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的转变似乎就在一瞬间。而舆论对于女生的杀伤力比男生天然地就高了好几倍。张蔷在被各种异样的眼神打量,话语揣度后,连学校都没有再来。
“看吧,贴吧上说的有理有据,张蔷都没否认,看来是真的!”
“难怪她那么敌视纪修,原来是为了摘干净自己啊!”
卫秋歌小声问纪修:“你,听说了吗?”
纪修点头。
“你……怎么想?”
纪修回道:“那也不是真的。”
真相藏在了这个男生的心底,他牢牢地保守着这个秘密。
华笙放学后拉住了准备和纪修一起离开的卫秋歌,然后吞吞吐吐半天,才说道:“你离纪修远一点吧。”
卫秋歌不解。
“现在也没人说他了,你还老和他凑在一起干什么?”华笙解释道,“你和他走得太近了,你自己数数,你都几个月没跟李北辰说过话了,天天就是纪修纪修纪修。”
卫秋歌被她逗笑:“李北辰和纪修都是我的朋友,哪儿有什么远近。”
华笙一脸恨铁不成钢:“女孩的初恋会对她未来人生的恋爱之路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你如果和李北辰这样的男生谈恋爱,那你的爱情观就是男生就应该宠着你,捧着你,照顾你,你就会习惯这种正确的相处模式。你要是选了纪修,你就等着他天天给你甩脸使性子发脾气吧,以后碰到家暴的你也该觉得正常了!”
卫秋歌:“这都是什么呀……”
“这是真理!初恋是教会你怎么谈恋爱的那个人,这个人很重要!就算不是李北辰也行,反正别是纪修。”
卫秋歌摇了摇头:“我没喜欢纪修,真的。”
“你确定?”华笙又问了一遍。
卫秋歌使劲摇头:“不喜欢,确定不喜欢。”
“那你干嘛这么……”华笙没说完。
“当初我被孤立的时候,他也帮过我。李北辰帮了我,我要知恩图报,纪修当时也帮了我,我当然也要帮他了。何况,他本来也没什么错。”卫秋歌解释道。
华笙听着她冠冕堂皇地说法,眯起了眼睛:“你确定没什么私心?”
卫秋歌犹豫了一下。
“你看吧!我就知道!”华笙立刻捕捉住了她的破绽。
卫秋歌长叹了一口气,老实回答道:“好吧。有是有。”
在门口听了半天的纪修此时的手心已经被自己攥出了汗。
“李老师那天跟我说,要是纪修能求求他爸,可能能帮我办高考移民,我就不用回山东考试了。我确实有想过,我现在帮了他,是不是以后也能求他……帮帮我……”卫秋歌将心底的秘密如实托出:“我有求于他,人家平白无故地为什么会帮我?所以还是先和他打好关系嘛,要是有点人情,以后我也比较好开口。”
纪修脑海中突然出现当初自己和卫秋歌的对话。
“我做的事情,不是为了别人,都是为了自己。”
她倒是从始至终都很诚实,从来也没撒过谎。对李北辰好是为了能有个朋友,华笙来了之后,她立刻就不再像以前一样讨好李北辰了。演讲比赛帮自己是为了学英语,给李北辰送礼物是为了赔偿坏掉的walkman,参加奥数培训是因为补课不用花钱,给自己做饭是要去换录音机的使用权。
她每一次的举动,都把帐算得明明白白。
这次帮自己也是一样,是为了还早先的那份人情,是为了讨日后要的另一份人情。
看,帐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纪修转过头离开。
教室内,华笙还有些欲言又止。
“秋歌,有件事我觉得我还是得告诉你。”华笙不确定卫秋歌现在说的不喜欢,到底是几分真假,她开口说道:“张蔷的那个帖子,我觉得可能是纪修发的。”
卫秋歌眉头皱在在一起,疑惑道:“啊?”
“红五月偷东西的人,不是张蔷,是赵蕊。让纪修开口去求情的人,是赵蕊。这件事我问过我爸了,全学校知道红五月真相的人,只有五个,我,纪修,赵蕊,校长和石墩儿。帖子一发出来,纪修立马就没事了,难道这还不够明显吗?”
卫秋歌想反驳,但不知道如何开口。
“老华还说,赵蕊跳楼之前给纪修打过一个电话,打完了之后,她抽了一整包的烟,然后去跳的楼。他们问了纪修很多遍,那通电话赵蕊说了什么,但是纪修答不上来。”
卫秋歌反问道:“不是发的短信吗?”
