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敷了约莫半个小时,肿胀有了明显的消退,疼痛亦大为好转。林子觐尝试站起来走了几步,基本已无大碍。
之后,陈医生又给他喷了一些消肿药,这才放心让他离开医务室。
走向板场的路上,淑姐依旧不放心,“你这些天都在外面忙什么?”
“没什么。”林子觐道,“上回我拜托你的事儿……”
“准备好了。”淑姐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递给他,“新租的一室一厅,家电全配,可以拎包入住。地址一会儿发你手机上。”
顿了顿,她又补充:“现在全临奚都找不到断水断电的房子……”
银色的钥匙握在手中,林子觐勾唇,“谢了。”
板场上,孩子们正在努力练习。
这群孩子里,水平最好的要属千里。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悟性高,人也努力,很多高难度的动作已经熟练掌握,是今年最有希望夺冠的滑手。
林子觐看着他们,有时会想,如果当年的自己没有退役,现在会不会还在准备比赛?
毕竟那时,他以为自己可以滑到四十岁的。
“哥!”
千里见了他,立刻跑过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最近怎么老往外跑啊?老是看不见你,怪想你的。”
“……”林子觐漂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刚才在练什么?”
“Ollie,今天淑姐让我练习基本功。”
“那天我跟你说的大招呢?”林子觐问。
“也在练。这几天状态还行,没怎么失误。”千里道,“哥,你那几个大招真牛逼。你不如参加今年的比赛吧。”
林子觐眉头都没皱一下,“我要参加了,你们怎么办?”
这话不假。
林子觐十四岁那年,以Lin的名号横空出世,连续斩获全球多个滑板比赛的冠军,一时名声大噪。之后连续多年,横扫各大比赛,风头无两,无人能敌。
后来Lin在最巅峰的时候宣布退役,震惊了所有人。
那以后,圈里流传的都是他的传说。
林子觐就是千里的偶像,他在多年前就对林子觐崇拜得五体投地:“哥要是参加了,我得第二名也心甘情愿。”
林子觐道:“别废话,好好练习。今年比赛拿了名次,明年给我乖乖报名高考。”
千里抓了抓脑袋,“不是,我这么大岁数了,去和一帮小屁孩考试,不合适。”
“你多大?”
“21。”
“再说一遍。”
“二,二十一……”
“前一句。”林子觐说。
千里战战兢兢,声音不由低了几度,“去和一帮小屁孩考试,不合适。”
林子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凌厉的眼神,一寸一寸地扫过来,像是要把他吃了。
千里知道,再不滑跪,下一秒他就要入土。
他缴械投降,“我报,我肯定报。”
林子觐指导孩子们练习到晚上,匆匆吃了个三明治,然后拿起背包,随手塞了几件衣服,便直接去了新租的房子。
房子地处闹市区,小区老旧,室内面积也不算大,但胜在干净整洁。
来之前,淑姐问过他为什么要租房,他没回答。
但他心里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
这里是临奚,是有顾夏的城市。
再次遇见她或许是意外之喜,但寻找她是他这么多年始终记挂的事儿。
虽然她不承认自己当过记者,但他有八成的把握,她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阳台上摆放着几盆多肉,似乎是前一任租客留下的。
除了风信子,林子觐不喜欢其他任何植物,亦不会照顾它们。但此时看着这些多肉,心里还是有了几分柔软。
晚风吹拂,星光闪烁,他撑着阳台栏杆,抬头,一眼能望到外滩的建筑。
片刻后,他掏出手机,划亮屏幕,停在和顾夏的微信聊天界面。
停了两分钟,他扭了扭脖子,给顾夏发送了好友申请。
*
一天的营业结束,顾夏锁了店门,坐进车里时,才看到林子觐发来的好友申请:【姐姐,水不请我喝,微信总可以加回来吧?】
她没理会,手机扔在副驾驶,开车回家。
到家走进电梯时,划开手机,再次收到他的好友申请:【我搬了一上午的花,现在手有点儿疼[可怜][可怜]】
顾夏盯着那两个小表情看,委委屈屈的模样,像极了林子觐那双无辜的眼睛。
她正思忖着,结果不小心按下了同意。
顾夏:“……”
这边刚通过好友申请,那边林子觐的消息立刻送达:【姐姐,我就知道,你最人美心善了】
顾夏:【你有事吗?没事我要睡了】
林子觐:【这么早?】
顾夏:【嗯】
林子觐:【那我有事儿】
顾夏:【说】
林子觐:【我手疼】
顾夏:【……】
林子觐:【可能是肌肉拉伤了】
林子觐:【因为帮你搬花】
林子觐:【姐姐】
林子觐:【你得负责】
顾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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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你这个男人戏还挺多哈~~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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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肉拉伤?
