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是故人——任北方
时间:2022-06-20 07:28:32

  “你,还会开车啊?”卫秋歌坐在副驾上,随意地问道。
  “我还会很多事情。”纪修答。
  “哦。”
  两人半天没有再开口。
  直到过了一个路口,卫秋歌看着外面的路提醒道:“你开过了,北京站在那边。”
  纪修答:“我没说要送你去北京站。”
  “那是要去哪?”
  “我送你回老家。”
  卫秋歌一脸惊诧地看着他:“那得要四五百里的路。”
  纪修侧过头看她,口气尽量装得毫不在意:“正好,你顺便给我讲讲你和这位新郎的故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卫秋歌的新郎姓姚,他们的故事要从三年前开始讲。
  三年前卫秋歌寒假回老家,奶奶在门口站着等她。见她回来后迎上去帮她拿行李。卫秋歌看着眼前长得和自己奶奶一模一样,但是性情却完全不同的老太太,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秋歌,叫人,姚奶奶。”奶奶领着她进屋后,指着一个长相黑瘦的老太太说道。
  “姚奶奶。”卫秋歌乖巧地说。
  “哎!”黑瘦的老太很是开心,对着卫秋歌夸奖道:“俊,真俊!白白净净的,脸是脸,条是条!”
  卫秋歌低声道谢。
  卫奶奶更得意地炫耀道:“在北京读大学的!”
  卫秋歌急忙想要更正奶奶,但是被卫奶奶一巴掌打了回去。那巴掌的力度,到还是她以前熟悉的那个。
  “诶哟,了不得!又漂亮又聪明。”姚奶奶夸得更起劲了些。
  没过多久,卫秋歌收到消息,说卫子良等到了□□,卫家上上下下把家里的钱凑了个干净,做了等待多年的换肾手术。
  好像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前进,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好事一天比一天多。
  直到几个月前,卫秋歌大学毕业。
  她又见到了那位姚奶奶,她拉着自己的手不放,然后跟卫老太有商有量地说:“你看看这事怎么办?”
  “说好了怎么办就怎么办!”卫奶奶回答得掷地有声。
  卫秋歌终于知道卫子良换肾手术的钱是从哪儿来的了。这位黑瘦的姚奶奶花了三十万,提前买了自己。
  卫爸爸知道之后自然是不同意。家里一下闹翻了天。但是却都颇有默契地瞒着卫子良。卫秋歌死活不肯嫁,卫爸爸也坚决不同意她嫁。于是一家人就开始琢磨起来怎么补上这三十万。
  “钱可以再赚,让秋歌嫁给一个傻子?那不是把孩子往火坑里推!”
  卫奶奶仍是一副不认错的样子:“我愿意啊?子良的命不要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给谁不是嫁!姚家那个条件,她嫁过去那就是当太太去了,吃香的喝辣的!我不是为她好?”
  “你把她嫁给一个傻子叫为她好?”卫爸爸拍着桌子怒吼道。
  “那你就让子良去死!你现在就去,掐死你儿子!要是还不解气,你就再来掐死我,你掐死你妈!”老太太中气十足地喊着。
  卫爸爸开始各种找工做。本来是个公司的文职,做了一辈子和算盘计算器打交道的工作,五十多岁了,却跑去工地做起了体力活。他瞒着所有人,瞒得严实极了。
  但是老天爷并不可怜他。工地出了事,他被砸断了脊椎。
  “你爸爸是没签合同的,当初就跟他说过了,我们不负责的。”卫秋歌听着工头这样推卸。
  “人要进ICU,一天一万多吧。但是我们也不能保证人能救回来,只能是先观察。”医生这么告诉她。
  卫妈妈哭得眼睛都要瞎了,她看着秋歌哭道:“求求你,救救爸爸。”
  姚奶奶家条件确实不错,二话没说就又拿出了二十万。这次她可没有了之前的和善,眼里全是嫌弃:“五十万,我买个啥样的买不到!你还不要不愿意,我们现在这是在可怜你。”
  卫爸爸在ICU待了两个月,最后人还是走了。
  “所以,我就是这么认识我的新郎的。他花了五十万买的我。”卫秋歌总结道。
  纪修急打了一个转向,把车停到了路边。
  “你带户口本了吗?”纪修突然问道。
  卫秋歌指了指塑料袋子:“办死亡证明的时候带过来了。”
  “你那年走之前,我还欠了你个人情没还,还记得吗?”