华笙还不知道纪修曾经告诉过卫秋歌这条短信的事情,只以为卫秋歌是从流言里听来的:“这事也有点蹊跷,老华说,是在赵蕊跳楼五分钟之后,纪修才收到的那条短信。他们局技术部门说是因为网络延迟,加上赵蕊的手机已经摔得粉碎,没办法还原了。这是最有可能的原因。”
卫秋歌声音有些抖:“所以……她是为什么……”
华笙摇摇头:“她家长决定不追究了,说赵蕊本来心理就有些问题,有偷窃癖之类的毛病,估计是一时想不开,毕竟青春期本来就是容易钻牛角尖的年纪,而且她家长说不想毁掉其他同学的人生。”华笙顿了顿,“局里内部说不排除是有人给了钱,平了事的可能。”
卫秋歌僵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消化这些消息。
“秋歌,你还是离纪修远一点吧。”华笙最终总结道,“现在他也没事了,你也算是报完恩了,对吧?”
卫秋歌楞楞地点了点头,没应声。
***
卫秋歌放学回家时,屋内气氛十分尴尬。
“秋歌回来了?”卫爸爸说道。
卫秋歌刚想回话,看到了屋里正皱着眉的老太太。她低着头像犯错一样叫了声“奶奶”。
“奶奶来跟咱们一起过阳历年。”卫爸爸解释道。
老太太的余光扫过卫秋歌,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卫老太并没有应声。转过来继续看着卫子良的脸:“哎哟,我们子良瘦了,瘦了,瘦了这么多,怎么他们都没有好好照顾你啊?”
“奶奶,我可没瘦,胖了快十斤了,您再仔细摸摸!”卫子良抓着老太太的手,捡着她爱听的说。
气氛算是又活络过来。
“妈,最近身体怎么样?”卫爸爸问道。
“我不是你妈。”老太太余怒未消。
“这是给你买的补品,一会儿给你炖了吃。”卫爸爸也不接话,也不哄她,假装没听到一样自说自话。
老太太看着那堆东西,态度和善了些。
卫妈妈在一旁小声说道:“儿子看病的钱你都拿来买这些东西了?真是好孝顺!”
老太太皱着眉:“你用子良看病的钱买的?那我不要。”
卫爸爸没好气地看了妻子一眼,解释道:“不是,这是我发的奖金,还有秋歌在学校赚的钱。”
“丫头片子能赚什么钱?”老太太一脸不相信。
“秋歌被选中拍视频,老师给了演出费,全用来给你买补品了。”卫爸爸解释道。
“抛头露脸赚来的钱,谁稀罕。”老太太仍不领情。
“奶奶,”卫子良收拾好了东西,走了过来故作严肃地说道:“奶奶你这心眼不能这么偏,而且这补品我也有凑钱。”
老太太这才算是卖了卫子良个面子,喊道:“卫秋歌,去给我倒杯水,我尝尝你买的补品什么味儿。”
卫秋歌急忙去厨房洗杯子接水。
卫妈妈看着这场面,忍不住白了卫秋歌一眼:“没骨气。”
卫秋歌听到了妈妈这句话,本来勤快着的手突然僵了一下。
元旦假期,学校被征用给外校做考场,足足给学生们放了一周的假。这几日,卫秋歌就这样谨小慎微地夹在奶奶和妈妈中间,话说得小心,事做得更小心。闲暇的时候也不太爱去客厅凑热闹,不知道那句话就能捎带上自己,倒不如一个人在房间里学习来得轻松。书本笔记被她翻了个七七八八。数理化的笔记看得还颇为有兴趣,语文英语的笔记她拖拖拉拉地不想翻开。人在顺意的时候,还是愿意挑战自己一下的,可要是周围本来就困难重重,她自然更不想用学习再来打击自己。
几次下定决心之后,她终于开始翻起了英语课本,好巧不巧地看到了纪修高一那年给的那本笔记。卫秋歌百无聊赖地翻了起来。
笔记本当时被她收过来后,就一直压在了桌子角落处。卫秋歌看着那一页一页手写的字体,突然觉得英文字母对她说人话了,以前说得都是自己听不懂的鸟语。
语法有了逻辑,单词有了道理,甚至还有一些很有意思的小知识被写在了旁边。纪修在park的旁边画了个停车场的标记,告诉她名词和动词词意的不同,在basement旁边画了个小电梯,写着“B1”就是basement的缩写。
虽然没有那本葵花宝典详细,但是却制作得特别有意思。
卫秋歌翻看着那本笔记,几个小时后才意识到太阳下了山,天已经黑了。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到处翻找,最后在角落处找到了初中时的英语书,看着里面的单词表顺序,卫秋歌拿着比对了起来。
纪修的笔记,不是他的课堂笔记。
高一下学期的英语笔记里,不应该出现park和basement这种基础词汇。可是如果是他初中时写的课堂笔记,又怎么会有高一期末考试的原题?
