不卖我吧?”
宰相肚里能撑船,顾夏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生气。
她甚至连一句话都懒得和他说,直接走到店门口,同昨天一样,摆手下了逐客令,将他赶了出去。
此后一连几天,每天清晨,林子觐都出现在花店,准时得像是打卡上班的白领。
每回顾夏赶他的时候,他也不多做纠缠,转头就走,然后第二天再准时出现。
直到第五天,顾夏终于忍不住问他:“林同学,你这一天天的,究竟要干什么?”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哪有那么多目的。”他云淡风轻地说,“我就是觉得姐姐人挺好的,想和你交个朋友。”
顾夏坦言:“我不想和你交朋友。”
“为什么?”林子觐一脸困惑,像是在真诚发问,“我是哪里不好吗?”
“诶,你说对了!”她顺坡下,很认真地点头,“你烦人。”
“……”
被顾夏奚落一通,林子觐并不生气。他只是愣了一秒,随后大笑起来。
他笑的时候,眼睛里有细碎的光,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无法湮灭的光。
两人你来我往,斗嘴几个回合,谁都没注意到小米是什么时候到的。
小米见了林子觐,眼前一亮,“大帅”二字脱口而出,后面一个字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顾不上放包,立刻迎上来,“帅哥买花吗?想送给谁,我给你推荐啊。”
林子觐的表情有些委屈:“我倒是想买,但你老板不肯卖给我。”
“为什么?”
小米顺着林子觐的目光看向顾夏。
她虽然年纪不大,但入社会早,多少懂一点察言观色。她暗自琢磨了一会,但始终猜不透顾夏的心思,半天没能有行动。
顾夏放下手中的剪刀,给小米一个眼神,说:“我出去买早餐。”
然后潇洒地走出花店,留下面面相觑的二人。
小米脑子转得快,本着“来的都是客”的原则,立刻解释道:“帅哥您不知道,我们店今天在清算库存,所以暂停营业。真的不好意思,您只能下次再来了。”
林子觐:“……”
顾夏回来时,已是半小时后,林子觐已经离开了。
她把手里的煎饼果子递给小米,“豪华版的,加了里脊、火腿肠和鸡蛋,都是双份。”
“谢谢夏姐姐。”小米吃了几口,犹豫着问,“刚才那个大帅比是谁啊?”
“烦人精。”
“……”
小米顿了顿,又说:“我看他人挺好挺有礼貌的,走之前还说以后会多多来照顾我们的生意。”
顾夏语重心长地说:“看上去好的人,不一定就是好人。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衣冠禽兽?还有个词,叫人面兽心。”
小米歪着脑袋,认真回想了林子觐的模样,叹了口气:“真是想不到啊……”
小米把顾夏的话装在了心里,隔天再见到林子觐时,脱口而出:“禽兽,你怎么又来了?”
林子觐沉着脸道:“小姑娘,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他环顾四周,不见顾夏的身影,又问:“你老板呢?”
“你找我老板干什么?她忙着呢。”
小米圆圆的眼睛瞪着他,一副戒备的模样。
林子觐心不在焉,视线越过小米,注意到她身后的门帘。
花店的休息室在里间,用一张日式门帘相隔。门帘上是经典的浮世绘图案,湛蓝的海浪,碧波万顷。
海浪悠忽掀起,是顾夏从里间走了出来。
她的头发不算长,堪堪到肩膀。今天因为要去花市进货,为了方便,特意将短发束起,在脑后扎成了个团子,露出纤长的脖颈。
见了她,林子觐的唇角终于有了弧度:“姐姐,早啊。”
顾夏完完全全地忽略他,视线越过他,对小米说:“我先走了,店里交给你了。”
“放心吧,早去早回。”
“姐姐,你这是去哪儿啊?”林子觐的声音追上她,“要不要我送你啊?”
顾夏本不想搭理他,可听到这句话,脑中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停住脚步。
她转身,氤氲在满店的馥郁芬芳里,冲他抬抬下巴,“喂,跟我走吗?”
很多年以后,林子觐回首往事,依然觉得这一刻的顾夏像是个气场两米八的大佬,潇洒又迷人。
他想都没想便应下来,屁颠屁颠地跟上去:“好啊。”
顾夏的吉普车就停在花店门口。
黑色的一辆,高大帅气,冷酷坚硬。很少有女孩子会开这种车,偏偏与她极为相配。
林子觐自觉地坐进副驾驶,忍不住感叹:“想不到姐姐这么有钱呢。”
这车确实不便宜。
是三年前她从电视台离职后,父亲送她的生日礼物。父亲希望她像这辆车一样,自由自在地驰骋。
顾夏启动车子,提醒他:“安全带。”
林子觐拉过安全带,问:“我们去哪儿啊?”
她没说话,转头,定定地望住他,好半晌才似笑非笑地说:“去把你卖了,行吗?”
她难得愿意同他开玩笑,林子觐扣安全带的手顿了一下。
心情顿时愉悦极了,他笑起来,“行啊。只要姐姐高兴,我怎么样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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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林·厚脸皮·子·阴魂不散·觐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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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货的地方是花鸟市场,位于临奚郊区。
前几年城区改造,市区好几个花鸟市场都搬迁过来,集中管理。加之政府后续的大力宣传和扶持,如今这里成为临奚最大的花鸟集散市场。
市场里花的品类齐全,价格合适,顾夏几乎每周都要来。
赶上生意好的时候,甚至一周要跑两三次。
花店开了两年,她和市场里的黄老板合作很愉快。
每回来采货之前,她提前一天和黄老板打好招呼,黄老板便会提前把她要的各种品类准备好。
黄老板问:“今天还是老样子吧?”
“老样子。”顾夏说,“就是要临时加二十枝芍药,昨晚有个客人订。”
黄老板叼着烟,在本子上记下,又说:“种植园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明天会准时把你要的花送到寿宴现场。”
“谢谢黄老板。”
黄老板放下本子,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林子觐。他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不过这副俊朗的模样,总不可能是顾夏请的工人。
他回头看看顾夏,忽然笑了。
这笑意味深长,让顾夏捕捉到,立刻解释:“这是我今天请的小时工。”
黄老板:“……”
林子觐没来过这种地方,好奇地四处张望。
市场里道路修得很宽阔,进货出货的车辆络绎不绝。人流量亦很大,买花的,遛鸟的,谈价的,热热闹闹得像一个大型菜市场。
花是林子觐的知识盲区。除了风信子外,他认识的花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他帮不上什么忙,就倚在车门边静静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