他怎么不说手筋断裂呢!
顾夏嗤笑,压根不信林子觐说的话。
或许是料定了她不相信,下一秒,林子觐的电话直接打过来。
顾夏犹豫一下,不情愿地接起。
“姐姐,在忙什么?看到我的消息吗?”
她板正了语气,让自己尽量显得冷漠:“有事吗?”
“早上搬花太辛苦,手腕好像拉伤了……”他闷闷地,叹了一声气,“现在连手机都拿不起来了。”
顾夏想了想林子觐此刻在电话那头的模样。一定是皱着眉,眨着无辜的眼睛,浑身都是戏。
这个人,不去考戏剧学院,实在是可惜。
她顺着他的话问:“很严重吗?”
林子觐认真道:“很严重。”
“那你怎么不去看医生?”
林子觐一怔,想着自己的戏是不是演过头了。
卖惨最重要的是张弛有度。既不能无足轻重,也不能严重到要去医院的程度。
毕竟,他只是想找个借口来见顾夏。楚楚可怜,委委屈屈,激发她的同情和内疚,已经足够。
他思量片刻,演技精湛地收了收度:“没有伤到骨头,贴几副药膏应该就可以了。但我前几天刚租了房子,身上没什么钱了,买不起药膏……”
卖惨不行,还哭上穷了。
没等他把话说完,顾夏冷呵一声,直接把电话挂了。
林子觐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如今顾夏的心,比顽石还坚硬。想要敲开她的心门,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成功的。
不过,无论顾夏怎么样冷落他,他都不怕,反正他有的是耐心。
可他没想到,一抬眼的功夫,手机又响了一声。
微信里,顾夏给他转了五百块钱,还有三个字的备注——药膏钱。
林子觐怔愣片刻,勾唇。
他好像终于明白了,这个姑娘啊,是刀子嘴豆腐心。
那些凶神恶煞和冷酷坚硬,原来全都是装出来的。
他立刻回复道:【我就知道姐姐人最好了】
可惜,他这条消息没发送成功,显示被对方拒收。
顾夏给他打了钱后,就迅速把他拉黑了。
林子觐望着这一行小字,无奈地摇头,到底是笑出了声。
*
六月的第一天,是郑百合母亲的七十大寿。
地点选在了郑家位于郊区的别墅,有数百平的草坪作为寿宴主场地。
顾夏在一周前,已经请了工人,把寿宴现场的花架准备好。等到寿宴前一天,再用花装点花架,只为保证花的鲜度。
寿宴前一天,顾夏、小米和工人早上七点就到了现场。可一直等到七点半,花都还没有送来。
昨天同黄老板和送货师傅再三确认过了,他们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的。
顾夏心里泛起不祥的预感。
她给送货师傅打电话,这才知道原来货车坏在了高速路上。
不知什么原因,车开到半路忽然熄火,之后便再也无法启动。司机已经打电话找了拖车公司,目测至少还需要四五个小时。
四五个小时后,已经到了中午。
显然来不及。
顾夏忙问:“师傅,你要不再试试?”