所以,纪修的这本笔记,是专门做出来的?
卫秋歌翻了翻这笔记的厚度,要制作这么一本笔记,到底需要多久?
卫秋歌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彷佛有什么东西在隐约之间要现出原型来。
夜晚的时候,卫爸爸和卫奶奶在外面小声交谈着,卫秋歌听到爸爸低声说:“再等等,等过完这个学期,春节带她回去就不带她回来了。”
卫秋歌悄悄地溜了出去。
她跑到外面的小超市,对着本子上的数字拨了串号码。
嘟声响起,卫秋歌的心开始了奇怪的跳动。
“喂?”那边男生的声音响起,通过电波的转换,隐约能听出是纪修的声音。
“我,我是卫秋歌。”
本来不耐烦的声音突然变得清亮了许多:“卫秋歌?”
“嗯,对。”
男生那边沉默了一阵,然后问道:“这是哪儿的电话?”
“我家门口小卖部的。”
“哦。”男生那边又是一阵沉默。
“我今天翻到了你去年给我的笔记。”卫秋歌直奔主题,“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一本英语笔记。”
纪修心想那是我辛苦了多久的成果,怎么可能不记得,但是嘴上还是装着样子:“不太记得了,怎么了?”
卫秋歌:“哦,没事。”
“你打电话是因为那本笔记?”
“呃,对。”
“有什么问题吗?”纪修那边声音冷冷的。
你是专门给我做的吗?卫秋歌脑子反复想着,如何将这句话问出口才能又表明同样的意思,同时不会惹来男生误会自己自作多情。
“没有。”她语文不好,所以还是找不出来合适的说法。
“还有别的事吗?”纪修在那边轻声问道。
卫秋歌以为他着急想挂电话:“没,没有了。”
“卫秋歌,”纪修在那边轻声说道,“我以为你打电话,是为了祝我生日快乐。”
卫秋歌愣住了,她并不知道今天是纪修的生日。
“呃,祝,祝你生日快乐。”她急忙补充道。
那一边,纪修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失望:“没了?”
卫秋歌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纪修做了半天思想斗争,最后开始开口要求道:“你去车站等我一下。”
不一会儿,卫秋歌远远地就看到了纪修,冬日里穿着单薄的男孩站在马路边,和周围格格不入。
“你冷不冷?”卫秋歌问道。
纪修点了点头。
卫秋歌解下了脖子上的围巾递了过去,纪修也没有推让,接过围了上来。女孩的体温似乎让他冷冰冰的态度瓦解了些:“走吧,去给我过生日去。”
“去哪儿?”
“麦当劳。”
两个人一起向前走着,男孩脖子上红色的围巾在本来就人烟稀少的马路上,和街道上各种红色的灯笼,红色的霓虹灯混在一起,喜庆极了。
快餐厅内,两个人又是习惯地相对无言。
卫秋歌有些内疚:“呃……早知道是你生日,我应该帮你准备准备的。”
“准备什么?”
“蛋糕,礼物什么的。”
纪修摇摇头:“不用,那些我都有。我爸给我准备了。”
“那你怎么还……”
“我跑出来了。”
“为什么?”
纪修想了想,回答道:“你有没有体会过,你在自己家里,周围是自己的亲人,但是自己其实是个外人的那种感觉?”
卫秋歌觉得他好像就是在说自己。
“反正很难形容。”纪修说道,“我大概就是那种感觉。”
“我……明白。”卫秋歌小声答。
“你知道生日的另一种说法吗?”纪修问道。
卫秋歌摇头。
“说是妈妈的受难日,在我来到世界的这一天,她去跟死神碰了个面。”纪修说道,“你说可不可笑,他们来给我庆祝生日,可是生我的那的人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可庆祝的?”