  卫秋歌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但她仍不确定这根草能不能承载住自己:“你有五十万吗?”
  纪修的表情如同当年他说要去清华一样势在必得:“五百万我也有。”
  卫秋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是没憧憬过。事情到了最难的那一步的时候,她也曾经在深夜里和老天谈条件:救救爸爸,让我做什么都行。救救我,我不想过这样的人生。
  她也想象过会不会老天爷开开眼,就真的给她从书里,电视里派来那么一个不现实的人物,又帅又有钱,或者哪怕不帅,只要是个正常人,有钱就好。
  但是天亮了之后,那些不现实的憧憬自动就会消失得毫无踪影。现实里,她有一个不肯睁开眼睛看她一眼的爸爸,和像是饿狼看肉一样盯着她的未婚夫。
  “你能娶我吗?”卫秋歌心脏跳得厉害,跳得耳朵都在震得发疼。
  他应该是这个意思吧?不然他问那些话是做什么?
  可万一他不是这个意思呢?自己这不是在自取其辱?
  然而卫秋歌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侮辱这个词对于那些尊严还健在的人是有资格谈的,这几个月下来,她已经没有什么尊严了。剩下的那点儿,如果能拿来换一个像样的人生,哪怕是稍微好一点点的人生,她都求之不得。
  “好。”纪修坚定地回答。
  卫秋歌的心跳终于慢下来了。她看着眼前的纪修,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当年爸爸回老家买的那半麻袋冬枣。当下忍不住就掉了眼泪。她爸爸出事那天她没哭,答应嫁给姚傻子那天她也没哭,收到死亡通知的那天她仍旧没哭。
  是在纪修说“好”的这一刻,她终于忍不住留下了眼泪。
  纪修拉着卫秋歌回家拿了户口本,两个人在民政局门口等了一夜,开门后,第一个冲了进去。
  “有照片吗?”工作人员问道。
  两人尴尬地互相对视。
  这样的年轻人他们见多了,指了指旁边:“去那边照。”
  拿到了照片的两个人又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工作人员按部就班地问道:“双方是自愿的吗?”
  纪修突然紧张地去握住了卫秋歌的手。
  卫秋歌也像是怕纪修后悔一样立刻回答:“自愿的,是自愿的。”
  纪修的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
  半晌后,工作人员手里的钢印“铛铛”两声响,两个人拿到了一模一样的红本。
  纪修看着眼前的卫秋歌,轻声道:“你现在是我老婆了。”
  卫秋歌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直奔主题地问道:“你能借给我五十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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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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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 第二条人命是你爸爸?”肖年问道。
  卫秋歌点头。
  “你就这么嫁给了他?”肖年诧异道:“你向他借钱不就行了吗?怎么还把自己搭上了?”
  卫秋歌无奈地摇摇头:“我爸的遗体当时还压在姚家,我不去结婚,她们不让他下葬。你没见过村霸,我是一手拿着钱,一手拿着结婚证,被纪修护在中间,才把我爸遗体接回去的。”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就这样事情也没完,我爸的墓地三天两头被人挖,那是老家的祖坟,不能迁,纪修后来又背着我去多给了二十万,才算是买了姚家人的安生。”
  肖年听着这种陈年旧事,觉得似乎是在听古代人的野蛮行径。
  “所以我们的婚姻就是这样开始的,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债。”卫秋歌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愁,“小的时候,我奶奶经常告诉我,不是你的东西你就不要惦记,总归也不会是你的,别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我高中的时候就知道,他不是我能惦记的人,但是……”
  卫秋歌眼角有些湿润:“那段日子太幸福了,所以我没忍住。”