师傅有些为难,“顾老板,我都试了一小时了。”
她思量片刻,提出解决办法:“师傅,你看这样好不好?我重新找辆车过去,把你车上的花都挪到那辆车上。你就不用过来了,我这边真挺着急的。”
师傅应得爽快,“行啊,你那边有办法过来就行。”
如果从临奚派车过去,一来一回要四个小时,时间肯定是来不及。
如今她只能在离高速最近的棋州找车和工人。
挂了电话,顾夏和小米立刻分头联系棋州的搬家公司。
结果一圈电话打下来,对方都说临时没法安排车辆,也没有空闲的工人。
顾夏提出加钱,“帮帮忙,我付双倍的价钱。”
对方摇摇头,“这不是钱的问题,是真的没法安排。”
眼看时间越来越紧张,小米提议:“夏姐姐,还是从临奚找车过去吧。我刚联系了搬家公司,他们说有车有人,现在就可以出发。”
“那我现在跟车过去,你继续联系棋州的搬家公司。如果有车有人,立刻过去。现场就交给你了。”
她交代完,立刻冲出门。
刚上车,搬家公司的电话打过来了。
顾夏接起电话就说:“我在路上了,马上到。麻烦你让他们等一会,等我到了一起出发。”
对方默了片刻,开口问:“姐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顾夏看了手机屏幕一眼,这才注意到电话是林子觐打来的。方才她心急,没看清就接了。
她拉黑了他的微信,却忘了自己的手机和微信同号。
“我现在很忙,有事回头再说。”
她说完便挂了电话。
等她扣上安全带,前后不过几秒时间,林子觐电话又打过来。
电话铃声像催命符似的,响个不停。
顾夏有些无奈,到底是接起来:“你有什么事吗?我现在真没空。”
她又想挂电话,被林子觐拦下来,“什么事儿这么着急?你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
她边启动车子边说:“你帮不了。”
“你没说,怎么知道我帮不了呢?”
林子觐说话一直是这副样子。
时而吊儿郎当,时而慢条斯理,总归是不慌不忙,胜券在握。
就好像从来没遇见过火烧眉毛的时候,才修得如今这淡定的模样。
顾夏听着他似水的声音,心里那些跳动的焦虑也莫名地安静下来。
她清晰地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林子觐听完,看了眼时间,道:“姐姐,交给我吧。现在是八点。九点半,花准时送到寿宴现场。”
顾夏没说话。
林子觐问:“怎么?信不过我?”
顾夏当然不信,甚至觉得他大言不惭。
如果从临奚派车过去,来回要四五个小时。就算从棋州派车,少说也要两个半小时。
如今林子觐直接说一个半小时,节省了一大半的时间,这几乎不可能完成。
更何况他一个刚来临奚的大学生,能有这个本事?
顾夏道:“我真的很着急,没时间跟你开玩笑。”
“不如我们打个赌吧。”林子觐提议,话里听不出情绪,“我要是帮你搞定了,你把我微信加回来,永远不删除不拉黑,怎么样?”
她反问:“你要是没搞定呢?”
“那我以后再也不出现在姐姐面前。”林子觐的声音含笑,穿过听筒,浮在耳边,“姐姐,敢赌吗?”
敢吗?
顾夏问自己。
花店是她的心血,她不会拿花店开玩笑。
她不是没想过,如果林子觐没办成,她失信于郑百合,以后花店恐怕也开不下去。
可她最后还是说了“好”。
不是同林子觐打赌。
只是因为他的语气过于自信和笃定,顾夏莫名地,想要信他一回。
顾夏回到寿宴场地,小米还在和搬家公司打电话,见了她,一脸惊讶,“夏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先等等吧,有人帮我们去拉花了。”
“谁啊?”
顾夏没说,只看向远处。
偌大的草坪,一眼望不到头。现场的花架早已经架好,只等鲜花一到,立刻扎上去。
这些花架,仿佛是掌握她命运的绞刑架。
期间郑百合打了个电话过来,询问现场布置进度。
顾夏看着临近九点的手表指针,硬着头皮说:“您放心,已经在弄了。”
可事实上,她心里压根就没底。
她知道,这一回,真是冒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险。
九点半,远处响起了车辆行进的声音,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