  “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都是和他在一起的,没有他的那些日子,全都是阴暗潮湿的,他是我掰着手指头能数出来的光明。”
  肖年摇头道:“To be honest,你的高中听起来并不怎么样。校园暴力,跳楼自杀,这些和美好可毫不相关。”
  卫秋歌无奈地笑了:“对于你来说也许不怎么样,也确实存在着那样不好的事情。但是是那些在北京的日子,撑着我走过了下面的人生,直到再次遇到他之前,那些回忆都是我反复在记忆里重温,用来对抗现实的宝贝。”
  卫秋歌搬进了纪修家里。高中的时候她曾经来过很多次,这个房子对她来说并不陌生。
  “你如果不喜欢,我们可以重新装修一下。”纪修提议道。
  卫秋歌很恪守本分地说:“这是你家,你喜欢就行。”
  “这也是你家,我们结婚了。”
  卫秋歌立刻回答道:“我知道,我知道。”
  我知道自己欠着你钱,所以在没有还上之前,我不会跑的。
  卫秋歌在一家小公司里做设计师。设计师也不过是个好听的头衔,她入职没多久,主要负责去不同的工地量尺寸,画图纸,真正和设计有关的事情,还轮不到她来做。
  但就是这样,卫秋歌也做得津津有味。一个月五千块的工资,除去必要的开销,大概能攒四千左右。她小心翼翼地把钱攒起来,看着银行存款增加,就是她生活最大的动力。
  相比夫妻,她和纪修更像是搭伙作伴的室友。公司离得远,她上早班,早晨七点就没了人影。纪修下午才去上班,回家的时候多半已经是午夜。算上加班之类大大小小的事情,几周后的新年假期,两个人才算是又正经地见了面。
  卫秋歌已经习惯了早晨空着的卫生间,所以当她推门而入,看到面前只围着毛巾的男人时,吓得叫出了声,她急忙把门关上道歉。
  纪修……确实已经是男人了。
  卫秋歌还记得自己当年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出男孩瘦削高挑的身材。但是刚才她扫过的那一眼,纪修的身体没有任何少年的痕迹。
  那是一副属于男人的身体。线条流畅,骨骼匀称,肌肉分明。
  纪修擦着头发出来,口气有点故意:“占我便宜?门都不敲?”
  卫秋歌抱歉地说:“我……不知道你在家,平常你都不在的……”
  “哦,”纪修拉了个长声,“听起来有点像是夫人你在埋怨我?”
  纪修调侃时,总爱叫她“夫人”。她也知道,老婆,媳妇,都是给真的夫妻用的。他们之间的真实关系是债权人和欠债人,这调侃的“夫人”倒是再适合不过。
  卫秋歌没答话,绕开了他进去刷牙。
  “今天你有事吗?”纪修在外面问道。
  “没有。”
  “跟我出趟门吧。”
  “去哪儿?”
  “去我爷爷家。”
  卫秋歌坐上了纪修的车,来了一个没有挂着牌子的院子。院门口站着笔直的卫兵,看到纪修的车后端端正正地敬了个礼。
  卫秋歌不解,但也没有问出口。
  纪修爷爷的家是院子里的一处小洋房,前面还带了个院子。已经是深冬时节,院子里的植物并没有什么生气,但是那些绿色的灌木却仍被修剪得整整齐齐。
  “纪修来了?”才进门,就听到一个中年女声热情地招呼,她长得圆润喜庆,用眼神瞟着卫秋歌问道:“这位是?”
  “我夫人。”纪修正正经经、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卫秋歌看着纪修,想让他帮自己介绍一下如何称呼眼前这位,但纪修显然没有接收到她的信号。
  “小修来了?”纪修爷爷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纪修拉着卫秋歌快走了两步,从门厅又穿过了陈列厅,才看到坐在沙发上纪修的爷爷。
  那老人看起来精神矍铄,他望向纪修的眼神更是明亮:“来,爷爷看看,过来过来。”
  纪修仍旧没有松开拉着卫秋歌的手,他表情带着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骄傲,半抬着头介绍道:“爷爷,这就是卫秋歌。”
  那口气像是在等着表扬。
  纪修爷爷应该是早就知道了他们结婚这件事,上下打量了一圈卫秋歌,起身过来拉住了她的手:“好,好!”
  爷爷的满意让卫秋歌有些如释重负。
  “叫秋歌?是不是?”纪爷爷点评道,“好名字,秋天的歌曲,舒缓,温柔,人如其名。”
  纪修表情更得意了些:“那当然,您也不看是谁的夫人!”
  纪爷爷赞赏道:“夫人这个词用得好,多了分尊重,你们之间也是,日后要互相尊重,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纪修顺从地点头答是。
  卫秋歌第一次见到纪修做晚辈的样子,他和爷爷的关系看起来非常亲昵,典型的隔代亲。
  “爸,一会儿纪齐和纪平也该到了,等他们到了咱们再吃饭?”之前的中年女人问道。
  “小修你饿不饿?”纪爷爷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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